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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七章 疏桐 ...

  •   常铮这个人的透彻,虽然很多时候确实太过不近人情,但正因他对人情本身的洞察,三言两语时常有醍醐灌顶的效果。
      那天被他提醒之后,陶然老是忍不住回顾自己最近在私人关系中的行径。最后不得不承认,他自找麻烦,把自己陷进了一个又一个不得已之中。
      心软或许真的是病,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该好好治一治了。
      自从他频繁出差,凯撒就被迫开始了半独立的生活。猫粮和猫砂就在那里,偌大的屋子就一只猫,寂寞也是过,癫狂也是过。陶然觉得凯撒是个十足的实验主义者,每次他出去,回来面对的残局都迥异得很。
      头一回出差整整一周之前,陶然在寄养和让他自己在家这两个选项里,犹豫了很长时间。正好那几天听说朋友家的猫寄养后得了猫瘟,英年早逝,他就狠下心来,放足了猫粮,让凯撒自己管自己。等他回来的时候,凯撒把阳台上的绿色植物半吃半挠,祸害得七零八落。只要死太监自己没事,植物不算什么,陶然忍气吞声了。
      第二回时间比较长的出差是五天,凯撒大概是有点孤独症的意思,把窝搬到了陶然床上,搞得枕头上都是猫毛。陶然回来以后,在自己被子里发现了被咬残的老鼠玩具,掉光了毛的鸡毛逗猫棒,还有一个空的猫罐头。在他忙着换洗全套被褥的时候,凯撒一直忧郁地端坐在落地窗前,仪态优雅,神情迷惘,最后陶然忙完了往沙发上一坐,他猛地扑上来对着他的裤腿就是一阵乱抓。
      又是一个好不容易没事的周六,陶然大清早被凯撒爬上胸口蹦了两下,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只好醒了。
      “你怕是疯了吧,死胖子。”
      凯撒弓起背:“喵嗷嗷嗷嗷嗷嗷!”
      陶然揉着眼睛坐起来,把猫从床上推了下去:“你再嚎两嗓子试试?今天的猫罐头还想不想要了?”
      凯撒谄媚地狂蹭陶然的拖鞋,鞋面也是毛,凯撒也是毛,混在一起煞是好看。
      “……我看你是真疯了。”
      吃完隔天发放的罐头,凯撒眼里就再也没有陶然了。在他专心致志对付猫抓板的时候,陶然出门去赴吴越吟的约。猫大王理都没理他,陶然临走前几乎想说一声“凯撒,我出去了”,差点开口的时候觉得自己可能也孤独症了,于是颇郁闷地关门走了。
      先是人事后是咨询,由于一直把社交当饭吃,私人时间里陶然的主动和被动社交都在逐年减少。以前跟吴越吟是上下级关系的时候,交情不咸不淡,长期处于彼此欣赏但下了班从不多话的状态。最近机缘巧合,他捡回了叶祺,又被迫接受了周喆这种非要贴上来的朋友,要不是工作忙得厉害,陶然觉得自己的社恐都快复发了。
      对外的频繁输出,无论对象多么合乎口味,仍然是一种对内在精神能量的损耗。
      吴越吟家的小朋友开始学琴之后,据说很快跟钟老师投契起来,倒是一段难得的师生缘分。所以今天吴越吟的家宴是专程为了答谢陶然的引荐,这样郑重的理由,又耐心等了他一个多月才终于选定一个周六,实在不能不去了。
      一路开车过去的时间里,陶然给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一会儿恐怕免不了要跟何逊言小朋友聊天,这可如何是好。他从来就不喜欢小孩,所以也从来不知道该夸别人家的孩子什么优点才好。还好上次第一次见,何逊言的音乐天分展露无遗,及时救场成了自始至终的话题。可这次又该怎么办。
      “陶叔叔好。”
      何逊言就像个小天使,每次露面都自带惊喜,这回的惊喜是门一开,里面露出的孩子面庞简直称得上沉静。陶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这样的表情,心里即刻就是一松。
      吴越吟围着围裙跟着迎出来,陶然从何逊言的眼睛里读出了“我不喜欢别人摸我头”的意思,干脆用上跟成年人相处的分寸,冲他轻轻一点头,然后抬眼跟大人打招呼:“老板好。”
      这个家的男主人放下手机也迎到玄关,一身官腔已经收敛过了,陶然还是感受到了他久居上位的气度扑面而来。
      他含笑望一眼吴越吟:“我该怎么称呼?何处?领导?”
