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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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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张主任为自己单相思的爱付出了代价,他用治病救人的双手杀死了他爱的人,最终正义之腿也把他一脚给踹进了坟墓。
世间美好的事情数不胜数,由美好转为残酷的事情也并不罕见,相比之下,既恶劣又残酷事情可就真是世间罕见了。张东魁的思想控制自己的手脚。潜入到第十三三号房间的那一天他的思想中充斥着邪恶和狠毒的因素,所以他的行动在同一天的同一时间也就制造出了相应的后果。当人的思想因被邪念控制而疯狂的时候手脚也会跟着一起疯狂,继而其行为便会不由自主地把事情做到恶劣、残酷的地步。有道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张东魁的人生不知道是不是由善开始,但他终归是因恶而丢了性命。不请自达的报应很快就找到了张东魁,他的人生列车至此驾到了终点。上天专门为恶建立一个归宿站,在这里有一个叫做“惩罚”的凶神严谨地挥舞着手中的刀棒实实在在地抡砍每一个进来的恶徒。张东魁进来了,而迎接他的是凶神手里的那把刀。他割断了别人的脖颈,凶神的刀尖也把他的脑浆搅和成一滩披血的“豆腐脑”。
爱展示给人们心灵的总是美好的东西,而它的负面影响往往又会被人们的意志力判断为仇恨的作为。于是就制造出世间恶果皆出自慝树之花的假象,如此,难道可以说在肿瘤医院生活区的第十三号房间发生的那起杀人断头案是非爱所致吗?笔者的回答绝对不能附和,因为凶手的思想已经告诉读者他杀人之果来自于何种的花。
张东魁精神抑郁地进了审查站(看守所),住监舍之后他的病情没有好的改观反倒是一天更比一天神经了。他会喋喋不休地说胡话,有时突发狂笑有时又嚎啕大哭。在该吃饭的时候他张着嘴是为了唱歌,该睡觉的时候他吼着要饭吃,这位犯故意杀人罪的医生生命运行的作息规律被自己抑郁的神经搞得是错乱不堪,可以说在他呆在审查站的那段时间已经把这个关押审前犯(犯罪嫌疑人)的地方快感染成精神病医院的住院部了。观此情况,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是不应该那么快就被执行死刑的。精神病人在患病期间享有延缓承受制裁性的法律后果的权力,这就是人权,——即便这个犯人所犯的罪行达到十恶不赦的境地也应当给他治病的权利。被宣判了死刑的孕妇在其分娩甚至哺乳期结束之前绝对不能执行对她的判决,这既是人道的要求也符合法律宽容的推理。但是,张东魁生存的那个年代“领导批示”远重于法律权威,最终,他还是以一名精神病患者的身份被执行了死刑。他死有余辜,他死不符程,他死的活该,他死……,不管怎么说杀人者必偿命是条硬道理。换个角度讲,如果非法剥夺别人生命权力的人不被制裁并且还能安然地活着,那么杀人就将演变成游戏,从此谁都不会再用认真、威严、神圣的眼神看待自己和他人的生命,而整个社会也将要陷入到杀人与被杀、复仇与积仇的险恶漩涡里有始无终地循环下去。
在没有秩序和法治的人与人的交往生存体系中,谁都不会有真正的安全感,这是一种连坏人都不喜欢的社会生存状况。人与人有序相处的前提条件就是都让对方感受不到威胁,而□□恰恰是把威胁当作武器去搜刮利益的组织,在别人都要脸的时候它不要脸自然就钻了空子,进而从中受益。
可以想象,一个可控制的、好的、有序的社会治安环境状况对所有的人都是有利的。不妨再设想一下,假若是在没有秩序、法制的失控的社会状况下,抑或是类似于纳粹党的组织所统治的国家里,——□□还能再经营得下去吗?人民都成了暴力的实施者,其结果无疑等于打破了暴力的垄断。笔者绝对相信纳粹统治时期的德国一定没有□□,战乱的南斯拉夫、伊拉克、阿富汗也同样是拒绝□□的。
