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落日 ...
-
听落败的雨声，椅背上盛开纯白的花朵，远处层叠的小山在雨中迷蒙。
她不曾离去。
她不曾忘记。
她和她，微笑的背后，掩饰不了时光流转的落寞。
蓝篇：
我还记得初遇时那个秋千架上孤单的孩子，手中抱着灰色布熊，在落日下眼神倔强而忧伤。
老旧的秋千摇晃时发出吱嘎的声响，那个孩子稚嫩的声音在风中传出去很远。
“她是个假娃娃。”
“不是个真娃娃。”
“她没有亲爱的爸爸。”
“也没有妈妈。”
孩子不应该唱这么悲凉的歌。我想。
我走到她面前，她抬起头，
我带你回家可好？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稳安定。
她突然就笑起来。好。黑色的瞳在夕阳下折射出绯红如血的光芒。
那一天，我迷失在这个冰冷的钢铁城市，却带回了另一只迷路的小猫。
白的离开，带走了我生命中的所有色彩。
而绯，那个倔强美丽的孩子，却自此在我的生命中灿烂燃烧。
绯喜欢看黄昏里发红的落日。她总是拉着我坐在冰冷的天台，默默地看夕阳辉煌的葬礼。
我问绯，为什么她总是喜欢看夕阳。
她转过头来说，蓝，夕阳让我感到暖。
是吗？只有这个原因？
恩。然后她把头靠在了我肩上。
渐渐地，我习惯了身边那个沉默的孩子。
在每日下班回家后，看她坐在窗台边的轮椅上对我微笑。
说。蓝，你回来了。
她从不叫我妈妈，或者阿姨，只称我为蓝。
她被我带回来时就不会走路，她说这是天生的，所以她爸爸妈妈才不要她。
为她找过多家医院仍不能治好，我一直愧疚。
她只说不要紧，蓝，我并不想参与外面的世界。
七年。
我和绯已在一起生活了七年。
却不料她会突然离开。
那天也如往常一样，我打开家门。
低头脱鞋的时候却没有听到往日那个温暖的声音。
我抬起头，窗台边只有一个孤寂的轮椅，上面那个美丽的身影已不复存在。
风吹起窗帘，绯编织的风铃在风中低低哀鸣。
我呆呆地坐在门口，一直到夕阳西下，月上高楼。
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心脏猛地抽紧，很痛。
绯.
绯..
绯...你在哪里？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我？
今天，我还没有陪你一起看夕阳。
两年后，白从国外回来。
她说。蓝，我始终放心不下你。
对不起。白。我失去了爱你的能力。
她看着我，不说话，然后长叹一句。我知道，你眼里已没有往日见到我时的欣喜。
不过，我刚回来，借住你家可好？
有一天晚上，我梦见了绯。
她仍坐在那个老旧的秋千架上，低低地唱那首悲凉的儿歌。
我一步步走进，她却离我越来越远。
绯！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要！……
从梦魇中挣扎出来，却看见白担心的脸，皱紧的眉因我醒来而缓缓松开。
绯是谁？白问我。
对啊，绯是谁呢？也许一切都是虚幻？她只存在于我那些逝去的碎影中。
不，她真真切切地把一切刻在我生命的年轮上，让我用一生来忘记。
我想起一首歌，一首让我泪流满面的歌。
“My tea's gone cold,
I'm wondering why I got out of bed at all
the morning rain clouds up my window and I can't see at all
And even if I could it'd all be grey,
but your picture on my wall
it reminds me that it's not so bad
it's not so bad
……
Push the door,
I'm home at last and I'm soaking through and through
then you handed me a towel and all I see is you
and even if my house falls down now, I wouldn't have a clue
because you're near me and
I want to thank you for giving me the best day of my life
Oh just to be with you is having the best day of my life”
绯，当时间的潮水淹没了我们的昨天，我们还剩下什么？
绯，当你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是否也会泪流满面？
又一个傍晚。我习惯走在来往喧闹的街道上，看车和人在夕阳下不断地穿行。然后突然记起一些细节……
十年。
当等待被无限期延长，生命变得坚韧而敏感。
然而我和绯，终究要遇见。
我在夕阳中落寞地转身，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所有回忆铺天盖地涌来，我被席卷其中。
她的眉眼一如从前，但是，她能走路了。
她看着前方，静静地从我身边走过，像一片叶子轻轻擦过一池深水。
我看着她走进夕阳，那一刻，我听见缘分破碎的声音。
绯！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迟疑。
为什么？也许她已经将我忘记？不会的，不会的！
绯！
也许只是时间，三年的时间已让她忘记我的模样。
绯！
我的黑暗中等待天亮，却不料等到绝望。
绯！
十年，恰似弹指一挥间，但我们已被时间无声卷走。
喉咙似被泪水呛住，我发不出声。
我站在她身后，看她渐行渐远。
她始终没有回头，我转过身，向着另外的方向，慢慢离开。
永别了，绯。
再见了，昨天。
绯篇：
今天，我见到她了，我的蓝。
她很寂寞的样子，一个人在人群里发呆。
所有的记忆都复苏了，我记起夏天离开这个城市时的绝望与无奈。
那种渐渐远离自己生命中最温暖的光芒的悲伤。我的蓝，不会再在我身边了。
三年。
我从来不曾忘记，我在梦中与她重逢。
但当这一天终于来临，我却不得不与她擦肩而过。
因为明天，我又会离开这里，而且也许永远都回不来。
那是一个远的我都不敢想的地方，那里不会有温暖的夕阳。
三年对于我们，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我们终是有缘无分，既然如此，何必再让我的蓝悲伤地看着我离开，然后再为我等待一个又一个三年。
所以我决定和她形同陌路，我不要她再为我悲伤。
可是当我走过她身边，我的心撕裂般的痛。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知道这对她很残忍，但对我更残忍。
