29、蜜雨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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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海市蜃楼
酱酱麻木着直起身子，两手相握，接着用力地拉到上空。她双眼紧闭，左手伸到床头机械地按掉响个不停的闹钟，深叹一口气，迷迷糊糊地又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当我们梦魇的时候，第一直觉是自己快点醒来。
当我们醒来的时候，第一希望是自己快点睡着。
当我们半梦半醒时……
酱酱翻了个身，当她意识到自己睡了差不多有5分钟的时候，突然发现刚才闹钟有响——
“糟糕，迟到了！”酱酱一跃而起，掀开被子扔到地上，吧哒着拖鞋“喀拉喀拉”地跑到卫生间里洗漱。
然而整顿好了之后，从楼上走下客厅，酱酱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墙上的日历，接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操，今天是星期六！”
酱酱无聊地坐在沙发上望着硕大的挂钟，秒针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嘀嗒”的响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响亮。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谁叫自己这么大早爬起来？
酱酱迅速地做了个三明治，拿了瓶酸奶草草地吃完早餐，于是决定去附近花园走一走，顺便在路上问候几个老爷爷老奶奶……
“李奶奶，早上好啊！”酱酱的脖子上围着块毛巾，她笑眯眯地望着出来遛狗的李奶奶，打了声招呼后蹲下来摸摸小哇子的脑袋。
“小哇子最近又有了点肉啊，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嘛。”酱酱揉揉小哇子身上金黄色的毛，站起来朝奶奶摆了摆手打算继续晨跑，没想到跑了几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独自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穿着黑白色运动服，仰面喝水的顾驰。
为什么会看见他……酱酱觉得自己脸上顿时滑下几条夸张的黑线，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假日里自己最讨厌在外面遇见同学了，女同学还可以勉强敷衍个微笑招招手，可是男同学少见得可怜……酱酱只希望自己能转过身去，就像很平常的出来晨跑的女孩子，然而当她的视线想转过去的时候，不远处的顾驰便发现了她，轻轻地勾起嘴角：“早上好啊。”
“早、早上好。”酱酱苦笑着说，既然已经打了招呼，自己就不能装作不认识他一样走开吧。
“这么早就出来跑步？”顾驰扭上矿泉水瓶的盖子，很随意地问。
“你还不是？我昨晚发神经，又按上了闹钟……要不是闹钟的话，我这会都在睡觉呢。”酱酱伸了个懒腰，呲牙咧嘴地说。
“我基本每天早上都会来晨跑，习惯了的。”顾驰的背倚靠在长椅上，静静地凝望着天边的朝霞。
“对了，上次的事情……”顾驰把视线转到酱酱身上，眼神里有着不一般的复杂。
“对不起。”顾驰再度仰起脸欣赏天空，酱酱呆了几秒，坐到他旁边，有些疑惑：“你说‘对不起’干什么？”
“都是我哥哥，他不应该为了一个女孩……”顾驰欲言又止，没当他说下去的时候，酱酱打断了他的话：“你还不是吗？区区为了一个女孩，就叫人去做那样的事……”
顾驰愣了愣，尴尬地望向别处。
“别以为我会忘了一年前的事情。”酱酱握紧了拳头。她霎时间觉得自己变得有如腐臭而怨毒的一滩烂泥，堆积着许许多多的垃圾，四周是暗黑色的不停摆动的触手，每一个不小心踩到的人，都会因为烂泥下隐藏着的陷阱而深陷……
然而现实却不容许她这样做。酱酱也把脸扭向别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顾驰，我是不会忘记的。”