张东魁被执行死刑是政府给人民的交代,也是这个死刑犯给无辜的被害人王梅的交代。总的来说这是一次公平的“交易”,而我们也不得不说用死亡去抵偿死亡终归是拙劣的惩罚方式。上天给了人生命,因此,有权收回人生命权力的也应当是上天,而自然死亡便是上天收回人生命的唯一手段。可是很不幸,王梅的生命是被张东魁的非自然之手终结的,张东魁的生命又被代表道德的正义之人的手给画上的句号。这两个人都不是自然死亡,上天把他们送到人间却不能按照它的方式再带他们走,看来人的命运也会有非天定的特殊情况出现啊。
好了,关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发生在某市肿瘤医院生活区的那起凶杀案的事情就说到这里。至此这个故事也就基本讲完了,然而,笔者认为有必要对这个故事里的另外三个角色-人生的走向或结局做个交代,毕竟他们也是这个不乏笑点的可怖故事的主要编织者。在详说之前还是把三个人在第十三号房间的那个案子告破之后,各不相同的命运结局做个解谜式的简单交代吧。陈不怕死了,所以他也就没有了人生。王大平还有人生,只是他的人生伴着他职业之路的颓靡也走起了一样的下坡路。张大胆因抓获了杀人凶手而立了大功,随之他的职业仕途就开启了平步青云的征程。
后记
陈不怕死了,尽管在他被送进肿瘤医院的急救室后也像模像样地被值班医生抢救了一会儿,可白衣天使们终归还是没能将陈不怕的肉身从尸体的状态中拉回到人间。陈不怕没有白在肿瘤医院太平间干了那么多年的工作,他的尸体在这个他曾经为革命抛洒了无数汗水的地方放了十天,如此的待遇也许就是那种叫做天赐的回报的体现吧。以前是他在这里看护别人的尸身,如今他的灵魂留在阳世的遗物成了被别人看护的目标。
在这十天里由政府、工厂和市医药卫生系统组织的吊唁队伍络绎不绝。成百上千的人无论是持着什么心思——自愿、被迫、好奇抑或是应付公事,有这么多的人到肿瘤医院太平间来专为瞻慕一个平凡的英雄,的确是起到了安抚死者家属哀痛的心灵的作用。其实死者家属并不在乎吊唁客们是否出于真心,尽管有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是一副进太平间的礼堂门时肃穆出去时嬉笑的样子,可又有谁规定吊唁的时候就必须要全程绷着个脸呀!
十天过去之后陈不怕的遗体被他的家属拉走了,没有火化,而是埋在了乡下的一个坟场。有两件事值得给读者报告一下。第一,半年后市民政局的烈士证书颁发到了陈不怕家属的手中;第二,他的一个儿子接班父亲成为了肿瘤医院的职工,而且被分配到医院保卫科当了一名保卫干事。
不管怎样陈不怕总算没有白死,烈士的荣誉和一个儿子的就业便是他生命的代价,如此说来他比在解放战争中牺牲的很多无名烈士要幸运得多,最起码他有了名也为后人赢得了实惠。假如在他活着的时候能得到英雄的称号并能为自己的一个孩子安排了工作该有多好,可惜他生活在一个善于给死人荣誉和实惠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凡是政权号召人民学习的先进典型人物大都不再活着,而不容易死的英雄人物皆在革命电影里出现。——那样的英雄都是超人,身体被机枪打成筛子了还能怒目圆睁,岿然屹立,并且像神一样振臂高呼:“打倒XXX……”。
从仕途的角度讲张大胆最应该感谢被枪决的张主任。如果不是那个神经病医生在医院生活区制造的那起杀人案,他的职位或许在他退休前都将停留在医院保卫科科长的位置上而难有改观了。发生在第十三号房间的那起案子破后不久,张大胆就被提拔为肿瘤医院的副院长,当然,像他这样的不懂专业的副院长也只能主管后勤的事。张大胆认真能干的工作精神被当时市领导班子中一位主管卫生、科技、妇女儿童事业的副市长看重,三年后那位副市长擢升为市长,于是张大胆就被调到了市卫生局担任副局长。
提拔张大胆的那位市长也姓张,据知情的人说他和张大胆是堂兄弟的关系。也许这只是传言,或是嫉妒张大胆的人的造谣、杜撰。然而无风不起浪,谁叫这个社会有那么多的“一人得志,其家鸡犬亦能升天。”之类的事,而人们已经习惯性地把关系看作是人在仕途上前进的第一推动力。凡是被提拔职位的人好事者总能从其身上找到一些关系的影子,正所谓不正常的事总是发生就变得正常了,——听说南美洲有个地方一个月内没有出现地震便被当地的人认为是异常现象。难怪一个分配到单位上班的年轻人,当单位的同事们听说他(她)和某某领导有亲属关系后,必然会挑起大拇指说:“此人有前途!”,反之,同事们就会窃议道:“这个年轻人的未来需要他自己奋斗了。”。
