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异乡初识 ...
-
从脚下那扇突然打开的暗门坠落，令暗影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作为一名杀手，她的反应速度自然远非常人可比。
在失去平衡的下一瞬间，她的身躯就像是被某种内在的、具有独立意识的力量所扭曲，强行做出了调整（缩骨功？）。
暗影不知道暗门与地面之间的距离，查看下面的情景也是徒劳。周围是浓稠的黑暗，刚才她在暗门缝隙中看到的微光不知是从何处发出的。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暗影整个人就被扔进了一种粘稠的液体之中。
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倒霉，浑身被恶心的黏液包裹而免于摔伤的暗影有些哭笑不得。
暗影很显然知道这些黏液意味着凶兽的威胁，但她的身体已经使不出力气来了，兴许是因为这恶心的黏液败了兴致。
她突然感觉到不可抗拒的困意袭来，死亡的脚步忽然逼近了她。
冰冷、痛苦、黑暗、死亡，这些暗影早已经习以为常，所以现在她躺在这个阴冷死寂的地方迎接殒灭时才能流露出这般嘲讽的笑容。然而她到底想要嘲讽什么呢，是命运做下的这个小小恶作剧还是她自己空虚的人生呢？
“你想要现在就死去吗……”
死神对她发问。
没错，如果要下手就干脆些，我可不会向你讨饶。
“抑或是选择……”
就在暗影的意识将要完全丧失时，一道尖锐得刺痛耳膜的惨叫声将她的神志拉了回来。
“不要——！！”
从黑暗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尖叫，在无边的死境中回荡着。
我不能死在这里，否则尸身会葬身于那些家伙的腹中……
唯独这种结局是暗影绝对无法容忍的。
不断回荡着的可怖声音似乎唤起了暗影的某种执念，那是支撑她度过麻木与空虚的杀手生涯的信条之一。选择踏上修罗血道的人往往没有光明的信仰，只有黑暗的仇恨。此刻暗影心中的仇恨怒火被再度点燃，她的求生意识也因此变得无比强烈起来。
血腥味会将那些恶心的家伙引过来，得赶快离开这里。
暗影从怀中摸出刚刚取得的止血药洒在伤口上。黑色的粉末一接触到伤口的血就“嘶”地挥发出一片黑雾，争先恐后地钻入其中。暗影美丽的脸庞因剧痛而扭曲，她咬牙强忍着，也不顾从额头渗出的如雨冷汗模糊了视线，艰难地从黏液之中挣脱出手脚，用十分狼狈的姿势爬起身，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方的黑暗行进。
她不知道自己这副身体还能撑多久，以及怎样才能从这个阴间地狱一样的鬼地方逃离。按照一般的想法，首先是要寻找这个空间的界，循着界的轮廓寻找出口是最省时可靠的办法。但这里毕竟不是寻常之处，用一般的想法恐怕是行不通的。暗影现在摸不着头绪，也许找个安全的地方静观其变才是理智的选择，但是自己不能停下脚步。一旦停下，死亡的困倦又会如影随形地缠上来。
这里可能还有其他人在，刚刚成为那些家伙的美食的应该只是其中之一。这个空间可能是被用来处理废弃的奴隶的，至于药房里的暗门为什么会通向这里就搞不清楚了。
伤口的痛苦渐渐平息下来，暗影一边拖着身子行走一边考虑状况。
如果找到其他人的话说不定就能弄清楚了。
她的指尖摸索着冰凉黏滑的石壁，脚步小心缓慢地探索着每一块未知的土地。像这样不知捱过了多久，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落空了。
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找到出口的，是……
暗影的眼皮开始打战，她顺着直觉朝空出来的位置走过去，也许她是把这里和某个地方弄混了，这种状态下出现幻觉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全身遭到一个猛击。
“哇啊啊，好像又有什么人被扔下来了！”
“不是被扔下来的，我看着他从半腰上那个孔子里掉下来的。”
“那么说是个好运的废人？”
“不过一动都不动的，应该也快死了。”
……
从周围的黑暗里传来许多议论声。
暗影还没发觉自己又一次掉进了“井底”，不过这里要明亮许多，空间也不是很大。俯视来看这个“井底”是半圆形的，暗影是从直壁上的一个小拱门处摔下来的，到处都是一样的黏滑，完全不能借力。傍着弧形墙壁则是用铁栏杆建起了许多牢房，每个牢房里都关着些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孩，她们现在正好奇地围在铁栏杆边上打量着这位“天外来客”。
这里唯一的光源是弧形墙壁正中央靠上的一扇小窗，有微弱的橘黄色灯光从铁栏之间投射出来。
暗影侧过头模模糊糊地望向透着微光的小窗，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破败的玻璃彩窗透出的朦胧微光，女人温柔娴静的背影，凝滞空气中弥漫着的悲伤让人喘不过气来……
