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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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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疼痛的感觉还刻印在身上,即便这次我没有参加比赛,可一切的触感还是那么真实,已经不是刺痛的程度了,活像是被泥头车碾过来再碾过去。
醒来的时候,妈妈坐在我的床边,肩膀一缩一缩,毫无疑问是在默默垂泪。
她似乎觉得我根本不适合和人交往,我不是上学的料,是一无是处让人操心的孩子,我做什么事都是不对的,更不要说去趟艺能界的浑水,这下退圈还闹成重伤,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去抚摸她的脊背,期望以此能给她些安慰。
但就在我刚刚触摸到她背部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僵了一下,随即立刻回头紧紧抱住我,我拥住她,无意间瞥见了她红肿的脸颊和颈边的淤青手印,突然感觉喉咙像是被哽住一样,在某一瞬间得知了现在的情况。
——是“神崎真央”不存在的世界啊。
酗酒如命的父亲,懦弱胆小的母亲,对家中境况一无所知的哥哥和忍无可忍逃离的姐姐,组成了我的家庭。
我如果没有参加比赛,“神崎真央”就不会出道,没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工作,整个家庭就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神崎奈央的人生就会像一摊烂泥——永永远远。
在“第一次”,我亲眼看到妈妈被肢解的尸体躺在地上,发疯一样的爸爸用一把锋利的菜刀向我的头砍去,我只能下意识用前臂抵挡,刀锋嵌进肉里是那样疼痛,他明明曾经是一个连句重话也不会说的好人,但现在却成了一个杀死妻子还准备杀死女儿的魔鬼……我哭喊着求他停下,但他又一次砍向了我。
我推开他,挣扎着爬出房间却滑倒在了血淋淋的楼梯上一路摔了下去,捂着被打碎的玻璃割开的腹部想往前爬。
父亲喝醉了以后,如果做的什么事情不合他心意了他就会开始打人,不是没有试过阻止,在妈妈被他拽着头发在地上拖行的时候。
我的动作并没有移动父亲分毫,反而让他更加生气。
父亲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打我。可是拳脚并没有像意料中的那样落下来。我感觉到我被人抱住,妈妈在耳边惨叫出声。我的头被妈妈紧紧按在胸口,被护得密不透风,听到的是各种器具击打女人瘦弱的□□发出的闷响,先是巴掌,然后是皮带。最后妈妈在我的耳边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是那样的柔软,一个学不会拒绝的女人,从不反抗,就像是一只屈从命运的羔羊,默默无闻的付出,却不图半点回报,而她的结局却是家人的屠刀。
即便这样能够逃跑,可我还能跑到哪里?
更不要说如果再被抓到……
我忍着疼,趴在地上捡起那块割开我腹部的尖锐玻璃碎片,握在手心里,趁他蹲下察看我的情况时,狠狠把那碎片捅进他的眼眶里——
我也不清楚我自己捅了多少次,他当然反抗了,拽着我的头发往茶几上摔,但我还是没有放开手里的碎片,几乎是机械性地重复动作,一直到他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才能喘口气歇一下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本就清贫的家庭在哥哥出国留学后每况愈下,加上曾是私企员工的父亲被开除,欠下一堆债务,他一改往日的和蔼,开始酗酒,殴打对他百依百顺的妻子和女儿,二姐不堪忍受负气出走……再然后,父亲杀死了软弱可欺的母亲,我杀死了他,却因为失血过多在挣扎中慢慢死去,最后却不过如此,成为了陌生人早晨喝着咖啡读报时唏嘘不已的一条新闻——这一切于我而言已经成为过去时了。