九十年代中期张大胆退休了。子女在单位混的都还不错,不用再为他们操心了;老两口的身体都很康健,没有生过大病;他和老伴的退休工资都比较高,一句话——够花了。如此的退休生活,应当说过的很惬意。特别是过了2000年之后,国家公职岗位的退休人员的工资就像如今气候变暖的温度一样一年比一年高。作为曾经的国家公职岗位的工作人员,退休干部张大胆的日子受此殷萌就过得更加滋润了。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是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很流行的一句话。这是从领导的岗位上退下来后才有腐败念头的国家干部们的“深刻”总结,因为后悔了才将其意义精炼在八个字的一句话上。那些“过来的”人,或许是要用这样一句话“劝诫”他们职位的接承者——权利是有保质期的。不过,张大胆完全可以对这句话置若罔闻,更不用后悔,因为他在他的屁股还坐在职位上的时候就已经利用手中的权利为自己捞足了待遇、也为子女填平了在仕途或职业道路上前进的坑洼、沟壑。结合历史背景作评价张大胆算是个成功人事,自己沾了权利的光也不忘将这种公职给予的“甜美”分给子女享用。
张大胆的子女都很孝顺,人到老年最大的虚荣心就是向人谝子女对自己的尽孝行为,而在这方面张大胆有的是可以用于显摆的事迹材料。达尔文的自然法则也能在人尽孝这件事上体现出来,特别是在物欲熏天的现代社会,该法则就和地球绕太阳旋转一样无可易变。老人自身的经济实力与其子女的孝顺程度绝对成正比的关系,换句话说没有利益做诱饵子女为老人付出的动力自然是有欠缺的。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它用冷血的方式罗列出一个事实——有钱的老人就是比没钱的老人能得到更多来自子女的爱。
张大胆也是个讲情义的人。每逢四月他都要到乡下陈不怕的坟上去看看,然而自从2004年的那个四月之后他就没有再去。之所以会如此,并非是人老了情义就变得淡薄了,而是陈不怕的坟所在的那块地被房地产开发商征用,死者的后人将其棺木迁到了公共墓地。张大胆不喜欢也不习惯到那个像烈士陵园一样的地方去,所以就不再到陈不怕的新坟上给亡灵烧纸了。国家的改革开放由招商引资,建厂修路、盖商场的发展生产力的阶段向着发展民生方面转移。民要吃、穿、住、行,而前两个问题已经解决,所以第三个问题就成了眼前的工作。这第三个问题就是住,解决它就得靠房地产行业的发展。
冰冷的现实善于制造遗憾,浪漫的理想善于制造失望。权和钱的理想状态是水火不容,但现实却给了它们无限的互媚、交通的机会。以微观和局部的视角看,官商利益捆绑在一起的房地产开发企业显然比国有企业有能量、显威力,不然国家机器的局部零件也不会豁出国体的脸面而与小老百姓们死磕。国有企业的利润要向省和国家上缴,房地产企业大多是地方(市一级)利益的输送源,如此受益者和谁“友善”是一目了然的。
论大道理掌权者可以对小老百姓们说要以国家经济建设的大局为重,把问题具体化了他们还可以威胁小老百姓妨碍公务必须承担后果。谁掌握权力谁就有理,没有权利的被统治者只能服从,否则后果自负。是啊,警察和军队的保护权人,舆论宣传工具归权人支配,司法也在权人的领导之下,和这样的对手论理别说普通百姓就连靠暴力混社会的□□也要辱志退利。
活人尚且在房地产打先锋的城市扩建的铲头的冲击之下节节败退,拿阳世的事没有任何办法的死人就只能以任其取随其夺的态度丢掉自己的地盘。大势如此,逆之不能。陈不怕的那一小块坟地顺应了大势为国家的经济建设让地,亡灵的棺木被迁走了,张大胆也不再以一个活人的身份去上坟了,两位老友再次相见就只能等到共处阴间的那一天了。
王大平比陈不怕幸福,毕竟他没有死,而活着的人总比死去的人快乐。说诸如说“生不如死”之类话的人,就如同想减肥的富家女羡慕穷人的姑娘柳条般的体型一样蠢昧可笑。但凡经历过由生到死,最后又活过来的人都能深刻地领会“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中透射出的哲理。如若请这种死里重生的人再死一回,恐怕他们就不会认为“苟且偷生”是一个贬义词了。然而,王大平在活人里面终归还是不快乐的,也可以说他的不快乐之径和张大胆仕途及未来人生的平坦大道是由同一个点出发,岔向两个方向的同源的路。
