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最好不相牵，如此便可不相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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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舌舔着我的身体，耳朵似乎已经被融化了，听不到自己撕心裂肺的惨叫。
奇怪，我听得见头发被烧焦的“滋滋”声、急促的呼吸声和石崖被烈火烧灼的“噼啪”声。这些细小的声音反而盖过了一切。
神智异常清醒。哪吒也是被这红莲业火这样烧灼过的吗？他那么强，又是神，所以没死，而我这样几百年道行的妖怪，大约马上就会尸骨无存了吧。我想着。
记得哪吒死前，我去他府上，偷听到李靖和太白金星说话。
那时太白金星说什么来着？我努力想着，疼痛一直干扰我的思维。
对了，是——“他状态不太好……”对，就是这一句！
我那天睡着，没看见哪吒，如果真如太白金星所说……这样就可以解释了。因为哪吒先被红莲业火所伤，所以那个妖怪才能杀得了他！
他为什么不见我？那天早晨他托合欢送花给我，也是没有露面……他早清楚他会死！他去广寒宫后我还见过他很多次，都很正常，那么他去红莲狱就是死前的那一天啰？
还有那时候，在南海莲池边，他说的那句“我决定了”，现在想来，怕就是决定去红莲狱吧？
他决心要死，所以才会抓紧最后的机会……吻了我，还送我花，隐晦地表白……他不想让我看见他死，一整天都躲着我，最后见到我时是那样惊愕又释然的表情……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疼痛已经感受不到了，我想我就要死了。
真……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明白了一点点……哪吒…………
一片鲜红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金光，我仿佛听见了哪吒的声音：“红……”我努力睁大眼，眼眶酸痛，但终于能勉强视物。
金光中，哪吒张开双手，微笑着，一双眼温润如墨玉。我从没见过他那么清澈的眼，不含一丝杂质，不带一点悲哀，只温温地望着我，宠溺地，爱慕地……如同他倒在我怀中的那一刻。
他的发轻轻飞扬，与烈焰共舞，却如水一般。
他说，红，过来。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叫他的名字，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
他笑着眯起眼，蝶翼般的睫毛在颊上投出一片美丽的金色剪影。
他的手还是那样温暖而有力，仿佛从未离开过。于是我突然觉得我的确叫了他的名字。他仍是笑，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笑，也许有，也许没有。
我确确切切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只是空旷如对着一片苍翠的山谷。
“不要走，好不好？”
他笑着点头，温柔宠溺而爱慕地望着我。
我伸手抱住他。我抱得到他，他是真的。
“抱抱我。”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紧紧地，比红莲业火更炽热。
我凑到他耳边，不知道有没有屏住呼吸，也许有，也许没有。
“亲亲我。”
哪吒悠悠地飘起来，双手仍按着我的肩，笑得能看到他碎玉般的牙齿。他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笑着，俯身过来，在我额上一点。
我没有闭眼，死死盯着他，贪婪得好像要把他用眼睛吃掉。
他的脸开始从白皙变得粉粉嫩嫩，抿一下嘴，更加紧紧合上眼，带着些羞涩的笑着的神情，慢慢向下移。
双唇擦过我的眼睛，我眨了一下眼，没有闭上。他又抿嘴，继续向下。我看到他光洁饱满却微红的额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火映红的。柔软的触感停在了鼻尖，我觉得怪怪的，耸了一下鼻子。
一股气流喷到脸上，像是在笑。我的脸也有点发烧了。
他又低了低头，我只能看见他散开发后头顶那个流畅的发旋了。
我僵硬的站着，心里仿佛有根羽毛在轻轻拂动，痒痒的。
他好像又在笑，我的脸感觉到他睫毛扇动了一下，于是更是烧得厉害。
压力加在唇上的一刻，我终于闭上了眼。
他捧起我的头，双唇细细研磨，时不时含住我的唇瓣吸吮。我迟疑着微微张开嘴，他笑一下，舌头便探了进来。
我觉得晕眩。
他离开我的唇时，我张开眼，只见他也睁眼，水盈盈的眸，红润润的唇，笑吟吟地望着我，温温的地，宠溺地，爱慕地……