因为自那以后,我就会记得“每一次”。
我的家人,即便还生活在我身边,父亲砸过来的酒瓶,母亲呜咽隐忍的哭泣,那一切早就那样没有实感,我躲开酒瓶的同时别过头不去看母亲,因为在我眼中他们都早已成了冰冷的尸体——当然,我也一样。
即便重置世界,那也是我恨透了的,所有人。
我恨所有与我有关的人。
想要改变,想要杀死,想要忘记。
每次的愿望也是如此写下的,每次都不是那么相同,因为我其实并没有坚持什么的决心。
我只是不甘于输给任何人,那是何等脆弱的自尊心,而现在我已经能够坦然面对失败的可能性。
那仅有一次的成功让我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影后,也让我意识到了我其实在一点点被这个比赛夺取了一些东西。
——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我曾把家人视作最重要的东西,为了他们我可以做任何事,现在却完全不是这样了,我的一切行动都只为了我自己。
午后,我坐在台阶上轻轻的握着包着刀的米纸,把上面的养护油一点点慢慢地擦拭掉,Geats走过来蹲下看我,手里甚至还拿着袋压缩饼干,仿佛我干的乏味事情在他眼里都是有意思的。
“不锈钢制作的刀,也要擦油吗?”他兴趣盎然地问我,我有点不耐地点点头,看在对方自称是我为数不多头脑清楚的男性粉丝的份上,勉强解释了一句,“擦亮就可以,擦油感觉会好。”
……起码割开肉和肌理的感觉不是钝的,比会嵌进手心只能拿镊子夹出来的玻璃碎片可要好用多了。
“Lobo好认真呢,虽然说自己完全没在努力,但是每次都稳稳占据倒数第一的位置……真不知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啊。”他见我没有继续把话题延续下去的意思,似真似假地叹息了一声,撕开压缩饼干的包装当着我的面咬掉了一角。
我之前还是第四名,稳居淘汰机制的最后一位,但是系统把我和他分到一组,美其名曰平均分配,被人带飞的感觉还不错,积分在我眼前疯狂跳动,不然我才不会有闲心擦刀。
我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向上擦着刀刃,漫不经心的回答:“【能安静当米虫吃白饭的世界】如何?”
“噗——”他笑得喷了出来,在我满脸嫌弃的表情下擦了擦喷出去的饼干碎屑,“真没想到荧幕上像太阳一样耀眼的神崎奈央小姐其实是这种人啊。”
“我啊,从来都不是什么耀眼的太阳哦。”我以手挡在眼前,遮住了对我而言过分刺目的阳光。
不是没有抢过晚上八点以后的廉价便当,也吃过简单的梅子干拌饭,但是如果真正品尝过精致的美食,怎么还能够再反过去吃寡淡粗糙的料理呢?
同理,拥有过太阳,又怎么甘心走入黑夜?
“充其量,也只是月亮上的一片怯懦的月光,只会反射太阳的光芒,短暂的照耀着别人,任性的躲藏在云中,永不复还。”
听那种宛如大提琴般华丽的音色朗诵大概能称得上是享受吧?
我更惊异的是,那是我曾出演的影片《月相》的台词,不是我多数作品的风格,是很小众的文艺风,普通少年和少女的古早恋爱罢了,评分当然也不是很高,就我个人而言也不是非常喜欢它,却没想到这个人是真的能记住里面的台词。
……他说是我的粉丝,原来不是假的啊?
明明这个人长得就是很会骗人的样子,一副被好好疼爱长大的模样,脸上也时常挂着狡黠的笑意,这种人是根本不可能和我这种苦瓜脸的倒霉蛋合得来才对的。
……所以他念完之后岔气被噎死也是活该。
我觉得有点头疼,把刀一丢,从自动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了过去,他接到之后倒是聪明了点,知道不能猛灌,小口小口喝着。
“谢谢……”我刚才看着欲望大赛目前的第一名差点被一块军粮饼干噎死,这真的很让人无力吐槽,他吸了口气,把矿泉水的盖子拧好后竟然还在继续啃那块饼干,不知不觉间已经啃掉了小半块,而他一开始就没拿水,显然是根本没吃过这种东西。
“那你呢?”我问他,我不参加比赛完全没有出路,不过却实在好奇这种看上去什么都有的家伙参加这种比赛是要干什么。
“……我要找一个人。”他难得的沉默了,喝了口水压了压饼干的干涩口感,眼中的光芒竟然有些暗淡:“成为明星的话,就能被更多人看到了吧?”