若干年以后仍能在某市盛传的,一个保卫科长在太平间里活捉杀人犯的故事里有两个光彩的角色是张大胆和陈不怕,当然,故事里还有一个黑恶的角色,不用说——它自然是张主任了。以讹传讹具有核裂变的效果,通过“裂变”的过程蚂蚁都能变成了大象。在这个故事里人们把那个医生杀人犯就给杜撰成了台湾派过来的特务。王大平呢?郐下无讥,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在那个故事里没有关于他的特别描述,只是结尾的时候说在太平间里参加那次抓捕坏人行动的还有一名年轻的保卫干事。在故事里的褒奖词里,“年轻”就是王大平唯一的口碑镌迹。
公正地讲王大平对抓获张主任的贡献是巨大的。也可以说假若没有他的参与,张大胆和陈不怕最终能否将溜进太平间里的那个杀人犯缉拿归案还真是个未知数。而正是王大平前期用拼命的劲头拖垮了张主任的精力、体力,才为养精蓄锐了很长时间的张大胆最终靠用枪逼迫杀人犯束手就擒打下了胜利的基础。如果让上天做记功评奖的裁判,王大平至少也应该从破获肿瘤医院生活区的那起杀人案件中捞得一半的功劳。可惜老天爷从来都没有下凡为它下的人民主持过公道,在信奉上帝的国家不也是信徒只有供奉的行为而无被护佑的体验吗。
与抓住杀人犯后顺风顺水的张大胆比起来王大平绝对是个倒霉蛋。一个冒死与凶犯搏斗的英雄没有被国家的权衡机器正确地计量,相反,这台机器给出的关于王大平的评价数据竟然以负值居多。在如此情况下,无名英雄的头衔对王大平而言都是一种奢望。他在医院里落得的名声就很不好了,——同事们都窃称他为无勇无谋的庸人。
在太平间的藏尸室里被杀人犯一拳打晕,发现了杀人犯的踪迹后被吓得连喊叫都忘了,逮着凶犯之后反到来了胆量——要动手打人,……等关于王大平的负面传言如同无数颗钉子把他的形象钉在了胆小懦弱的格式板上。那么,到底谁是关于王大平的这些负面谣言的制造者,它的答案其实并不难觅踪迹。抓获张主任的那一天在太平间里的人有四个,两个已经死了(陈不怕和张主任)两个还继续活着(张大胆和王大平),所以谣言的出处就在这四个人里面。陈不怕不可能是造谣者,因为谣言还没有出来的之前他就死了;王大平也不会是造谣者,自己造自己的谣言的情况只有一种——吹牛,显然精神正常的被造谣者绝对不会举着毁坏名誉的屎盆子扣到自己的头上;张主任倒有造谣的时间,因为从他被抓到被执行枪决之间隔了好几个月,然而审查站(看守所)是能传播出谣言的地方吗?说完了三个人,最后一个可被怀疑的造谣者就是张大胆了,无论用排除法还是剩余法这位勇擒杀人犯的保卫科长都不应该享受特权而不被怀疑。但是,说张大胆造谣毁誉王大平确实有些牵强,太平间事件之后他的生活和工作都是顺风顺水的,精神处于非常甜蜜的状态,这样一个少嫉无恨的人有去造谣毁坏别人名声的动力吗!爱情使生灵变得天真幼稚,生完幼崽的母兽最具攻击性,顺风顺水的人最有善意,从以上的角度考虑问题张大胆真的不像是一个诽谤者。让我们换一个角度去思考,也许四个人里面没有一个是造谣者,是以讹传讹发生了“核裂变”的反应而使一颗有瑕疵的芝麻膨胀成了一个坏瓤的西瓜。消息的发布者不一定会造谣,谣言也有可能生长于消息传播途径的土壤之中。
太平间勇擒杀人犯事件的功劳都被张大胆拿走了,作为参与者的王大平出了大力却两手空空,并且还落得个胆小懦弱的坏名声。不公平的事让谁碰到了都会心生不满,王大平又非圣人,自然是难能泰然地面对自己的冤屈际遇。然而即便腹中装满了苦水又能如何,王大平是无法或者说不能找个渠道将之发泄出来的。他没有坚守岗位——医院生活区第十三号房间,擅自离开凶案发生的第一现场,偷偷摸摸地窬入到太平间里,发现了犯罪分子后不喊叫报告,……。这是一连串难以找出正当理由为自己的行为作解释的可疑动向,如果组织上追究或者公安部门对之立案调查,那么后果将是难以想象的。公平地讲,尽管张大胆几乎捞走了太平间抓获杀人犯事件的所有功劳,但在王大平擅离职守的这件事上却保持了沉默。既不给功劳也不落井下石,王大平对张大胆嫉妒和敬畏交加的心理正源于此。