      男主人主动跟陶然握手,手心温暖干燥,令人生不出任何恶感:“你叫她老板,那叫我老板娘吧。”
      三个大人都笑了。何逊言眨眨眼,似乎明白了自己迎宾的角色已经扮演完成,说了声“我琴还没练完”就转身走了。
      陶然看着这个特里独立的孩子,莫名地心头一阵酸软。
      “这孩子,痴迷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老板娘”一边安顿陶然坐下喝茶,一边顺口接话:“这不挺好么,肯定是随了归舟吧。”
      “柑普喝吗?跟一般普洱味道不大一样,我们都很喜欢。”吴越吟拿了茶具出来,正好听见丈夫提到自己弟弟的名字,眉宇间眼看着就是一片黯然:“归舟……真的是可惜了。”
      陶然赶紧伸手自己拿了杯子,去凑吴越吟手里的茶壶嘴:“你们姐弟感情真好。我这种独生子女,孤家寡人,就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嗯?我以为你爸妈在国外给你生了个弟弟?”
      陶然稍微思考了一下,才找到一种比较合适的表达方式:“是有个弟弟,但是他们领养的。跟我年纪差得很多,我每年就过去一次,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吧。”
      吴越吟看着他一脸的纠结就想笑:“没多少感情你还给他带那么多礼物?每次出差都想着十来岁的小男孩儿喜欢什么,劳心劳力给他往回带?”
      陶然也笑:“不要拆穿我啊,老板。”
      “你啊,口是心非,其实总是心软又善良。”
      “好了好了,再说我可要脸红了啊……”
      吴越吟笑得十分开怀:“我还真没见过你脸红,要不我多说几句,你脸红一回让我长长见识?”
      话到这里,何逊言被他爸爸派过来叫他们去吃饭。
      “妈妈,陶叔叔,吃饭了。”
      这孩子的眼睛里总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静,陶然分辨不出自己的感觉到底是碰见了同类还是想起了童年,总之有种难言的亲近。
      这个家里到底是怎么了,何逊言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吴越吟这么一个长袖善舞的中年职业女性,显而易见地在儿子面前,表现出了一点微微的不自然。
      陶然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往餐桌走的时候虚揽了一下何逊言的肩。有时候比起语言,一个动作往往能更快更好地圆场。
      孩子毕竟年纪小,身量还不高,想躲又不知怎么躲才能不失礼,当感受到陶然并没有实在地撑在他肩上的时候,居然肩头都松了下来。
      想到自己进门前看到何逊言也觉得轻松,陶然低头给了孩子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何逊言愣愣地看了他几秒钟,挪开了目光。看见这一份稚拙,陶然也算放下心来。
      “逊言?我能这么叫你吗?”
      小小的何逊言思索了一会儿,严肃地点点头。
      “琴练完了吗?”
      意料之中,孩子摇头。
      能有几个父母明白孩子的坚持有多郑重,能真正尊重孩子给自己排的时间表呢。
      陶然再次放低了声音:“拜厄弹得不错,但你不要心急。你有的是时间,不需要赶进度,一定要有耐心,打好基础。练琴的时候不能贪多,注意自己的手型。”
      可能这样平等交流的态度对他来说实在太珍贵,何逊言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又在自己父母看过来之前,迅速恢复如常。
      他只是慢慢地点了个头,轻之又轻的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天,陶然对何逊言最后的印象,是他爬上餐桌边的高脚椅后,悬空踢来踢去的脚。
      他明明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孩子,却被母亲安排穿着一双浅蓝色小熊形状的拖鞋。这突兀的程度绝不亚于西装控常铮穿着睡衣上班,或是善良怪陶然对卖白兰花的老太太视而不见。就因为大人对儿童世界理所当然的视而不见,和自以为是的曲解和掌控,何逊言在他自己的家里,竟然就过得如此格格不入。
      而在座的两个与他血脉相连的成年人,对此一无所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七章 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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