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 8 ...
-
秦妙妙看到，母亲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她冥思苦想，仍然想不起段雪峰是谁。江湖上有覆霞剑这个名号吗？
这不能怪她。江山代有才人出，江湖犹如大浪淘沙，四十年前的绝世高手早已消弭在江湖人的口耳相传中。她们这些年轻小辈已经很难想象，究竟，什么样的剑客才能被冠以“绝世”的称号。
但是秦逸影不能忘记。
段雪峰，这个她以为深埋在记忆中的名字，就以这样猝不及防的姿态重现在她的耳边。
她压抑了二十多年的辛酸苦楚，差点就这样喷薄而出。
“也罢，你既然不情愿……”那人一去不回头，挺拔身影渐渐消失在天边的万丈霞光中，丝毫不留下给她辩驳的机会，哪怕是一句话。
山岭间覆雪皑皑，却比不过她的心灰意冷。
你不知道，我不愿意当你的徒弟。
是为了什么。
从此这静悄悄的曲山州便仿佛是她的坟墓。她一日复一日地练着他教给她的剑法，不断在心里地刻出他的模样。
===
我说完那句话，莫名觉得豁然开朗。原来我对秦逸影念念不忘，是因为我一直想亲口问一问她，记不记得二十多年前的段雪峰。
长辈的事情，我本不应该多管。可是看到师傅黯然一生，再看这神剑宫壮丽恢宏，始终是意难平。
秦逸影没有说话，她身后一个苍苍白发的老妪却上前道：“小姑娘，我们宫主不与你计较，你速速离去吧。”
我大声说：“我好心好意赶来贺寿，神剑宫的弟子却不由分说地诬赖我，还暗箭伤人。怎么，现在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吗？”
惊鲵剑在手中一挽，秦妙妙明显瑟缩着退后了一步。
见我看向她，她强撑着道：“我母亲是前辈高人，你如此出言不逊，便是教训你也无妨！”
我从不曾把这色厉内荏的丫头放在眼里，只对着秦逸影道：“江湖上的前辈高人多了去了，难道每个冤枉我，我都要忍让不成！何况，”我转头对秦妙妙道，“你若拿你母亲来吓唬我，我不妨告诉你，你母亲在我师傅眼……心里什么都不算。”
虽然我们两个这样搬出双方长辈来斗气很幼稚，但一路看她不停拿秦逸影来压我，我也受不了了！
这回轮到我下秦逸影的面子，周围却仍然无人说话。半晌，秦逸影干瞪着我，沙哑着说：“你师傅怎么样？”
我道：“先师已于一月前去世。”
“江寄波，我还以为你师傅有多厉害，”秦妙妙大笑道：“哈哈哈哈，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死人！”
一阵强烈的愤怒从我心头生起，惊鲵剑不可控制地抖动着。我在认真思考，以我出剑的速度，能不能在秦逸影面前一剑杀了她女儿。
不料我还没动手，秦逸影就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了秦妙妙的脸上！
不光是我，秦妙妙自己也惊呆了。她捂着右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母亲。秦逸影以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道：“我不许任何人侮辱他！”
秦妙妙怔怔立在原地。她看看不发一言的秦逸影，又看看我，两行清泪缓缓流出，她向后奔逃出两步，却又咬牙停止，眼里的怒火像是要喷出来一般。
“不孝女，”秦逸影喝道：“给我滚!”
