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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打死小书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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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这一夜,傅念平不再纠结于为什么回到平安镇这个问题了。
曾经挂着一片小旗子的破酒坊,真的变成两层小酒楼了。朱平常总算是经营有方。
傅念平嚼着草根,蹲在墙角里叹气,怎么赚钱呢?
应该很容易吧。朱平常这么笨的丫头都做得到,自己这人中龙凤肯定手到擒来。
大千世界以貌取人,她这亲妈都不认识的模样,唯有倒泔水跟扫大街的不嫌弃,还十分欢迎,第二天她就被扫大街的开除了,只剩倒泔水了。第二天,又把泔水泼了别人一身,三天赚了两馒头,没办法又回到乞丐窝了。
谁知道朱平常又来布施了,这次来到她跟前的是个丫鬟,捂着鼻子丢给她一个鸡腿。朱平常默默的站着,看着中间破损的佛像,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离得好远,却不是最远的。最远的距离是在狱中等死的时候,生与死的距离。
老皇帝留下了遗旨,留傅念平的性命。
人就是有意思,她扶持的新帝与新政要她的命,她推翻的老皇帝却保她的命。她遗弃的朱平常,也在此刻续她的命。
日出之时,傅念平离开乞丐窝,在墙根底下坐着。对面的酒楼已经有人出来洒水扫地了。
不如算命?可是没钱支摊子。傅念平灵光一现,可抄书。
因为傅念平效应,读书人比以往多多了,虽然傅念平被杀头,但是你我不去做大官,还是不会被杀头的。
书摊比以往多了,盗版行业急需能抄书的人才。
傅念平的字好,而且快。
面试合格,一千纸一文钱。
傅念平蹲在书摊的角落里抄书,心里在吐血,想当年她一字值千金,一画值万两,想当年……
一边想当年一边老老实实的赚一文钱。
老板见她可怜,丢给了她几件破衣衫,存了几文钱,能改善伙食买个包子,只有脸从来不肯洗净。
傅念平在乱草中看见那石像,旁人不说她还以为是弥勒佛呢,所以镇上应该没人能认得出她来。而且也没有机会遇见朱平常,朱平常很忙,酒楼很贵,门口望着,也只见过两回。一回在打人,一回还是在打人。
还记得当年,朱平常收下退婚书,一巴掌唬她脸上,温柔的说,“再看见你,我一定打死你。”
酒楼十年如一日,今日赚了,明年赔了。朱平常培养了几个得力的人,不必自己算账了,月底才看一眼,只不过这几日天天布施,有些入不敷出了,是以又开始亲自算账了。账房是她母亲大人,她怕母亲大人揍她。
如此过了七天,母亲叹气,问她,“女儿,你是想替她超度吗?”
乞丐窝的布施过了七天,老许说,以后朱家的布施还是初一十五。
傅念平愣住了,七日宴,七日回魂宴。
平安镇有一个说法,客死他乡的人,摆七天宴席,可招魂。
朱平常,希望她回来吗?
朱家的小院就在酒楼的后面,墙头很高,而且狗洞没了。
傅念平搬了好几块石头,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终于坐上了墙头,还没来得及欢呼,一棍子就给轮到墙外去了。
“抓贼呀!!!”
平安镇的书册,错印漏印一大堆。傅念平的抄本,干净整洁,文字隽秀,很快抢售一空,名声在外。老板激动的握着傅念平的手,少年我给你加钱,一千纸两文钱!
后来老板发现,这傅念平是个有墨水的,人家是默书,不是抄书,腹中自有墨水。
老板问少年,除了四书五经可还会默别的书。
少年伸出手,手指全开,“五文钱。”
老板同意了。
傅念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在放烟花了。
什么山海经啊资治通鉴黄农尝百草,小书摊熠熠生辉。
酒馆里少不了书生,大家拿着最新买到的孤本兴奋不已。
朱平常也有耳闻,说是平安镇来了个年过半百的读书人,男的。
很有才情。朱平常没什么兴趣。
直到有个书生落下了刚买的的诗经,小二收拾桌子,放到了柜台上。一直也没人取,没人看。
月底朱平常找账本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诗经她还是知道的,很小的时候傅念平就经常念给她听,讲给她,夫妻的,爱慕的,分离的,团聚的故事。忍不住翻开,正好翻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傅念安小时候看上了夫子家的小姐,找傅念平写情诗,傅念平就写了这一句,朱平常问是什么意思,傅念平解释,说是爱慕的意思,我倾慕与你,你却不知道。
朱平常开始发抖,就算没有这首诗,傅念平的字她也认得,这上面的字,一笔一划都跟写给她的休书一样。
朱平常眼睛充血,这个杀千刀的没有死?