人都是自私的。这是一句心灵鸡汤的话?是对人生经验的总结?抑或者是二者兼之。放在思维水平低下的人的头脑中“人……自私的。”这句话就是教条,放在思维水平很高的人的头脑中“人……自私的。”这句话跟废话的区别不大。王大平是个中人,中等的智慧,中等的胆量,中等的品德,中等的业务能力,中等的长相,中等的家境,……,总之凡是比较而中的人性之项目他大概都能占据一席,而下人的卑劣和上人的崇高在这位保卫干事的身上亦偶尔体现出个日光照雨的。高人容易沾染的缺点是狂傲、任性、粗暴、装腔作势和不体下情,低人容易沾染的缺点是自卑、怯懦、泼赖、目光短浅和唯唯诺诺。至于像王大平这样的中人,可以说是人类里面优点最多,而缺点也最数不胜数的一群可怜、可恨、可爱、可悲的家伙。面对着高人时自觉扮演低人的角色,站在低人的跟前又自命为高人一等。这种骑墙顾盼或者直接说之为“墙头草”的秉性,无疑是王大平这类中人最让包括“墙头草”一样的人看着恶心的性格缺陷的显露。——请不要把“墙头草”简单地等同于“势利眼”,公正地说前者绝对要比后者更上档次,毕竟它们一个是摇摆不定而另一个是凌弱媚强,一个相比于另一个绝属高贵,另一个比之于一切都卑劣无耻。既想做好,又怕做不好而变坏,左右为难,最终大事做不了,小事也做不成。这就是“墙头草”的主要特征,而王大平也正是被这种“墙头草”式的摇摆不定的心理规划了自己命运的未来走势。
很多加于王大平身上的不公之事都能被他精神的忍耐机器碾为齑粉,可是有一件事是他的这台无形的感受机器所不能加工和处理的,这件事就是谣言里传的他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有的传言甚至说王大平只长了一个XX,因此他只有正常男人一半的胆量,所以在那天的事情上表现得就像个女人。
王大平真的很想逢人就拍着自己的胸脯,铿锵有力地说“我是个勇敢的人!”。然而,假若听者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是想驳斥什么吗?”。——该怎么应对?把那天的真实情况讲出来吗?可是,听者如果再问你为什么不喊外面的人进到藏尸室里支援则他又该怎么回答。给人家解释说:“我想立独功,不想让外面的两个人和我争功!”。——简直太可笑了,想立独功还打不过那个杀人犯,最后连陈不怕的命都因为自己的贪功而搭进去了。如此自己不但更加丢人现眼,而且还要为此承担因工作过失使人丧命的责任……。真是不能推想,因为越是推想其后果就越是严重。王大平放弃了用嘴巴戳破谣言为自己证清白的打算,他要用沉默的行动证明自己是一个比张大胆更大胆的铁骨铮铮的爷们儿。
王大平的决心和想法都很爷们儿,然而,靠什么途径去实现呢?办法总还是有的,王大平想到了医院生活区的一间宿舍,或者说是无人愿意进住的两间宿舍里的一间。第十三号房间是夏天的那起凶杀案的被害人生前的宿舍,第二十号房间是凶杀案的制造者被抓获前居住的宿舍,如今两间宿舍里的一间被医院当作了药品仓库,另一间仍然是空房——无人敢选择它做居住和生活的场所。而王大平自转业到肿瘤医院保卫科之后还没有分配到正式的宿舍,也就是说他本就有向单位申请居住场所这方面的内在需求。
这就是机会,欲望的准星对准了满足的标靶只待扣动扳机。王大平行动了,他要抓住这个机会尽快以行动去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胆小鬼。他把宿舍申请书递到了医院总务科,在申请书上他有意注明希望“本人的意愿是到第二十号房间住宿。”这句话,其实在申请书递上去的时候他还可另选同样是空房的第五、第四十一和第四十八号房间。
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实现的目标,因为王大平没有“竞争”对手,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会选择这间“凶屋”作为自己的宿舍。很容易想象,在王大平把宿舍申请书递到医院总务科后立刻就得到了回复,总务科科长在申请书的页脚立刻签上自己名字,并且在签名的上方写了四个大字——同意入住。
