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血色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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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逐渐降临，紫瞳少女秋紫期待已久的荒原拍卖会终于要开始了，可此时她却丧失了原该展露的亢奋，而是跪在窗边的一把绒面高脚椅上，趴在椅背上茫然地凝望着夜空中的月盘。
今夜是满月，似乎自从他们来到这个地方后的几晚都是如此，是在神都见不到的景象。
秋紫回想起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事，回想起她和林音所结下的莫名的羁绊，紫水晶一样的曈眸不禁微微闪动起来。
虽然还无法想象自己将要做出怎样的抉择、会为之承担怎样的后果，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唯一想要的是什么。
被锁在笼中的金丝雀寻求的往往不是真正的自由，而是自由的影子——那些明知只不过是一闪而逝的飞翔的剪影。
“秋紫，该走了。”
上弦习惯性地调抚了一遍繁密的十六弦琴，在余音尚未消失前就匆匆起身唤秋紫同行，显然正陷入令人烦躁的思绪中。
秋紫默不作声地从椅子上一跃而下，紧紧跟在了上弦身旁，拽住他的衣袖一副随时要做出某种应激反应的沉闷模样。
“二位，这边请。”
不知何时已经等候在门边的尺独在他们走出房门时忽而盈盈一拜，并自顾自开始引路，打了秋紫个措手不及。
这女人……那晚明明诱她和林音闯入黑暗祭祀，差点害死她们，现在居然还在她面前做出如此“心安理得”的姿态，真是猖狂！
上弦为什么就那么相信她呢……
秋紫第一次感觉到这里面的复杂和矛盾。
他们穿过重重的画壁，终于来到一个昏暗的包厢看台，暗红色的天鹅绒帘幔厚重地阻隔了外界的一切，昏沉而压抑。
秋紫于好奇中在雕刻繁复的木质圆几上随手抹下了一层厚厚的灰，正觉得不满想抱怨几句时，回头却发现上弦和尺独都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影，一时间这个封闭的包厢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她知道上弦不会随便离开她的身边，也许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来不及跟自己说先离开了，不久后应该就能回来。
这么想着，她有些放纵地一个人栽进了柔软的扶手椅里。
说也奇怪，圆几上有如此厚的一层灰，和它成套的扶手椅却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陈旧的气息，这显然很不协调。
秋紫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并没有就此展开想象，她的目光很快就被阻挡了它的帘幔所吸引。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形呢，应该有不少人来吧？
从没切身见过大场面的秋紫蠢蠢欲动起来，她非常想拉开帘幔一窥究竟，但进入包厢后出乎意料的种种让她产生了不祥的印象，她的直觉告诉她现在最好不要这么做。
然而强忍着坐了没多久，她又开始觉得自己这样很蠢——只是上弦不在身边内心就开始胆怯，于是有些逞强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反正现在肯定已经开场了，露个脸无可厚非，再说就算出了什么事上弦回来后也能轻松解决……
想到做到，她起身走上前抓住了帘幔，两条胳膊一齐用力将沉重的天鹅绒甩向左侧——
黑暗，外面什么都没有，是纯粹的、虚无的黑暗。
秋紫惊恐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身后却传来转动门把的声音，她不可思议地回头时，发现身后的空间被扩大置换成了另一个陌生的奢华房间。
僵硬瘫倒在凌乱床被中的美艳瓷尸并没有最先刺激到她的视觉神经，触痛她的是被血染红、神情癫狂地上翻着眼白的杀人鬼。
高塔上的秋紫早已看淡了杀戮与死亡，毕竟在神的眼中，这是每天都在上演着的理所当然的戏码。
可是眼前的杀人者却让她感到一种异样的恐惧，她的脸上属于人类的五官被某种不可理喻的邪恶力量扭曲着，造成怪异的既视感。
身体僵硬、发不出声音，秋紫只能以即将尖叫的表情看着这一切。
门被打开了，一个矮小的鬼影猝不及防地窜到了她的面前，涂满虚假油彩的笑脸上吐出怪异的腔调：
“好久不见，圣女殿下~”
“哎呀，您不记得我了吗，怎么这副表情……”
“鼠俚，不得无礼。”