我是，不会，忘记的。
如果将这些词语拼接在一起，那很有可能是深情的爱意缠绵的话语，也很有可能是充满快乐的回忆，可是此刻这一句简单的话却带着吐出它的主人的愤恨。
让我们把目光投到一年前——
六年级上学期，圣兰附属小学里。
六（B）班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嬉闹着。童年快乐的时光总是会不经意间消磨掉，在圣兰附属小学里的每个人都没有在意校长为何决定几年前办一个圣兰附属小学，然而最靠近清流的酱酱则是清楚地明白：圣兰附属小学之所以没有像圣兰学园那样采用贵族制，这里的每一个孩子的背景都不一样，谁也不知道谁家里有多少钱，谁也不知道谁家里多有贫穷。
然而圣兰附属小学能直接被本校录取的可能性很低，由于不是贵族制，本校只需要人才和鬼才，属于垃圾那一类的学生，草草抛弃。
所以在圣兰附属小学读书的孩子们都得更加倍地努力。不管你是穷是富，只要考出好成绩或是某一科特长，就可以半费就读本校。如果家里实在是贫穷，学校可以免费让那孩子来本校读书，但前提条件是：以后必须为苍澜集团效力，如果违反合同某一条，就得赔偿20万违约金。
当然，有钱人家的孩子完全不用考虑这些，他们总会在该玩的时间疯狂地玩，该勤奋的时间疯狂地勤奋。
“小麦，你要去干吗？”酱酱捧着两个饭盒，站在喧哗的教室里看着准备走出教室的好友小麦。
“……”小麦转过身，微笑着摇摇头。那一抹微红的晕子在她的脸颊上已经持续很久了，酱酱目望着麦苗远去的身影，还有她手里紧紧握住的——
粉白色的信封。
酱酱沉默着把饭盒放到自己的桌子和邻桌上，一个人坐下来，揭开盖子的时候，那一种不尽人意的落寞渐渐渲染了整个心房。
小麦皮肤浆白，脸上有点雀斑点点，但娇小的个子和声音却不得不令人爱。酱酱非常喜欢她，因为小麦人很好，没有那种……那种属于尘世的喧嚣。
可是尘世的尘埃却沾染上了她，酱酱很清楚，小麦喜欢小公子顾驰。
但是，班上也有很多女生喜欢顾驰，她们最讨厌小麦和酱酱了。
因为小麦和酱酱学习成绩好，人又好，和顾驰相处得十分好。
3个好应该会让人很开心吧？
可是，开心的又会是谁呢？
招来不开心的怨毒恶人，那是最倒霉的吧。
顾驰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失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麦，你怎么了？你不是说有话想对我说？”
小麦的脸又是一阵微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一种热切的心情，好像有一堵薄薄的冰墙隔挡住了，想说什么也不敢支声。
少年与少女独处在一起静静地诉说自己的心事，那是最美丽的事吧？
如果能深入别人的内心，然后浅浅地出来，不牵动一丝波澜，那是最好的吧。
“顾驰，我……”带有几分娇气的细小声音从小麦嘴里缓缓吐出，然而扎着的两条辫子被天台上的风吹得不禁摆动起来，她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
“喜欢……我喜欢你！”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被眼前的少年听见。
少年有些发愣，两手不安地放着，虽说自己有收到情书，但都被哥哥顾远撕扯烂了。小麦红着脸，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左手握住顾驰的手腕，将信封放进他的手里。
没当少年回应，小麦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这是一幅很美的画面吧。
酱酱那时藏匿在楼梯口木门的背后，透过细小的缝隙，将两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她虽然有些失落，但是能看到友人那种幸福感，自己也感到很满足。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和小麦一起——
只要能和小麦一起。
几天后。
顾驰仍是没有给小麦回应。
“小麦，一起回家？”酱酱立起凳子，将书包背到背上，望着在收拾东西的小麦。