秦妙妙再也忍不住，夺路而逃。
秦妙妙离开后，我直视着秦逸影，她眼里有黑沉沉的东西在剧烈翻滚，她问我：“你师傅……是怎么过世的？”
我说：“我不知道。”
“告诉我。”
我的脸上一片漠然，道：“我不知道，除非你的剑胜过我。师傅教过你，也教过我，我练了十年，你练了二十年，我很想知道我们俩谁更高明一些。”
我这句话就像是在放屁，谁都知道，秦逸影的剑法一定在我之上。她是一派掌门，若不是手中的剑太强，早死在这么多年的江湖恩怨中。
“拂袖独影不回头，无踪无迹云卧稳”，这是形容秦逸影的无踪剑。她的剑就像拂袖而起的一缕清风，连一片云都吹不散，却能在瞬间带走敌人的性命。
对上她，我绝无胜算。
可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决心，一定，一定要和她比试一场！
赢了，我就能理直气壮地向她证明——那死老头是一个好师傅，她当年的决定是有眼无珠！
秦逸影轻轻点了点头。
在场的宾客目瞪口呆，神剑宫的弟子们迅速把桌椅板凳规整好空出一片场地。白衣弟子们神情肃穆，和宾客一道立于两旁廊下。
秦逸影从高台上飘然而下，玄色衣裳像黑色大鸟的翅膀，在我的视野里惊鸿一现。她的轻身身法和我有五分相像，但比我更高明。她手里没拿剑，气势却比我更强。
可是她看向我的眼睛里没有生气。
那是一双呆板而无神的眼睛。
她不多说废话，右掌向我左肩拍来。我不避不闪，惊鲵寒光尽现，剑锋直指她的心间。
师傅，不知道你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是何感想。
===
苏岚陪伴这座神剑宫，已经有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门派管事，每天庸庸碌碌，把习武之人最好的年岁耗在那些鸡毛蒜皮上。
她本以为会这样平平凡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但是秦逸影找到了她，那时候她已经叛离师门，自立门户。
苏岚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一身神鬼莫测的剑术，她也没想到，秦逸影会记得她。
当年秦逸影只是一个小杂役，每天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像她这样的杂役有时还身兼内门弟子的出气筒，苏岚亲眼见过好多次，她浑身湿淋淋的被那些女弟子们推搡来推搡去，她们让她徒手掰核桃，抹平木头上的倒刺。
秦逸影的十根手指总是鲜血淋漓。
这样的事太多了，苏岚不想管，也管不过来。通常情况下，被欺负的杂役们只要服软，这些女弟子们玩过几次便会觉得无趣，自然就去找别的乐子了。
但她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小杂役竟然是个倔骨头。她的忍耐力惊人，无论那些女弟子们怎么折磨她，她都硬气地抗了下来，不吭一声。
苏岚不想闹出人命，所幸她管事的身份还有两分威慑，便替她驱逐了一两次那些女弟子们。
她仍然记得，一身狼狈的秦逸影从地上爬起，低着头对她道谢的模样。那时候的她还不是名满江湖的神剑宫主，只是一个被人欺负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小姑娘。
再后来，她就很少看见秦逸影了。
听人说，这个小杂役总是在夜半时分独自在后山竹林里练剑。那时候大家都把她当一个笑话看。
苏岚每天忙忙碌碌，再分不出心思关注她。
直到，秦逸影亲手杀了那些最爱欺负她的女弟子们。
八个人的尸体完完整整地躺在雪地上，均是一剑毙命。
掌门震怒，派人追杀秦逸影。可那些追杀她的人，也统统死在她的剑下。
苏岚年纪大了，当年的事总是有些模糊。她已经记不清那年紫竹派的掌门叫什么，长什么模样。可她忘不了秦逸影一身血衣来接她的样子。
“这里，只有你对我最好。”她神色平静，“我要走了，你要和我一起走吗？你帮过我，他们不会放过你。”
苏岚陪伴了这神剑宫二十年。
她眼睁睁看着秦逸影从少女到妇人，可她的心始终波澜不惊。神剑宫创立第六年的时候，苏岚劝她道：“宫主，来拜访的江湖豪杰这么多，你为何不成亲呢？”
“我不成亲，”秦逸影却只回了她一句语焉不详的话，“我要等他。”
“谁？”苏岚追问。
秦逸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抚摸她从不离身的佩剑。
从那以后，苏岚就知道，她不是波澜不惊，只是她的心就宛若这静谧的曲山州。曲山州被一条细细的溪流锁住，而她的心，被一个人紧紧地捆住。
第八年的时候，秦逸影从山下抱回一个女婴。
“这孩子叫妙妙，”她说，“我在溪流旁捡的，以后便当我的孩儿。”她把脸埋在婴儿细嫩的肌.肤上，苏岚接过去的时候，上面一片濡湿。
“你这是何苦。”
“我不嫁人，”她凝视着苏岚，“一辈子这样长，我只害怕记不住他。”
她在曲山州画地为牢二十年，别人如何也理解不了，她不过是在成全年少时的一个妄想。
“段雪峰，我绝不做你徒弟！”
我要做，你的妻子。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chapter 8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