当天下午王大平拿到了第二十号房间的钥匙。他先到自己的“新房”看了看,而他在路过第十八号房间时他还专门停下脚步隔着竹帘子向里面瞅了两眼。陈不怕虽然死了,但是眼前的这间宿舍并没有空着。王大平透过帘子缝看到一个人正躺在窗边的小床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看书。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这个人的身形王大平并不陌生,他就是王大平曾经的科长——张卫东。自打第十三号房间的案子破了之后莫大的荣誉培植出巨大的尊重,似乎敬仰英雄的人们都把张大胆忘了,“代之”的称呼符号便是他原本的名字张卫东。看来死去的英雄人物住过的房间是没人嫌弃的,要不张卫东怎么会选择住到这间宿舍里。王大平相信现在的这位在医院里有着崇高威信的前张大胆现张卫东选择住到陈不怕住过的宿舍里的初衷,与自己选择住到杀人犯曾经住过的宿舍里的目的绝对有区别。至于区别在哪里,王大平真懒得去琢磨。
打扫卫生自然是他入住到第二十号房间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其实王大平也不用太费劲清扫擦拭这间现在归他居住的宿舍,屋子里面非常干净,桌面、柜顶、床头、床板上都没有积尘,水泥地面上也是光溜溜的,只是挨着墙根放着的一溜空酒瓶子需要他跑腿扔到房外路边的垃圾箱里,另外再把窗户和门都打开使室内稍有些酒精味道的空气通过竹门帘与纱窗流动起来就可以了。看来这间宿舍的前住人还是很讲卫生的,正如形象可反映一个人的性格信息,居住场所的面貌也一样能暴露使用它的人的习惯和癖好。爱美的女人居住的房间总少不了浓郁的馥香,泥瓦匠住的窝棚是汗气弥漫,修理工的住所摆脱不了机油、汽油的味道,医生的屋里充斥着消毒液的气态分子,——天性使然,或者说这些都是性别和职业的之于嗅觉的特别感受。
王大平在这间居住权已属于自己的宿舍里就也嗅到了消毒液的气味,医院的门诊楼和住院部楼的医、护值班室里常能闻到如此的气味,而那样的地方又以女医生和年轻的女护士居多,所以像王大平、张大胆这类的自诩是“纯爷们”的男人就将这样的气味当作女人的主要特征之一。今天在张主任的原宿舍里王大平又闻到了这种对男人而言既勾魂又羞涩的味道,同时也巩固了他凡工作、生活在女人堆里的男人都多少会沾染上女人习性的看法。结合现场再回忆一下之前自己对张主任的印象,王大平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发现真理时的那种特有的得意和兴奋。可不是么,包括张主任在内的医院的很多男医生说话都是一副发射靡靡之音的娘娘腔,走路也是小步点地而且臀部像钟摆一样左右晃动着,这明明就是女人的气质特征吗!
傍晚六点的时候王大平把自己的铺盖和行李都搬进了第二十号房间,又用了一个半小时将个人物品入柜、摆放归位、铺展完毕,到了晚上八点整入住前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做好了。王大平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天的劳累终于过去,接下来他就要躺到床上好好地享受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初秋蚊子较之夏季更为猖獗,所以,睡前的防蚊工作是必须要做的。那个年代的防蚊无非就是蚊帐和蚊香,王大平从来就没有使用蚊帐的习惯,于是就点燃了一盘蚊香支在床脚一侧的地面上。他又把床上的毛巾被抻开,做好了睡前的准备。随后走到了门口推碰住了挂着竹帘子的宿舍门。透过纱窗的一阵阵清冷的秋风吹拂在他的面颊之上,也调动出他近期最好的一次心情,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站在了纱窗边看着外面尽情享受自然奉献给这个季节的缕缕舒心之气。
窗外的天是黑魖魆的,地是灰蒙蒙的,由后排的瓦房透出门窗的屋灯则泛着枯黄的光芒。能看到的都是些乏味的色彩,然而对于心灰意冷的人而言枯燥的视觉反到比鲜艳的观感更能激发起其乐观的精神。这样的心况只能感受不能言释,正如失恋的人偏爱狂风暴雨的天气是一个道理——感觉上很舒服却说不清为什么。王大平注目于窗外,被一种忘我的状态控制着,像是犯癔症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东西。