“不了，有人找我去学校出去那条小巷的榕树底下。”小麦微微地笑了笑，从书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粉红色的包装，理所当然地递给酱酱，说：“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家，真是可惜呢……这是给你的补偿，我想以后天天都能和你一起回家的。”
“那……那我先走咯？”酱酱握着巧克力，有点担心地走出教室。
当她一个人缓慢地走在街上的时候，突然想起小麦送的巧克力。酱酱小心地拆开包装，咬了小小的一口，苦涩而带着少许甘甜的味道在嘴里洋溢开来，既然是粉红色的包装，味道怎么这么苦呢？好像是黑巧克力吧，苦苦的味道……小麦喜欢这个？
酱酱再度咬了一口，当她路过那条有着高大榕树的小巷时，突然遇见顾驰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是脚底下被抹上胶水了？今天晚上的作业有点多呢，顾驰怎么还不回去？他不是有自己的专属司机么？
酱酱带着疑问走近那里，左手不经意间碰到了顾驰的右手，那颤抖的感觉……好微妙。
“顾驰，你怎么了？”酱酱疑惑地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麦、小麦她……”顾驰慌张地抓住了酱酱的手。
“她怎么了？”酱酱着急地望向巨大的榕树哪里，没见一个人。她突然想起这里有一栋废弃的老房子，已经没有人住了，在傍晚夕阳的照射下阴森森的，这里曾经死过人……
酱酱丢下战栗着的顾驰，飞速地跑上那栋陈旧的房子里，一个一个房间的找，没有人啊……小麦她会在哪里呢？
“咚咚咚咚”一群沾染着血迹的少女匆匆地跑下楼，酱酱不敢发出声音，当她们完全走了的时候，她才敢悄悄地出来。从顶楼到楼下，木制的阶梯上是染着鲜血的脚印……她突觉不妙，快速地爬上顶楼。
小麦站在楼顶的水泥栏杆上，白色的衣服满是斑驳的血迹，那一滩血就在地板上缓慢流淌，酱酱不敢相信地捂住嘴，惊呼：“小麦！”
“是酱酱啊？”小麦微笑着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几道被刀划破的伤口上还流淌着点点血液。酱酱仔细打量着她，她刚才好像被人打，浑身青紫。
“真高兴呢，酱酱和顾驰都来看我……”小麦再度转过身，酱酱冲过去企图将她拖下来，可是小麦的身体明显地拒绝着。
“小麦，你、你要干什么？”酱酱失色地死死抱住小麦的腿。
“既然我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既然我已经被排斥在外，但是……”少女微笑的脸却显现出一股病态的脆弱，小麦侧着脸望着酱酱，干净的手抚摸着她的头，清脆的声音接而响起：
“但是我能喜欢上酱酱和顾驰，实在是太好了。”
“酱酱，我喜欢你。还有……帮我告诉顾驰，我喜欢他，喜欢、非常喜欢。”少女的微笑恰似水色的清冷月光。
“我真的，很喜欢你们……”说完，小麦轻踏了酱酱一脚，酱酱不得不松开手。
“再见了……”一阵风袭来，那白色的身影，迅速从顶楼消失。
飞快的速度，骨头碎裂的声音，血红色的美丽花朵。
仿佛是蝴蝶一般，无力而脆弱，但是带着自己生存的价值。然而生存的价值没有了，那装载着愿望的身体，也没有了……
宛若绯蓝色的光明女神蝶，迅速地抛离了世界。
世界抛离了她，她抛离了整个世界。
顾驰站在支离破碎的小麦面前，少女的脸庞向着苍白阴沉的天空，那浅浅的微笑，带着对于喜欢的人喜欢的心意。
“我、我也喜欢你……非常喜欢。”少年轻声啜泣，哽咽着说道。
酱酱失色地望着苍白的天空。
“对了……我现在才想起来。小麦，她叫我转告你，她非常喜欢你。非常喜欢。”酱酱拍了拍顾驰的肩膀，带着怨毒的眸子突然被失落覆盖。
“可是……我哪里想失去这一个朋友呢？她还有生存的价值，她还有我们呐……”说着说着有些呜咽，酱酱的脸上突然划过一道泪痕。
当我们回忆起过往的事情，才惘然发现。
“那只是海市蜃楼而已啊。”顾驰紧皱着眉头，冷漠的脸牵引上几分痛苦。
那只是海市蜃楼而已啊。
第五章《海市蜃楼》·完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蜜雨篇·（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