窒息感即将出现时，身后忽然飘来少年熟悉的稳重语调，打断了感官的继续扩张。
秋紫听到后，顿时像找到逃离噩梦的出口般爬起身扑了过去——
“司舞明，参见圣女殿下。”
她回身时，他已从漆黑中飘零，双足踏纱，轻轻地落在了那张古怪的圆几上，拂动的衣摆未曾掀起一粒尘埃。
他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身姿，哪怕是单膝下跪、俯首称臣也折不去丝毫高贵与优雅。
秋紫被他身上的气质感染，很快镇定了下来，扑过去的动作勉强收敛：
“唔……如果刚才是你故意吓唬我，现在再低声下气我也不会原谅你……”
司舞会意，不动声色地扶住秋紫惊魂未定的双臂，微笑道：
“不敢，此次实属情急，有些事不得不提醒殿下。”
尽管只是透过面纱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他淡雅的笑容，秋紫还是短暂地为之失神，
不愧是司舞，五司中情|欲的化身，一颦一笑皆牵动着人心。
“咳咳，你用本音说就好……”
她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殿下，这不合礼数。”
他又笑了。
秋紫一边避开他天然散发出的致死量的魅力，一边在心里埋怨多管闲事的上弦。
只不过是幼时不知不觉和大姐姐一样的司舞太过亲近，就“迫使”人家在自己面前做出男性的姿态，还硬要装不熟说那些死板的话，真的是……
“对司音大人……您不可全信，”
司舞微微皱眉，一下子切入了正题，语气却显得十分犹豫，
“暗影那件事，很有可能是教内高层出了叛徒……”
“上弦？为什么你们会怀疑他，他明明……”
秋紫一惊，没等司舞说完就下意识地开始替上弦辩白。
似是不小心戳穿了幻境的泡泡，她一喊出他的名字，周围的场景顿时开始飞速地溶解。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发觉了……”
司舞略显吃惊地沉吟了片刻，随即像下定某种决心一样目光坚定地向不知所措的秋紫伸出了手，
“圣女殿下，若是您还愿意相信我，就请抓住我的手。”
他格外认真的表情让秋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相信司舞也就意味着认同他对上弦嫌疑的指控，从今往后不可避免地暗地里要对其心存戒备；可不相信他的话，他也许就会认为此举是一种越界，自此更为严格地维持上下级之间的分寸感……
总而言之，她最后不得不在二人中选择一个。
终于开始了吗？这种权力下的分裂与取舍……
秋紫不禁苦笑，她默默地向司舞点了点头，把手递给了他。
司舞应是看穿了她内心的无奈，脸上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失重的身躯拉入自己怀中。
不知名的淡香夹杂着些许血腥味儿向秋紫迎面扑来，让她心里又难过了起来。
“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您的。”
她像幼时那样温柔地在她耳边安慰道，将她抱起，朝着无尽的黑暗反身从圆桌上一跃而下。
“秋紫……”
闭上双眼，意识急速下坠的同时，朦朦胧胧地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呼喊着自己。
“快醒来，秋紫！”
声音一下子逼近，在耳边震荡——
“啊！我……”
身体被现实反转，秋紫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她惊叫着脚步不稳地倒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中。
“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了，看来盯上我们的人不止魔牙暗影一个……”
上弦将秋紫护在怀中，神色凝重地喃喃自语。
他们确实还是在尺独带来的那个包厢中，只不过面前的帘幔已经拉开了，一轮明亮的满月正悬于圆形的天井中央。
无数结构复杂的巨大弧形梁臂撑架于整个建筑的上空，顺着雕刻的凹陷处布满了灯烛，在夜空中熠熠生辉，如同一顶绝奢的圣冠终于被揭去了遮蔽的黑布。
月光透过顶部镂空的区域落在了黑石铺就的井底广场上，混杂着昏暗的烛光折射出幽异朦胧的魔气，而在广场中央悬浮着的，是一枚皮球大小的流金琥珀，正不断折射出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的晶莹闪光。
