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hapter.29 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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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别靠太近了。”燕青伸出手将藤丸立香拦在门外，自己独自走了进去。“她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眼睛被黑色布巾覆盖，娇小的身躯正卧倒在床，她似乎在做噩梦，整张脸煞白如纸，呼吸急促。
燕青走至床榻边缘，脚步刚一顿下，他的面容就发生了巨大变化，骨架缩小，身体曲线也被光影描绘得苗条柔软。
藤丸立香不假思索，发现这副皮囊正是她记忆中的那位绝世佳人，燕青曾称其为义姐，还刻意在她和Archer面前变化过。
“陛下。”美人的嗓音皎如皓月，柔如月辉。“醒一醒，有人来看望您了。”
“……吵死了。”
过了很久，女帝才有了应答，她并未摘下眼前的布条，而是略做整理后，缓慢坐了起来。
“谁来拜访——？”
音色浅嫩，几缕发丝遭汗水打湿，歪歪扭扭地贴在额前和脸颊两侧。她昔日的倨傲和顽强消失，整张脸显得憔悴，但还称不上脆弱。
“是她，陛下。”
燕青招招手，意示藤丸立香可以过去了。
直到走近，立香才察觉到这个房间有多么古怪。空气凝滞，流动缓慢，数不清数量的灵体来回穿梭嬉笑，恶质地趴在女帝肩上窃窃私语。
“这些是……恶灵？”
“没错。”回答她的是女帝武则天，这也是她第一次与这位洛阳都之主交谈。“怎么也消除不去，就算用宝具淹死了一批又一批，可还是源源不断的生出来。”
看了看女帝苍白的脸色，又扫视了一圈一屋子的恶灵，她突然想起武则天似乎确实挺害怕幽灵之类的东西。
“……想要彻底消除的话，必须要自己打开心结才行。”她思考了一下，略微向女帝简述了下阿尔托莉雅解决伏提庚的过程。“我想陛下您可以试试。”
“唔姆，原来如此，竟然是那位骑士王唤出了巨龙，还顺理成章拆了朕的宫殿。”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不过朕并不需要解开什么心结，这些东西也是刻意留下来的。”
“…………哈？”
“所以说啊——！”美人猛地抓住了立香的肩膀，一阵猛摇。“她就是为了折腾我，我已经快被这些穿来穿去的鬼东西烦死吓死了，你就不能让她适可而止，消停消停嘛！”
“…………”
原来怕的是你啊！
“哼，说什么也没用，朕绝对不会让你这个奸猾的家伙好过的。”女帝话音未落，瑟瑟发抖地又缩成了一团，脸色愈发苍白。“身为帝王，这点程度早就习惯忍耐了。”
“………………………”
很怕的话就赶紧解除啊！！
“等等燕青，你刚刚在外面的那副样子，你不是已经陷入了狂乱……”
藤丸立香突然间回想起他先前的可怕模样，困惑地皱紧眉头。
“那是因为除了这个房间之外，周遭都被一个恶心的家伙监视起来了。只不过是表现出了我的另一面罢了，对你恶意些，那家伙才不会怀疑地允许我带你过来吧。”
自动过滤掉“另一面”这个很可能毁灭深厚友情的词汇，立香眨了眨眼问道。
“——恶心的家伙？”
“朕还是第一次遇见能把华丽的服饰穿得和山鸡一样的家伙！紫色紧身裤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
她好像已经猜测到是谁了。
“你好意思说人家么！”披着美人皮囊却不好好珍惜的燕青，一时间也不管不顾地激动起来。“拜托陛下也稍遮玉体啊！前面只有一根丝带也太夸张了！”
“叛徒！蠢货！你懂什么？”
“暂停暂停——”
及时做出STOP的动作，藤丸立香叹了一口气，完全没想到过这两人凑到一起居然会那么幼稚。
“我猜想那家伙大概是梅菲斯托费勒斯吧。”
“……那是谁？”燕青一脸茫然。
“哥特戏曲《浮士德》么？”
似乎是对此稍有印象，成为英灵之后的女帝，知识面一下子拓宽不少，也慢慢了解到了世界之广阔。
“当然……他对我们这边的英灵而言，感官上是很陌生的，再加上是Caster(魔术师)职阶，难怪不容易对付。”
向写作潇潇洒洒、读作没有文化的燕青投以同情的视线，立香随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女皇陛下所说的话。
“朕不回收恶灵也有这个原因。他不愿意从墙体里面溶解出来，是因为这附近的墙都被恶灵们反复侵染过了，他不愿意过来窥视，也不太想钻入这个房间。”