书页的最底下还有书摊的地址,银杏树下第八家无为书店。
朱平常,一脚踹在柜台上,没踹开,再踹,柜台倒了。
店里的人傻了,见她气势汹汹的上了街,慌忙跟上。
这股杀神的气势,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银杏树下,树叶落了一地,老板正在扫书上的叶子。
一个呆子,正坐在店里面,墙角里。挺直的背,杂乱的头发披在肩上,咬着馒头,时不时的用毛笔戳着头。
朱平常站着,很快就看不清了,泪水满面。
是傅念平。
她没死。
她从来没有见过傅念平这么狼狈的样子。
朱平常觉得很空,一下子没有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赶来的朱家人,围观的路人,都停了下来,围在她身后,翘首看着书店有啥。
熙熙攘攘的。
傅念平回身,吓得咬在嘴里的馒头都掉了。
这么多人,这是干嘛呢。
她的角度被书挡着,看不到地上的人。战战兢兢的走出去,走出店门才看到了朱平常,才清楚的看到了朱平常。
瘦了,眉目更锋利了。
傅念平愣住,“朱平常,你怎么了,哭……哭什么?”
匆忙要上前扶她,朱平常回神,这个靠近自己的脸上还抹着黑炭的人真的是傅念平,居然没有死。
我要打死她!
啪!一声,诗经摔到傅念平脸上,折了两半,傅念平一屁股坐在地上,懵了,却还听到朱平常一字一句的说,“我要杀了你。”
傅念平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我错啦!别杀我别杀我!”
身后有东西披头盖脸的砸过来。
这怂样有发小认出来,“这……这是傅念平吗?”
还是沿着小溪跑,跑到瀑布,傅念平扑到水里,朱平常拿着发小递给她的菜刀追到岸边,傅念平知道她不会水,在水里嬉笑,“打不到了吧,打不到了吧!”
朱平常看着那人,在水中洗去了黑炭,变成了熟悉的眉眼,只多了风霜,眉开眼笑的样子一如当年。
菜刀落到地上,朱平常蹲下身子嚎啕大哭。
傅念平犹豫了半天,游上了岸,偷偷的探手拿过菜刀,丢到水里,还是不敢靠近,刚被砸的那一下,还在发晕,只在一米开外,小声说,“别哭了好不好?”
如此哭到太阳下山,朱平常哭不动了,身子还在抽抽,傅念平哄她哄的嗓子都哑了。
“你为什么没死?”
傅念平还是有些伤心的,扔着小石子,“就没死嘛。”
对话再次中断,朱平常起身,一个趔趄,傅念平赶忙起身扶住她,却在下一瞬一把被推在地上。
朱平常扭头走了。傅念平被树枝扎了腿,没追上。
望着走远的人,悠悠的说,“还没打死呢怎么就走了。”
八卦之风熊熊燃烧,发小们结伴来乞丐窝看她,揍她。没有朱平常护着她了,可毕竟是混过朝堂的人,知道往上爬,这就爬到了佛像上,有人想再上去,佛像就开始摇晃。
“傅念平你这怂货,有种你下来!”
“有种你上来呀!”
就这么来回喊话,乞丐们都听睡着了。
平安镇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毕竟是做过丞相的人,人人都急着八卦。
怎么没死呢?是不是当了丞相啦,娶了公主啦?是不是被抹脖子啦?像杀鸡一样。
千躲万躲,躲不过被朱家的人堵在小巷子里,套上麻袋打的鼻青脸肿。
朱平常见不到了,酒楼门口也不能站了。
傅念平抹一把眼泪,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发小打够了,找她喝茶,酒楼自然是不能去。
“回来做什么?”
“不知道。”
“准备干什么营生?”
“不知道。”
“我有个朋友缺个账房,你去吧。”
“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认识。朱平常她妈。”
朱平常抗议,“母亲,我们不缺账房!”
“我年纪大了,也该退休了。”
“娘,我不想见她。”
“你当我想见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