忽然有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进入了她的视线，遮住了小窗。
“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
她仿佛听到他喃喃低语道。
……
我当初到底是有多无聊才会跟着这家伙一路跑到这种地方来……
紫瞳少女一边嫌恶地甩掉手臂上沾着的黏液，一边在心里怨声载道起来。
不论是华丽的蓬蓬短裙，还是散发着耀眼光芒的钻石首饰，都变得脏兮兮、臭烘烘的，让这位从小就被娇生惯养的少女抓狂。然而走在她前面的林音却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些似的，步伐轻健，一点都不像受过伤的样子。即便是在黑暗之中，她眼睛里那种奇异的炽热光芒也还是清晰可见（夸张一下而已，不会真的发光）。
“喂，你走慢一点啊，我快要跟不上……”
紫瞳少女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高跟长靴总爱陷在厚厚的黏液里，很难拔|出来，因此行动十分艰难。
“把手给我。”
林音将手伸向气喘吁吁的少女，语气有些无奈。
“你那态度是怎么回事，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跑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你居然还敢给我摆脸色！”
紫瞳少女见林音明显一副把自己当拖油瓶的样子，不禁火从心起，大声抱怨起来。
事情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这个不老实的家伙。
那天夜里是由紫瞳少女负责照顾林音的，上弦在给房间设下结界之后就出去调查暗杀者的去向了。紫瞳少女本来是打算等林音醒了之后质问她当时为什么要救自己的，然而后半夜却还是熬不住睡着了，不想醒来时面前的床上已经是空空如也。
被窝是温热的，人应该没走多远。
做出这样的判断后，紫瞳少女立即冲出房间四处寻找林音，结果发现她在走廊上鬼鬼祟祟的，正在跟踪拍卖场的艳丽女人。
然后她不知为什么也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在穿过一块奇妙的玉色墙壁之后来到了眼前这个黑漆漆、脏兮兮的地方。
无法忍受这些的她当即打起了退堂鼓，然而已经没有退路了，进来的那堵墙壁早已褪尽玉色，变得又冷又硬。
虽然紫瞳少女心里不愿意承认，但若不是林音中途发觉到她在后面跟着，现在她就只能缩在原地害怕地哭泣了。
“安静一点，你也不想被发现吧。”
也不理会对方的抱怨，林音抓住紫瞳少女的手，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声音再度变得冷静严肃起来。
紫瞳少女虽然对林音的强势十分不满，但碍于局面也就只好忍了。
她们现在正位于一条巨大的穹顶通道里。通道只在顶部中央位置挂着一盏又小又粗陋的灯，光线昏暗，能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不过对林音来说有这点微弱的光就已经足够了，相比起前半段完全黑暗的道路来说这里已经好很多了，之前她只能靠那女人移动的声音和自己的直觉战战兢兢地前进，可以说没跟丢真是万幸。
刚才紫瞳少女抱怨的时候，那女人已经离开这条通道走远了。虽然还没远到要跟丢的距离，但是却也让林音有些着急起来。林音从一开始就看出来那女人对妮兰的去向有所隐瞒，她当时之所以没有深究，是因为想让对方放松警惕，便于自己探寻妮兰的线索。
但是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凌晨时分，当她刚刚苏醒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从门缝中射入的灯光与一闪而过的窈窕人影。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很可疑，可林音无法置妮兰于不顾。她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即便明知对方是在引诱自己入套也只能先跳进去再说。
抛开是否为圈套的疑问不谈，最大的误算其实还是紫瞳少女半路加入的事情……
林音觉得有些焦头烂额的，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那个大小姐好好相处，虽然看得出来她本性善良，但是那火烈的脾性却叫人无法忍受。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林音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百思不得其解地发问。
