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目》初久

2、第二章

　　第二章
　　——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对黑暗产生恐惧。

　　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一个人在没有路灯的街道上走，总是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似乎能看到窗边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
　　又或者是，在床上无法入睡时隐约听到的渐近的脚步声，一下一下。

　　其实是因为看不到，或者看不清才害怕的吗？

　　呐，如果看到了。
　　会怎么样呢？

　　【1】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神奇。
　　明明是存在着的，明明是亲眼见到的真实存在着的，明明同样是在现实中亲眼见到的并且清晰而真实存在着的。

　　为什么你却看不到？

　　就像是在两个不同的平面，虽然远远看去是处于一条直线的两个点，但其实分别被隔离在了不同的层面，中间隔着的，是怎么都跨越不了的界限。

　　其实有时候真的想过，一直做个平凡的人，或许也不错。

　　“你说什么？”
　　“那只是一面墙啊，”对方说着笑起来，“不是么？”

　　真的不一样了，不是么？

　　【2】
　　“哦，这样啊，”子艾坐在靠背椅上，翻着面前的报纸，眼睛来回地扫着读，头也没有抬，她又翻过一张，“是么。”
　　卡卡在桌子上拨弄着盘子里最后一个鱼丸，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举起爪子插下去，然后送入嘴满意地嚼起来，话说地含糊不清，“果然是这样的。”末了忽然轻轻地加了句，“唔……这家的章鱼丸果然好吃。”
　　我微微皱眉，“你们有在认真听我说么……”

　　屋子里就这么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子艾“啪”地合上报纸站起身，然后慢慢转过头看向我，勾起嘴角，“其实，这样的事你不是早就应该想到了的吗？”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子艾把撩了撩头发，笑地很轻松，“不是么？”

　　其实从踏进这家店的那一刻就该想到的，不是么？

　　似乎有人轻轻推开了黑暗中的门，“吱呀”地一声，铃铛来回碰撞，又轻又脆。
　　从门外流进来的白色日光撒了一地。

　　“看，有客人来了。”

　　【3】
　　灵媒这个词是在那之后接触到的。

　　简单地说，灵媒就是一个媒介，这是字面意思了。有灵力的媒介。
　　没有感情，没有生命的媒介。

　　他们处在人世与阴界之间，久久徘徊，成为沟通的工具。
　　像是一个巨大的漆黑的迷宫，生来就已经踏入的迷宫。没有出口，也不知道去往何处，于是只能久久徘徊。
　　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不想看到的，在黑暗最深处的存在，也都看到了。

　　从一出生就注定的命运。

　　而我，就是一个灵媒。

　　【4】
　　我朝门的方向望去。
　　这还是我到猫目之后第一次有客人来，在这之前我一直没弄清楚这家店究竟是做什么的。我没问，子艾也就从没提过。
　　于是我转过身站好，整了整衣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子艾笑起来，是很期待又有些无奈的笑。

　　门上的铃铛撞出清晰的声响。
　　她笑着，说，“看，有客人来了。”

　　进来的是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
　　穿着纯白色的衬衣，看上去很清爽。
　　准确的说他并没有进来，只是停在门口，手还僵在门把上，就这么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进。
　　卡卡挑着眼角，脸上满是懒洋洋的表情，他撇撇嘴，撂下一句“长得不错”缩回脖子继续睡，黑黑的一团。
　　只不过这在别人听来只是长长的一声“喵——”
　　站在门口的男生回过头。

　　那是怎样的眼神？
　　焦急，犹豫，不安，恐惧，惊讶，还有一丝丝的哀伤。
　　他迅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猛地关上门，逃跑似的离开。
　　我要说的话通通被堵在了喉咙里。

　　一切又归为黑暗。

　　“他……”
　　“没事，”子艾摸着卡卡的猫，嘴角上扬，她说，“他还会回来的。”