然后，灰飞烟灭。
金光顿减，红莲业火涌了上来。
我呆呆站在那儿，总觉得明明手里还有哪吒的温度。我低头，手中一片灿烂的金光。
红色淹没了我，我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那金光，然而终究是渐渐看不见了。
我听到我的声音，依旧空旷如同对着一片苍翠的山谷。
“哪吒……”
嫦娥又一次看见我时，简直是一幅活见鬼的表情。我心中冷笑：怎么，以为我就这么死了吗？也难怪，吴刚告诉我，自我去了红莲狱，已经三天没出现了。
“别、别过来……”天庭第一美女小脸刷白的靠在墙上，惊恐的模样反倒令我错愕不已。我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吧？于是下意识的靠近了一步，想问清楚。
“啊——别靠近我！”嫦娥失声尖叫起来。
院子里的吴刚似乎听到了，拎着斧头冲进来，却在看到我和广寒仙子绝对“安全”的距离和嫦娥毫发无伤的情况之后有点傻眼，搞不明白我们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自己身上，这才明白——是红莲业火！能将世间万物顷刻间化为飞灰的红莲业火！
不由得笑了起来，本来还担心力量不足，现在可好了，有红莲业火，我绝对可以与哪吒匹敌！看嫦娥的样子就知道，这东西绝对是神仙们的克星！不过……为什么吴刚好像不怕？
我耸耸肩，不去追究。
“好了，仙子，别那么紧张。我又没有理由对你不利。只不过……想再跟你谈谈而已。”
嫦娥小心翼翼地观察我半晌，才挥手让吴刚出去，坐到了桌旁。
我很支取地坐到了她对面，也就是离她最远的一个凳子。唔……待遇还不如上次呢……连杯茶都没有。不过反正我也不喝，无所谓，估计小美女也是让我吓坏了。啊……真是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嫦娥只顾低头抚摸玉兔。我伸手正想逗一逗这毛绒绒的可爱小东西，雪白的兔子却拼了命地一蹬后腿，从嫦娥怀中蹦出，转眼间不见踪影。这恐怕是它有生以来跑的最快的一次了。
我愕然，嫦娥则僵硬地笑了一下。
我收回手，敲着玉石桌面，不做声。
这一次红莲狱之行，总算是有收获。想通了一部分真相，更重要的是得到了这一身红莲业火。我看着自己的手，有一层隐隐约约的鲜红在皮肤上流转。从未有人生还的红莲狱烈火，这次出了两个特例，其中一个还将红莲业火纳入了身体……真好笑，我动了一下嘴角。
而哪吒……我的眼神黯了黯。他明明说，不会走的……
我吸了吸鼻子。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承诺和誓言，我早该明白的……
那红莲狱中的相遇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报仇!
我依旧用手指轻敲桌面，温和地问：“嫦娥，你对哪吒死前的事……或者说，哪吒的死因，知道多少？”
嫦娥正低头用手指绞着手帕，闻言手一抖，竟险些撕了那精致的鲛绡帕子。
“妾身……不知道。”
“哦？”我停下手指的敲击，收回右手来轻轻摩挲着左手小指，“不知道？真的么？”
嫦娥抿紧嘴，胡乱揉着命运坎坷的丝帕，如玉的十指互相绞着，留下一道道红痕，看上去煞是惹人心疼。
我冷笑：“得了吧，你清楚得很……我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还是乖乖说出来比较好。”从红莲狱回来，我的脾气暴虐了许多，彻底从那个温顺的善财变回来曾经的火云洞妖王红孩儿。我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了！
嫦娥惊惶地摇头，脸色发白：“不……不行……他们会杀了我的，我会死的……我不要形神俱灭，不！”
“由不得你！”我一挥手设下噤声结界。哈，佛家的咒语还能用，真讽刺。不知道我要是把大金刚伏魔咒使出来，会不会先把我给灭了？
一掌打碎圆桌，我飞身扑向对面的嫦娥。
她回头就跑，没跑两步就被裙子绊倒，又连滚带爬地想逃。一个厅子才多大地方？不过几息我就把她逼到了墙角。
“你，”我掐上她的脖子，“说不说！”
随着我手指的收紧，她的脸从苍白转为潮红，带泪的眸子显得越发晶莹。
“我……不能……说……”她努力的想拉开我的手，却被红莲业火烫得不由松手，带着哭腔喊，“我会死的，我会被送上斩仙台的，我不要！”
“如果不说，你现在就得死！”我又收紧了手指。
嫦娥渐渐喘不上气来，终于拼命哭喊出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去问吴刚啊……那个家伙才知道的……”
我心底涌上一股厌恶。这个女人，当我是傻子吗？把事情推到单纯的吴刚身上？那个一心保护她的吴刚身上？哼，也对，她为了长生不老背弃了自己的丈夫，那么为了保命背弃吴刚当然也做得出来。
“够了，少耍手段，老老实实告诉我！”