“看你鬼鬼祟祟的，不放心就跟过来了，你真该庆幸没被我抓到什么罪证，否则我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紫瞳少女没好气地答道。
林音很想回她一句“你才应该庆幸我没有什么歹念，否则你现在已经死透了”，不过她嫌麻烦就没有说出来。
“那个坏女人去哪儿了，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紫瞳少女捱不住反问林音，想知道这讨厌的路什么时候才能到头，结果她只是漠然地回了句“不知道”，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怎么这样，你跟踪人之前心里都没点数的吗？”
紫瞳少女被她的回答吓了一跳，立即质问起来。
“跟踪这件事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林音的声音依旧淡然，不过紫瞳少女却从中听出了一点黯淡的意味。
“这话怎么说？”
她的语声不自觉柔和了些，令林音觉得有些诧异。
“我跟踪是为了寻找一个很重要的友人……我们在荒原里遇到了某种恶心的凶兽，她为了保护我受了致命伤……”
林音不知为什么开始向紫瞳少女说起自己初至异世界的遭遇来，她回想起妮兰在自己面前被贯穿的残酷景象，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恶心的凶兽？你指的是‘神罚’吗？”
紫瞳少女注意到林音话中指向不明的生物，一边思考着一边犹疑地咕哝起来。
“‘神罚’？那是生物的名字吗？”
林音有些不相信地反问道。
“也是，你这个乡巴佬肯定是不知道这些的。就让本小姐来告诉你吧。毕竟在这里这可是最基本的常识，你不知道的话会很难沟通。”
紫瞳少女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歧视了林音的无知，然后开始向她解释起来，
“要解释‘神罚’的话，还得从神力降临说起……”
林音注意到她的神情在说这话时变得虔诚庄重起来，不由地想起了在大厅时她递给那女人神职者执照的事。
“久远的某一天，这个世界的大陆上出现了一种神秘的庞大生物。它们可说是一夜之间诞生的，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见过这种生物。由于这种生物的体型过于庞大，出现的又太过突然，所以自然而然地被那时无知的人们视为一种潜在威胁。当它们经过村庄附近的时候，村人们就会联手围剿，以防止其暴走毁坏家园。”
紫瞳少女跟在林音后面边走边以讲冗长故事的语气说道，
“然而人们在围剿时发现这种生物其实并不具有攻击性，非但如此，即便遭受再多伤害也不会反抗，性情十分温驯。在确认其不具威胁的情况下，一些人开始思考如何利用这种生物。他们试图驯服它们、宰杀它们。尝试驯服巨兽的人中有人发现自己被赋予了内心所渴望的力量或事物；而尝试宰杀以取其肉为食的人们呢，则无一例外地遭到报应，死于非命。于是人们深信这种生物是神派来人间的使者，只要供奉‘神使’就可以得到幸福，伤害它们只会于己不利。”
“想必‘神使’与‘神罚’是存在某种联系的吧？”
林音随意问道。
“没错。被击杀的‘神使’身上会流出大量黑色的粘稠液体，这种液体会腐蚀大地，植物将永远无法在其上存活生长，只会变成荒原……”
紫瞳少女的语气中带着嫌恶，不知道是对黑色粘稠液体，还是对其腐蚀而成的荒原。
“难道说…我之前看到的那一大片荒原都是……”
“基本上是你想的那样。我之前不是说过尝试宰杀‘神使’的家伙都死得很惨了吗，后来才有人目击到濒死或是已死亡的‘神使’再生为皮肤附有黏液的凶兽，残忍吞食人类的景象。这种由‘神使’再生而来的凶兽对人类无差别的狩猎被认为是神对人类贪婪冒犯的惩罚，所以才被称为‘神罚’。”
紫瞳少女终于结束了冗长的解释，正要松一口气时，林音却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她一边跟过去一边奇怪地问道。
“我刚才就在想了，这里堆积着这么厚的黏液是不是表明曾有大量凶兽于此活动。”
林音扭过脸来，半边苍白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
“现在我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紫瞳少女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了大片连绵起伏的黑色丘陵，濡湿的声音从密密麻麻的黑暗中传来，无休无止，
“咯呃，怎么可能……”
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噎声，她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异乡初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