“洁癖心理。”立香不由自主地歪了下头，确认道。“看来确实是他，我们之前也遭遇过，还发生了一场战斗。然后……咳，总之就是没想到还是被他逃脱了。”
说到这，不知道是回想起了什么，少女的视线一时间飘忽不定起来。
“哼，朕也是被那个恶魔欺骗，才会被迫关在这个又小又脏的地方。”
喜好华贵精美的帝王不悦地哼哼两声，她现在的形象，比起立香之前在武场所见时的冰冷无情，一下子生动有趣不少。
“这么说来，我记得孔明先生似乎在寻找您。”
“朕知道，不过朕也有好好留下信号的嘛。当时一下子被怒意冲昏头脑，总感觉好像有个惹人生厌的家伙，竟敢在帝王的脑袋里唔噗噗的嗤笑，又弄出那么多恶灵和猫咪恐吓朕！真是罪不可赦！”
“……等等，你留下的信号，该不会就是将宝具具象出来的酒液，随随便便泼在路面上充充数的那种吧。”
“嗯？没错啊。”帝王心情愉快地笑出声，脆如银铃。“这样子才比较显眼嘛，总不会有人蠢到跳进去游泳吧，完全就是个安全无害的路标。”
“…………………”
安全无害到内里盛满了拷问极刑，一不小心骨头和精神就会被融化的毒辣酒辛——？
你骗谁啊！
“随随便便将那种程度的恶意释放出来，一不小心就会夺人性命，怎么看都是烂透了吧。”一改之前调笑吐槽的欢快画风，燕青似乎被戳到了痛痒点，一下子言语激烈起来。“果然你们这些当权的家伙，罔顾他人意愿和为所欲为总是超一流的。”
“朕还没来得及责问你王键的事，狂犬倒是先一步开口乱吠起来。”
“……你这般施行为暴的家伙，民众惶惶不安，国家民不聊生难道就是你的夙愿？”
“哼，这句话我可不能当做是一般的诽谤。”女帝轻轻眯起了双眼，收敛了灿烂的笑容。
“的确朕让不少人痛苦了，生不如死了，可有一点，朕绝不认同。朕善治国，任贤才；涉文史，立殿试；稳疆土，纳百川；重农桑，薄徭役——你说民不聊生？真是太可笑了，如果不满尽可逃去其他地处。”
“我并非——”
似乎被噎了一下，燕青看上去并不是对这些有所不知，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更加不明白为什么支撑其上的反而是堪称暴虐的行径。
“后世百家如何骂都好，群臣和亲子都叛离朕也罢，这都是小事，朕生前就已经习惯了。不过你说得对，朕亦是个任性妄为之人，错处多得数也数不清，错杀错怪的人也……”
一国之君轻勾起了嘴角，她以幼弱之时的身体被召唤而来，虽说诸多不便，但其内在潜藏的膨胀野心和不屈灵魂是通融相生的。
“朕同样重信佛，兴土木；败官制，滥人命；崇告密，好酷刑，虽然心怀有天下，但大抵还是难逃狭小之心……这些话，孔明也早就对朕说过了，他从一开始就恶狠狠数落了朕一番。”
“可你根本毫无改善！既然都知道了，还为什么在洛阳都大兴告密之风，这完全没有必要的吧。”
“哎呀，为什么要改呢？朕亲手获得的，那就是朕的，挥霍和珍惜，都只是不过是一线执念——朕可不是什么正正统统的皇帝，朕之一切都不过是无血无泪的过往罢了。”
一手扯下遮盖视线的布条，猛然外露的气势让她周身的恶灵顷刻消散，惨叫着发出嘶鸣，不敢再靠近过来。它们的身体纷纷淡去色彩，几近消失。
“之所以一直信任那个胳膊外拐的家伙，也是因为他曾有一句话深得朕心——所谓王，就是活的比谁都要精彩的那一个。”
则天大圣皇后，又或者说……圣神皇帝话语间手腕轻摇，一柄锥状刺条出现在手中，其上覆满了细小的尖锐突起，长度适中。戴上指套，她富有韵律地缓慢敲击起右手手心，率性而为的习惯性动作，被做出了难以形容的威严气势。
“——虽然朕非常、非常不喜欢做这些流汗的事情，不过嘛，失去的重要事物还是要自己好好夺回来才行。你对朕的大不敬和背叛行为，朕会亲自拷问与惩罚回来，燕青。”
被长长的刘海遮挡了垂目不语的表情，没人知道燕青此刻在思虑什么。良久，他主动褪去了变化，恢复了原本的容貌。动荡起伏的心情吸引去了相当多的恶灵，他们呢喃私语着靠近过去。
“陛下陛下，现在可不是打起来的时候啊。”
默默在一旁倾听了很久，藤丸立香也觉得自己不便插手于这样的信念之争，直到一看两人真摆好架势要打起来，她还是立刻出了手，捏住武则天袖衣的一角，轻轻扯了扯后谏言道。
“梅菲斯托的目的就是吸引你们争斗，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王键就真不保了。”
闻言，原本对自己华贵的装束竟然有人胆敢触碰而感到生气的女帝，下一瞬间对上了一双清澈急迫的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没搭对，她竟然灭了追究的心思。
