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堂前》六六六爻

41、〇四一

　　车内博山炉内吐出甜暖的青烟，道韫于婢子的嬉闹声中缓缓睁开双眼，自兄长谢渊病逝后，道韫便变得眠浅，更不必言说这车马颠簸了。
　　道韫随手拿起一只玉篦将车上的帷幕撩开一角，帘外凝之手持麈尾竟有种不可言说的违和。道韫的眼前，又想起当日于桓氏门前的那一幕，此人手持兵刃，若非桓公及时赶至，恐自己性命都将不保。此人，本就应手持兵刃的吧。
　　凝之就在道韫车马外不远的地方，道韫望着他的侧脸，明眸不见流转的迹象，显然是入了神。
　　车马外，凝之似是有所察觉，骤然转过社来，恰与道韫四目相接。
　　“原……原是女郎已经醒了。”
　　许久，凝之才言道，其双颊微红，应是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此话一出，随行婢子们又嬉闹作一团。这些婢子在荆州，都是见风流名仕的。在她们看来，这王家郎君，着实迂腐了些。方才他那表现，俨然是……是瞧见了自家女郎，心有所动。
　　这本也无甚过失，毕竟自家女郎姿容不凡，只要不太唐突，大大方方的承认，未尝不可。又何必这等心虚？
　　“方醒，有劳世兄引路。”道韫答道，言语倒也从容。见凝之这般，道韫也不好多言其他。
　　“此乃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凝之连连应到，言罢便更心虚的装作训斥仆婢的样子。
　　这也。。。过于矫情了吧。。。
　　众人叹道，王逸少何等风流人物，怎会有如此迂腐的儿子？
　　在随行婢子的叹息中，唯有道韫望着凝之的背影，微微失神。
　　若言这位世兄为朽木？，倒也……有几分说不过去。此人能在荆州刺杀桓温，且得全身而退，这等胆识，又怎可言其朽木？
　　只是这王谢两族在这东山比邻而居，门庭之内皆为冰清玉润之辈，兰亭雅集，所言皆为音律玄言，凝之平日练剑，在诗书上着实差了些。
　　可是，清谈玄言，真能匡扶社稷？道韫心中疑虑悄然酝酿。
　　不谈玄，便去刺杀？这使她又想起桓公来，若他日再遇，只恐刀兵相向。
　　桓氏如日中天，会稽刺客只怕不会轻易罢手。阿大前去豫州，桓谢两族势同水火，那？谢氏有没有刺客？
　　马车缓缓走着，直到倏的停到一座楼台前。道韫因思虑入神，不察之间，非但随手把玩的玉篦被从马车内甩出，竟连额角也撞到了马车。
　　“女郎？”秋实见状惊慌上前。
　　“无碍。”道韫揉了揉额角，缓缓言道。
　　为应对这一路颠簸，马车内全铺上了上等的狐皮，其间还有珠玉绮罗装饰，道韫方才，刚好撞到狐皮上，只觉额角微酸，神识也渐渐清明起来。
　　“无碍便好，无碍便好。”秋实等其他婢子，纷纷言说道。
　　“女郎，此处便是谢氏府邸了。”许久，帘外凝之将地上的玉篦捡起，缓缓言道。“女郎通澈非常，多思多虑虽好，但也……万莫珍重。”
　　婢子秋实见状，从凝之手中接过玉篦，递道道韫手中。
　　只是这珍重？
　　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