可能要下雨了。王大平感觉吹拂在自己脸上的微风中夹杂着湿气,显然,这已不是傍晚时刮得那种干风了。密布的乌云遮蔽了天上的繁星,云气摩擦酝酿的闷雷声也时常隐约响起。并非狂风大作而是微风轻抚,雨的前兆是如此的平声静气,可这样的现象往往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是一场具有持久力的大雨。王大平想:老天似乎要给他一个入住到这间宿舍的见面礼,用雨水的清凉滋润他的肺囊,用雷声的铿锵为他催眠。快要到来的正是王大平目前的心态想要体验的,他的好心情因此升级成为大好心情,睡意也受此影响渐变得强烈起来。他坐到床边脱了鞋,又脱掉袜子、裤子和衬衫,最后,把衣裤叠好搁到床头边的一把木椅子上。
王大平只穿着那个年代的男人睡觉时的标配“睡衣”,——用于遮羞的大花布裤头和窄挂肩带的红背心躺下了。他抬手拉下白天自己动手刚刚安装在床头的屋灯控制开关的坠绳,继而屋子里的空气在屋灯熄灭了后也像屋外的空气一样昏暗了。他疲惫的身子如同橡皮膏似的懒洋洋地贴敷在平整干净的床单上,开始让恹恹的思想殷勤地献媚那安静的睡眠。过了一分钟——或许也就是五十秒,当这对微生物来说算是漫长的时间推进到此时间区间的结点之际王大平的呼噜声也开始响彻屋宇。他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人休息了,天的运动则永不停息。晴天、多云、阴天、下雨、打雷、起风……,天永的变化就是运动,或许有朝一日地心引力减弱或是太阳风加强了天也会像流星、彗星一样飞走离散,一团裹着地球的恒温大气一变就没了!感谢有天,因为无论它怎么刮风下雨,制造严寒、酝酿酷暑,人终归是能活下去的。没有了天,中和一下水星与火星的环境便得出地球的环境状况,——如此人还能生存吗……
时过凌晨王大平预想中的雨水终于落在了大地之上,开始时的那种如同狮吼前的运气一般的闷雷也终于熬成了野兽的咆哮。稀疏的小雨几乎没有明显的过渡,噼里啪啦的大雨便滂沱降临。如此状态的连接就像把一锅冷水放到炉火上,没有经历昭彰的升温加热阶段,立刻就变成了沸水一样令人称奇。狂暴的南风刮得乱箭似的雨点不照方向地横冲直撞,密密麻麻的疯了似的天之水滴就像敢死的战士让自己柔弱的身躯撞向大地、山崖、树木和人造的墙面。王大平宿舍的窗户也是人造墙面的一部分,所以免不了被疯狂的雨水暴袭,打在玻璃和窗框上的雨滴如同站马路的仪仗兵在硬物上边集结边进行着整齐划一的分列式。很快大地之上所有暴露的竖立面就都成了水幕的衬体,人间瀑布在造雨的乌云底下随处可见,而这一景观的数量也一定会在固定的时间内超出房屋和山崖的数量。
静谧的氛围被雨声、雷声改变了性质,而这种改变一点都没有将王大平惬意的睡眠破坏。但是,无形的听觉、视觉所感觉不到的,有形的触觉往往能够感觉的到。鞋子穿在脚上舒服还是不舒服只有穿鞋的人最清楚,截趾适履的蠢事是在伤害自己迎合虚表,而这一行为所制造的疼痛只有做这种蠢事的人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旁观者只能凭断趾人面部的表情和惨叫的悲烈情况判断其受创后的疼痛程度。同样的道理,雷声、雨声等非接触性的感受破坏不了真正用心睡觉的人的坚定梦境,但是这并不等于说雷劈身、雨浇肤等接触性感受也阻碍不了睡眠的进程。感觉是感觉,体会是体会,比较起来后者总是比前者更能准确而及时地对事物的运动作出反应。
王大平深沉、甜蜜的睡眠进程中断了,因为一片片潲雨的微粒水滴降落在了他的面部和裸露的肩膀、脖颈之上,这突至的清凉使他处于新陈代谢状态的身子受到惊扰猛地抽搐几下便腾地坐了起来。不用任何的关于“为什么”的思考,被惊醒的王大平立刻就明白过来雨水是从纱窗透进来的。他抬手拉亮了屋灯,慌忙蹬上鞋迎着穿过纱窗向屋里飘落的沙粒大小的水滴群的冲击走到窗角边站定,拉开纱窗伸出手扒住玻璃窗的框子想把它关上。然而事情的进展并不是理所当然的那样水到渠成,玻璃窗像是扎了根的篱笆桩一样任凭他的手怎么拽都拽不过来。情急之下王大平欲探出身子用双手的力量将这个顽固的玻璃窗扒回到窗框。他刚要这么做就被铁棍的窗棂挡住了臂膀,也就是说两只手同时探出窗户受到他垂直于地面的宽厚臂膀阻挡在窗棂之间的制约,而使每一只手臂反都缩短了十几厘米的长度,如此,他的两只手就都够不到玻璃窗的外楞了。