可是我必须这么做。
忘了我吧。忘了我。
“绯！”
时光一下回到从前，她在家里喊我的名字。绯。
我想象得出，在我离开之后，她在喊我却无人应答的悲伤。
我在心里大声回答：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啊！
蓝，你知道吗？你再喊我一句，我就会泪流满面了。
于是我决定，只要她再喊我一句，我就立刻回头，回到她身边。
可是她没有。
我回过头，只看见她悲伤的背影。
算了吧。我对自己说，有些事，真的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
再回头时，我已泪流满面。
再见了，蓝。
也许，再也不见。
白篇：
我是白，我是一名骨科医生。
我曾经有一个深爱的人，但是，为了能够得到去国外继续深造的机会，我离开了她。
我记得那天我挽着能够帮助我的那个男人的手从她身边离开的时候。她的眼里满是悲伤，在夕阳下仿若破碎的海洋。
对不起，蓝。我的天空比你更重要。
在国外的生活虽然辛苦，我仍凭借我的努力和天赋，超越了教授，成为骨科的权威。
只是偶尔，在疲惫的工作之后，我还是会想起蓝。
温婉的江南女子，低眉浅笑时美得不可方物。
会有人代替我在你身边吧。这样想着，心中却满是落寞。
七年过去，医院来了一个很重要的病患。
据说是两大对立家族的继承人偷偷相爱的产物，年幼时被抛弃，现在好不容易寻了回来，先天的股骨头坏死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现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么？
我轻笑，这无非是对这些富家子女追求无聊的童话爱情的惩罚。
理所当然地，我成为那个孩子的主治医生。
那个孩子很爱看夕阳。每天傍晚，都要护士帮忙把她推到窗边，一直等到太阳落到地平线的那一边，看天空泛出透明的紫色才离开。
有时候她会哭，她的眼泪和她一样沉默。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蓝，那天傍晚，她的眼里也有破碎的泪光。
经过两年的治疗，在人工置换了绯的关节后，她已经可以勉强站起，只需每日复健，大概再过半年就可以康复。
只是置换后绯的排斥反应很大，我们仍不可掉以轻心。
在日常的检查过后，我推着她坐在窗边。
为什么喜欢看夕阳。
我看着她沉默的侧脸，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的表情有了变化，眼中浮现哀恸。
有一个人，和你问过同样的问题。
哦？我一愣。
她也问过我这个问题，那时候，我回答说，夕阳让我感到暖。
她不知道，她就是我的夕阳。
那天，她在夕阳下向我走来，问我说，我带你回家可好？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温柔如蓝色海洋。
那个孩子从来没有在人前说过这么多话。
说完她把头埋在胸前，地板上迅速积起掉落的水珠。
我轻轻揽着她。绯，不要哭。你难过的话，她也不会开心的。
代我回去看看她可好？绯抬起头。求求你，我离开她这么久，我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我答应了绯回去看她想念的人，却不料那个人就是蓝。
命运如此安排，我不知这是幸或不幸。
再次见到蓝，她比以前消瘦许多，见我回来并不讶异，我请求借住她家也只是淡淡点头答应。
我苦笑。蓝，除了绯，你已不会在意任何人。
蓝不曾在我面前提起绯。却时常在夜深人静，唤着绯的名字从梦魇中惊醒。
我已不想再回去，看着这个日益消瘦的蓝，我只想就这样一辈子陪在她身边。
即使她不再爱我。
绯的病情已经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那之前，她从医院里逃过一次。
我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失踪的那几天，蓝的表情更为悲伤。
我不知道绯是否已对蓝说明实情，我只知道，我必须陪在蓝的身边。
绯走了，蓝并不知道。
她愈加沉默，像绯一样固执地看夕阳。
我看着她在夕阳里落寞的身影，脸色苍白透明到仿佛就要被夕阳蒸发，然后去到我无法抵达的地方。
要告诉你吗？真相。
蓝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我必须时刻看着她，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和绯一起离开。
这是恋人之间的心有灵犀么？
就像亲吻鱼，一条死去，另一条也会死亡。
可是我不要你死，蓝。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请原谅我的自私。绯已经死了，活着的我们，应该好好活着。
在楼下便利超市买食物，付款的时候我的右眼狂跳。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不！蓝！
我冲上楼，把门打开的时候手都在抖。
安静。
虽然蓝一个人在家确实很安静，但这沉寂的安静让我觉得诡异。
突然我听见浴室里传来细微的水流声。
蓝！我一惊，拉开浴室的门——
蓝躺在浴缸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夕阳从窗外洒入，蓝的眉眼被夕阳染成如血的绯色。
由于及时送到医院，蓝并没有死。
只是她这样，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她一直微笑，她的眼睛因为看多了太阳而几近失明。
她并没有责怪我把她送去医院，她只是羸弱地对我笑笑，说抱歉。
只是那笑意，并未达眼。
蓝，给你。
什么？
她的画。
哦。蓝接过，凑在眼前仔细地看。
落日下，一个温婉美丽的女人把手伸向秋千架上抱着小熊哭泣的孩子。眼神温柔如海。
右下角写着——
献给我的夕阳。蓝。
我爱你。
蓝轻轻地笑了，微笑的眉眼在夕阳下泛出动人的光彩，宛若天使。
我也爱你。绯。
她和她的故事。没有开头，没有结尾。
有的。只是深深浅浅、模模糊糊的牵绊。
不忍的归隐，寂寞的孤城，落叶的余根，时间的潮水淹没了昨天。
夕阳已经睡去，一切都将开始，或是结束。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落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