“是孔明告诉你的吧。”女帝略一点头，爱笑的个性让她再一次绽出笑靥。“既然是孔明信任的人，那我也——”
“嗯嗯。”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么？谁知道你是不是居心叵测之徒，刻意被派来试探，哼。”
“……………………”
救命，她怎么觉得这声“哼”意外的有点可爱啊，好想匍匐在她身前，以得到更多的嘉赏。该说真不愧是「女帝的领导力」A 级别的技能么，效果实在太惊人了。
“你这家伙太卑鄙了！竟然对小立香用技能！”燕青果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嚷嚷着上前一步，然后随之猝不及然地僵住了身体。
“怎么了——？”
看见燕青做出迈开半个步子就停下来的古怪动作，她们都有些奇怪。
“看来是没什么机会确认了……”
轻得像是风在低语的不明话语，他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低落，但他根本不愿让人看清，匆匆换回了那副令人熟悉的随性模样。
他轻轻一笑。
“嘛——，也没什么。在带你们交货之前，陛下有没有美酒赏给我一点呀？这鬼地方是幻境，魔术师做出来的工坊，连酒水都是假的，这样下去舌头都要枯萎啦。”
“交货是什么意思？朕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就是把你俩带入这个地方好好看守住嘛，然后等着要货的老板来，把你们提走。”
“——你这家伙，难道你和那个倒人胃口的恶魔是一伙的？”唰地挥出骇人的拷问武器，女帝不悦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难道你……？！”
手脚发凉，立香发现燕青竟然一直没走过来，而是反常的跨着脚站在原地，像是……被什么东西限制了一样。
仿佛被恶意折断神经，小丑桀桀的坏笑在她耳边炸起。
糟糕了，这是——
「微酣爆弹Tick-tack Bomb」
为什么？明明她和女帝都没事，按道理说在中距离范围内，她们轻而易举也可以被梅菲斯托捕捉……除非，爆弹从一开始，就被埋在了燕青体内。
嘴上说着合作，但燕青和那个家伙，完全就是在互相欺骗。
只不过，曾蛊惑了浮士德的著名恶魔，明显要恶劣百倍罢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那融合了诡计和残忍的宝具……其实并不是被设置在场地之上的普通产物，而是有意图地刻意侵入到魔术回路、从者灵体，进而造成难以挽回的重大bug——
然后，让人在最欢愉、最苦痛、最悲伤、最惊惧的回忆时分……boom！所有的情感收藏，终归恶魔所有，再被他轻而易举地践踏消磨。
对藤丸立香摇了摇头，他轻轻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笑容一如既往如一碗暖胃的热酒，入口醇厚，酱香迷人。
“哎呀，真是头疼。虽然早就知道只要我略有动摇杀死陛下的心思，就会触发那个家伙埋在我体内的东西，不过嘛……我也不后悔就是了。”
“你说什——？”女帝无意识地松开手指，心爱的武器滚落在地。“燕青你这家伙，你到底做了什么？我还没亲手惩处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你竟敢擅自——”
“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一身漂亮的花绣在明灭的灯光下，被晕染出艳丽的色彩。“从前，我就被主人赞誉为打探消息的好手，吹弹跳舞、善弩善扑，武技也很精湛。直到入了梁上泊，排上了位号，才被人教着打仗看书。”
“……………”
“我学什么都很快，只不过总是学不会看惯一些东西——我看不惯主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罔顾忠言；看不惯官家昏庸，宠信奸佞，生灵涂炭。”
“燕青，你别……”
你别说再说出……这些像是要告别的话语了。
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Chapter.29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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