王大平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并没有上挂钩绊棍儿的玻璃窗竟不能被拉动,而要弄清楚出现这个问题的缘由最好是出门到窗户外面去看看。稍思考片刻后他有了决心,要冒雨到房后看看。他从床下捞出个油布雨衣并将之抻展挂在上窗的绊勾上,目的是用它遮挡由纱窗潲进屋子里的雨水。这样做的效果很明显,透过纱窗进到屋子里的雨水被雨衣有效阻隔而不再往床上飞溅,但是缺点也有,就是雨衣慕不能解决雨水往屋子里潲的问题,阻挡雨水的结果反倒汇集了雨水而在窗户的里侧制造出一幕微型的室内瀑布。
王大平换上胶鞋拿了把黄牛皮伞拉开房门走出宿舍。雨水没有因为有人出门而收敛其向大地播撒的势头,反倒以更猛烈的倾泻迎接这位凌晨时段的出门者。上个月宿舍区的人集体行动,干了三天才重铺一遍的房前、房侧的砖石路面上几乎没有什么积水,踏在这样的渗水功能极佳的路面上王大平走的非常舒服,湿而不滑、地面咬鞋的力度也较不下雨的时候略有加大。然而困难终归是人生的一部分,小困难比起大困难叫做顺利,大困难比起小困难才叫困难。相对于刚走过的砖石路面房后的泥地让王大平走起来还是稍有些费力,但是这段粘脚路的距离仅有短短的六到七米,很快他就走到了自己宿舍的后窗户边。出乎王大平意料的是这一回他依然是两手扒住玻璃窗楞,想用力将它推向窗框而结果却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运足的臂力尚未发出玻璃窗就被他的手腕前摆的微力给推动了,他愣了愣,随机索性单手继续前推玻璃窗。仅费了点吹灰之力刚刚在屋子里还岿然不可动摇的玻璃窗就被同一个人给推扣到了窗框之上,看来在这个世界上稀奇古怪的事不仅仅只会发生在深海幽山之境。
虽遇到了怪事,王大平终没让自己停留在事情发生的现场以使头脑思考、分析眼睛观察到的种种现象。冒着倾盆大雨解析问题毕竟不算是个明智之举,他的计划是待雨停地干之际再到同一地点探索这桩怪事发生的真实原因。
来的顺利,撤退进展的则更是顺利。王大平调转脚头踏着自己来时踩出的泥泞的脚印原路返回。同样的路况、路程,在返程时却使他感到比来时轻松了许多。这一过程的体验也让他弄清了开拓者与跟进者的区别。然而,意外总像太平洋的水滴一样无穷无尽,一个“想象不到”刚过去后面却有着一箩筐的“想象不到”随时可能重新出现。当王大平的左脚刚踏上砖铺的路面而右脚仍压在泥路上欲抬起之际雨突然就停了,轰隆隆的闷雷声也听不到了,仿佛老天有意在为他创造一个好的换路的氛围似的。他愣住了,抬头看了看天,被乌云完全封闭住的天空根本就给他解释不了什么。他又低头看了看地,昏暗模糊,即便是脚踏实地也找不到可答疑解惑的半点信息。
“这是巧合!”王大平的内心已经有了对雨水骤停的自我解释。他相信是自己巧碰雨停而不是雨水为自己而停,并习惯性地认为和刚才一样势头的大雨只是暂时歇歇脚,很快它还会按照倾盆的势头降落到大地之上。他抬起了黏在房后泥路上的右脚,双足踏在红砖的路面之上轻快地朝自己的宿舍回走而来。——“呜哇——呜呜——咕——!”,一阵急促、怪异的声响钻进王大平的耳窦猛烈撞击他的耳膜。他被这阵诡异的怪音吓的后跳一大步,差点踩在路边的泥巴上滑倒了。在他刚将踉踉跄跄的身子调正站稳之后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听起来像是女人的悲戚,又似小孩的啼哭,同时还参杂着猫头鹰的阴鸣。王大平突然对这种怪音有了印象,好像曾经听到过一样。在呆站了两分钟后,他的脑子终于有了启发。“对!张大胆曾经说听到过这种声音,——它是从围墙外的坟地里传来的,是一个人脸模样的火球发出的,而那个可怕的火球的克星就是陈不怕。”王大平突然想到生活区发生凶杀案的那天晚上张大胆给他说的那番话,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想:“难道陈不怕死了,墙外的那个怪物因为没有了克星就又重新从地底下钻出来吓唬人啦!”。
王大平两腿有些哆嗦,仰起脸朝墙头望去。他发现有忽明忽暗的红光在墙头上舞蹈,同时也把东边的天空照耀得一闪一闪的。不一会儿红光突然消失,天空又恢复了黑暗,而雨水果然如王大平预料的那样再次以倾盆之势落向大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