耳鸣声渐渐褪去的秋紫这时才感受到回荡在整个宏大柱形空间里、振聋发聩的呐喊声，它们传达的具体内容全被四周弧形的墙壁混在了一起，无法辨清，就像盛夏令人无处遁形的蝉鸣一样，成为一种被概念化的背景，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而他们所处的包厢则位于整个看台区域的最上层，与四周几个看上去像是无人使用的包厢围成了一个半径较小的圈，视野遮蔽下能看到的恰好只有中心广场的区域，既看不到下面看台上的情形，也无法被其窥探。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不要相信，那是心怀不轨之人预先设下的幻术。”
上弦一边将尚有些茫然的秋紫从圆桌上轻轻抱下，安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格外严肃地告诫了她一句，随即扶着石栏又自顾自蹙眉陷入了沉思。
秋紫瞥了一眼身侧已然变为光洁的桌面，想告诉上弦司舞的出现，但是犹豫许久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说过，从今晚开始，一切都得由她自己做出判断了，作为他、他们的圣女殿下……
看着此时全然无暇顾及自己的上弦，秋紫感到了隔阂的存在。
对于他所处的位置来说，也许光是自保就要费尽心力了，自己无条件的信任与青睐带来的恐怕只有遍地看不见的麻烦……
“咔嚓”
“咔嚓”
……
突然，有许多清脆响亮的破裂声从广场四周的地面传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嘈杂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随着场中那枚流金琥珀的缓缓浮升，九根巨大的石柱轰然从平地拔起，形成高低错落的圆阵。
平均分布于广场外围的八根石柱是半圆柱体的形状，它们的竖切面皆镂雕着满幅造型狰狞繁复的兽面石藤，朝向中心最粗的那根完整的圆柱形石柱，在升起到某个特定高度时，上端中空的狭小空间里就有许多白花花的东西从镂空的缝隙涌了出来。
那些东西聚集在一起，怯懦地蠕动着，从秋紫所处的高度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群群刚孵化出来的蛆虫。
可当她定睛看清楚“它们”的真面目时，却不禁感到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那并不是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全部都只是和她年龄相仿的荒原少女！
她们被扒光了所有能够蔽体的衣物，赤|裸裸地曝露于数万人的目光之下，瑟瑟发抖着聚集在一起，试图遮挡羞处、获得些许的温暖。
而在那一张张冻得通红的稚嫩脸蛋上，则无一例外是一种空虚凄迷的神情，没有丝毫反抗的因子。
疯狂的欢呼声在脚下看不见的看台上瞬间沸腾，与此同时，作为整个空间唯一进出口的那扇巨大的神罚之门也缓缓开启。
湿冷的夜风从逐渐扩大的漆黑缝隙中呼地窜入，吹亮了飘浮于全场最高处——中央石柱顶端的流金琥珀。
璀璨的光芒下，石柱顶部的立方在空中迅速解体成许多不规则的立块，一道黑色的雾影随之在其中心显现。
“果然……”
上弦眯起眼睛抬头凝视着那道不明雾影，扶在石栏上的手慢慢攥紧了。
这是……黑暗祭祀！
秋紫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复杂阵位的真实目的，现在“道具”已经全部备齐了，也就是说接下来……
“不可以……上弦，我们必须阻止这一切！”
她慌乱地想要起身时，却被上弦摁住了。
“冲动只会毁了一切……如果那是必要的牺牲，那么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背负。”
他淡淡地说着，眼中似乎早已盈满了屠戮的血色。
秋紫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正想出言反驳时，一道庞然的斑斓阴影突然在他们身上一闪而逝。
二人都察觉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息，身体怔住片刻后，他们的目光立即追随着它向下看去。
“砰！！！”
“啊啊啊啊！”
……
少女们的尖叫声和坠落的巨响声随之袭来，撕破了月光下越发诡秘的祭祀氛围。
众生又静默了。
坠落场中的是一只垂死的鬼蝴蝶。
她那对巨大的双翅正咯啦啦地拍落在地面上，展开了妖异的黑色纹路。
她的躯体被无数粗壮的触手紧紧绞住，吸食着，抽搐着——猎捕到她的蜘蛛贪婪地享受着最后的快乐，颤抖着抬起了腹部之下的面庞。
密密麻麻的金色重瞳如同数万轮明月的倒影，直直地落入神宫秋紫最为恐惧的深渊。
“林……音……”
她无声地念出了那张脸的名字，那个杀人鬼的名字，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血色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