嫦娥突然真的哭了起来，哽咽着，差点喘不上气来。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玉似的面庞滑下，滴在红莲业火上，连“嗤嗤”声都没有的消亡。
“为什么偏偏找上我？这么多年来我如履薄冰，在天庭小心翼翼地活着，盼着有一天能走出这该死的冷宫。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只不过想长生，谁不想长生？可那些长生的神却把我关在这里。我只不过想不被囚禁，费力的讨好每一个比我高阶的神仙，屈辱地做出违心的笑脸，为什么没有人来同情我？为什么还有人不断的责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她凄厉的喊着，泪如雨下，像把数千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没有得到自由……不想死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
我不由松开手，有些颓然。嫦娥趴在一边撕心裂肺的咳嗽。欺负这样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意义？她说的没错。只不过想长生，只不过想自由，这没有错。起码她还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欲望，而不像那些站在凌霄宝殿里的家伙们一样虚伪。她和哪吒一样，都是天庭血盆大口下的牺牲品。
我叹气，见她已经不再咳嗽，于是放柔了声音问：“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除了你、孙悟空和杨戬，还有谁知道？——这不算犯禁吧？”
嫦娥低着头，许久才缓缓摇头。
扔下再不发一言的嫦娥，我走出房门，茫然地看着吴刚一次又一次把斧头挥出一成不变的弧线。桂树咚咚作响，摇了一地星辰般耀眼的黄绿色的细小花朵，漾开满院甜丝丝的香气。
我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我唯一的目标就是为哪吒报仇，可报仇之后呢？我余下的生命，又该怎样走下去？我不禁有些绝望，额头又隐隐作痛。
我的眼前有些恍惚。吴刚与我何其相似。永无休止地伐树就是他的命运，他的生命再无其他意义。所以我才想帮他？我叹口气，用力按住额头，那仿佛刻在灵魂深处的疼痛却没有丝毫减轻。
吴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来，见是我，抹了一把汗，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一刻，我看到羲和那九条金龙所拉的太阳车乘着雷霆飞驰而过的光芒。
疼痛潮水般退去，我有些虚弱地一笑，甩甩头把幻象抛出脑袋。
吴刚小心翼翼地轻声问：“……童子……您怎么了？脸色似乎不太好啊……”
我一愣，这个看起来粗神经的大个子竟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久违的关怀在我心中泛起一阵阵温暖的感动。不由得眼眶发烫，可惜干燥的眼没有任何流泪的迹象。
红色的发丝在眼前飞扬，桂花甜甜的味道让人觉得一下回到童年。母亲的侍女带着些讨好和害怕把一匣子桂花糖献给我。后来我似乎吩咐她每天都给我弄来些……再后来呢？记不清了……那甜丝丝的桂花糖我似乎也并没能吃多久……那个侍女，好像因为在母亲跟父亲吵架后心情不好的时候被其他侍女推出去服侍母亲，不知道怎么惹到了母亲，被赶出去还是杀掉了的样子……
“童子？”淳厚的声音响了起来，把我从梦魇中惊醒。吴刚身上有阳光的味道，矫健得像一头小兽，瞬间驱赶走了那些带着腐烂气息的黑暗的回忆。
我突然想戏弄一下他，于是很认真地纠正道：“别叫我童子，我是红孩儿。”
可怜的大个子错愕，一脸迷茫从善如流地应道：“是，红……呃……”想来是发现直呼其名很是不敬，于是颇为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才灵光一现地继续道，“红孩儿大人。”
我险些笑出来，他那因为终于想出合适的称呼而显出的骄傲神情简直是太好玩了。
心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说起来少不得要谢谢这个有点傻呼呼的耿直的大个子。我嘴角抿着笑意，一转眼睛想到了一个好去处，弹指放出一点三味真火——我可不敢在这里放红莲业火——烧着桂树，然后拉起吴刚就驾云飞出广寒宫。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最好不相牵，如此便可不相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