那种神情,不是爱恋至深的恋人,就只能是感情深厚的家人了。
“依照普遍理性而论,是这样没错。”我对家人这方面不感兴趣,爱人更是敬而远之,更何况我松松垮垮绑着头发的皮筋掉了,咬着它一点点把头发用手指抓拢,梳成利落的高马尾,“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但我劝你最好不要。)”
他垂下眼:“——要让妈妈,看到我。”
此时暂且不论他是不是在骗人,我迟钝的脑筋难得转了转,想起很久之前……我想喝波子汽水,翔真对小孩的玩意不屑一顾,一心想着快点跑回去和他喜欢的朋友打电动,他推着车子走的速度很快,还不到他大腿高的我根本追不上,明日那怕我摔倒只能牵着我的手走,妈妈帮我撕开瓶子的塑封,然后用塑料T型盖抵住玻璃珠,手掌用力往下一拍。
玻璃珠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瓶盖打开发出“啵“的一声,菠萝的清香弥漫开,弹珠落进瓶子里,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妈妈先递给明日那,然后又打开一瓶递给我……
他是个渴求亲情的人。那么就证明,他的从前,也许是很好的吧。
应该比我的要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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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方,果然很糟糕。
我看着对面的引导者递过来的平板上清清楚楚写着的“隐藏任务:消灭剩余的假面骑士”,而我附近能够被称作“假面骑士”的人只剩了十五分钟前还是同生共死的搭档的Geats。
或者说,浮世英寿,狐狸先生,Geats,他说随我喜欢,怎么顺口怎么喊就好。
这破任务点数高的惊人啊……把干扰兵打到团灭也不会有这么多点数,主办方大概恨死Geats了吧。
发尾上不知道沾了点什么污渍,黏糊糊的,他正在扯了面纸去擦,我坐在吧台上小口吮饮咖啡,心觉果然还是太苦了。
“最后竟然只剩下我们两人了呢。”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这个在此刻略显残酷的事实,我无言以对,只能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转过头忍着被苦到怀疑人生的表情,凭借前女演员的职业素养凹造型。
我们两个的任务,很大概率是一样的,周围的场景完全变了,戴着面具的男人站在前方欣赏接下来的厮杀——我想不出只剩两个人的战场,还能用什么方法定胜负。
“……Geats,你和我,完全是不一样的人。”我把ID核心按进去,插上Split Bomb(压裂带扣),单手握住了刀,“所以,大概这就是注定的结果了,有机会说不准还会再见面的吧。”
“Lobo,我本来以为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的。”他垂下眼睑,仿佛能够看够人心的瞳孔中第一次流露出了难以理解的感情,至少是从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选择变身。
他大概不知道,某人的闪耀,会刺激到某人的缺憾。
这局比赛从一开始就不是公平的。对我这样冷血到能够杀死父亲的女人来讲,夺走他人的性命是宛如吃饭喝水一样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我从未拥有过什么,当然也就不怕失去。
——是刃入血肉的声音。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的刀刃贯穿了戴着面具的引导者的头,Split Bomb加成之下,促使刀刃直接毫无阻碍地贯穿了他的脑袋。
我抬手把刀一点点抽出来,看着他尚且温热还在抽搐的尸体:“喂!玩弄人性,真的有那么有趣吗?”
人性不值得考验,但我这种无药可救的家伙却喜欢拥有坚定人性的人。
亲手杀死我的浮世英寿,即便是获得胜利,他的人性,在那一瞬间大概也会直接崩溃吧,毕竟他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都没有杀死过人的样子。
他是不一样的,谈吐文雅代表他教养良好,会救下被袭击的我代表他正义感十足,直到刚才一直都在保护我代表他绝非冷血之人。
如果我不能握在手中……还不如替他守住。
周围全是大赛派出的干扰兵,一开始就绝对没有机会逃出去,我反手将刀架在脖子上,对着他露出一个我在荧幕上最经典的欺诈性的微笑,闭上眼睛:“拜拜了,创世神!”
……不会让你,脏了手的。
下次再见吧,狐狸先生……他冲过来以手捂住我脖颈处横贯颈动脉的伤口,但很快,它们浸透了我的衣领,蔓延至他掌心,同时滴落的,还有滚烫的泪,是几乎能够灼伤我的温度,落在我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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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您,经过严格的审核,您被选上了——从今天开始,您就是假面骑士了。”全身只有黑白两色的漂亮女孩子站在我面前,将手中盛有ID核心的盒子双手送到我面前。
我踩着细细的高跟鞋站在便利店门口,模仿她那机械化的表情同样露出一个笑容:“竟然换人了,果然是我跟不上时代潮流了呢?”
漂亮女孩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疑惑不解的意味,我并没有着急拿出ID核心,从她手中拿过盒子放在手心掂了掂,确保不会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出现:“现在倒是挺懂了嘛,美少女不比戴着面具的古怪男人好多了——都不忍心对你动刀了呢。”
看着美少女满脸震撼的表情,突然心情大好,我这人一向如此恶劣嘛~
“还有……”我望着靠在墙上同样望着我一言不发的男人,僵硬微笑的弧度一点点拉大:“Geats,我说过会再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