　　只要他想救那个孩子。
　　他就一定会回来。

　　【5】
　　“卡卡，你发现了么……”我叹口气，小声地偏头去问肩膀上的黑猫。
　　“恩。”
　　“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恩。”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不用提高点警惕么。但后来一想又咽了回去，反正要打劫我就直接把卡卡给他得了，想想我应该还是跑得过一只猫的。
　　何况还是只整天睡觉的懒猫。
　　于是我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脚步走回家。

　　过了半天卡卡忽然冒出一句，“……你跑那么快干嘛，我得都快吐了……”
　　声音被吞没在风声里，无影无踪。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余光中瞟到有人躲在楼梯的拐角，影子被拉出很长，斜在地面上。
　　其实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倒是有些好奇，能一直追着我到家，也算是有毅力。
　　“我知道你在那里，”我转过身去，“出来好了。”

　　是那个男生。
　　下午在店里看到的男生。
　　他走出来，定定地看着我，手垂在腿侧握紧，又松开，再用力握紧。

　　不是“你好。”
　　也不是“对不起跟了你这么长时间。”
　　只是很短的一句，却完整地表达了所有想说的话。
　　“你是灵媒吗？”

　　【6】
　　小连，小连。
　　你知道吗，你不在身边的这段日子，我有多想你。
　　跟你在一起总是开心的，别的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我知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确实比我优秀得多，你对他笑得那么开心，你每天嘴里说的那个人也都是他，我知道的。
　　但我还是喜欢你。
　　我想保护你，即使你在别人身边，即使守护你的那个人不是我，只是你还活着就好。
　　但我听医生说，你最多活不过月底。
　　小连，小连。
　　我想你活着，我想看到你笑，你笑起来美得可以染绿整个夏天。
　　我一定会救你，我不会就这样看着你离开。

　　即使，要我替你死。

　　【7】
　　房间里很静。
　　男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低着头，手里握着杯子，里面满满的一杯水，根本没动。
　　我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只有墙上的表“滴答滴答”的有规律的响声。

　　“没有时间了……”
　　“恩？”我一怔。
　　“帮帮我……”男生忽然抬起头，“拜托你救救她。”

　　“你是灵媒吧，你一定做得到的！”
　　“求你了，救救她。”

　　我看着他叹口气，将水杯放回桌上。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啊。
　　卡卡跳上沙发，慢慢蹭过来，挑着淡蓝色的眸子看我，它动了动嘴，轻声说，“交给她办吧。”

　　我点点头然后重新看向那男生，从沙发里站起身，说，“你明天再到店里一趟好了。”
　　男生的眼里闪过惊喜。
　　我笑了笑，“应该会有办法的。”

　　虽然，有办法的那个人不是我。

　　【8】
　　“子艾你会帮他的对吧？”我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完。
　　子艾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不答应？
　　不答应的话我就这么一直盯着你了，看谁熬得过谁！我就不信你能抗得住我这么盯你。做人总得有点善心啊，怎么能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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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艾偏过脸，起身去倒水，她走到桌子边的时候顿了顿，头也没回地说，“只怕我帮了他，别人会觉得我是在害他。”

　　“事情都是有两面的，只看你在站在哪个角度。”
　　她转过身看着我，微微一笑，“你明白吗？”

　　你明白吗？
　　不是我不想救，只是我不想轻易得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因为我救了她。
　　他就必须死。

　　“有些事是很无奈的，明明知道的后果，明明知道自己会为她死，还是要这么做，”子艾喝一口水，抬头望着天花板，看不清楚表情，“真是傻啊……”
　　卡卡卧在我手边，别过脸去似乎没有听到。
　　我低下头摸了摸它的毛，头发垂到脸边，听到黑猫长长的一声叹息。
　　那声音拉长了像是在哭。

　　我努力扯起嘴角笑了笑，说，“至少不会后悔吧。”
　　子艾怔了怔，随即跟着笑起来，“是不会后悔，”她说完一仰头喝完杯子里的水。
　　“因为已经没办法后悔了。”

　　门上的铃铛响起来，清脆刺耳。
　　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将黑暗砸得粉碎。

　　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