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平得安》独木成森

4、你的志向是什么

　　“她不干！”发小靠在酒楼的柜台前，看街上路过的小姐们和长的好看的丫鬟们。
　　朱平常她妈瞪圆了眼睛，“为啥？”
　　“她说有事要做。”
　　“做乞丐吗？”
　　不识好歹的傅念平！气不过的朱妈妈骂的天崩地裂。
　　朱平常很静，静静的听完，也没什么反应。
　　街上来往的只有糙汉子了，发小站直了，叹口气，“虽说是落魄的凤凰，跟我们这些野鸡还是不一样，怎么着……也是个乌鸡。”
　　夜黑了，寒风鹤唳，冷雨忽至。
　　乞丐们把干稻草塞到衣服里，躺不下了，都在庙里围坐着，生着一把火。傅念平窝在墙角里，不时还会有人用失望的眼光看看她。
　　是了，傅念平如此普通落魄，就在他们身边，没有故事里的色彩，没有那传说中的天耳神通，甚至他们还看见她去茅厕。来到他们身边的傅念平也带走了他们的故事他们的乐趣。这个雨夜无趣的多。
　　“傅念平，给我们讲讲你当官的那些事？”
　　“对呀，那公主长的好看吗？有夫子家的小姐好看吗？”
　　“我觉得朱大娘更好看。”
　　“瞎说，城西的豆腐西施才是大美人呢！”
　　雨下的更大了，冷意渗透四肢直达心底。傅念平在死牢里有个狱友，江洋大盗，大字不识一个。等死的日子很无聊，江洋大盗想学古人把自己的传奇刻在墙壁上，但是不会写字。傅念平也是无聊，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写。
　　从七岁说起，江洋大盗杀得第一个人就是教他的夫子。
　　“我最烦他那副读书人最大的嘴脸，你看你肯定读了不少书吧，还不是跟我一样在这等死，读书又为了什么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是为了什么呢？
　　是了，平安镇的破庙里傅念平想起来了，她习得第一个字，平。用树枝一笔一笔勾在地上，朱平常问画的什么。
　　“是平字，你和我的名字里都有的。”
　　“那念字怎么写？”
　　“唔，一天只能告诉你一个，明天再告诉你。”
　　朱平常逢人便说，傅念平好厉害，会写字。
　　小平常是镇上同龄里最美的小姑娘，小孩子们都围着她，她哭就一群人跟着着急，她笑就都跟着傻笑。被最美的小姑娘佩服是多骄傲的事。
　　后来她背四书，读五经，通经论晓古今，不绝于耳的称颂赞扬，忘却了这小骄傲。
　　小傅的世界里，小平常成了不知鸿鹄的燕雀。小傅热血沸腾的问平常，你的志向是什么？
　　朱平常想志向跟愿望是一样的吧，而她的愿望是将来的孩子能长的像傅念平。母亲说女孩家要含蓄，所以朱平常说希望酒铺能卖更多的酒。
　　小傅轻笑，看着远方，“平常，你的志向太小了。我志不在平安镇，人活百年，我要这天这地永远记得我傅念平。”
　　朱平常站在窗前，看着风雨飘摇，母亲路过廊下，走到跟前她也没有看见。母亲出声，想什么呢？
　　朱平常摇头，母亲叹了口气，别想了，睡吧。
　　朱平常想问，傅念平，你的志向实现了吗？一定要实现才好吧，被遗弃的平凡才可得其所，那么，现在的落魄又算什么呢？
　　傅念平，跟志向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不爱罢了，为什么，又要回来呢。
　　一个月之后，小书摊的供给饱和了，傅念平失业了，一块破布包着纸笔抱在怀里走在街上，路过包子铺就快步走过去，不想撞上了人，碰撒了来人的菜篮子。
　　傅念平先抱住了头，垂着脑袋止不住的道歉，怂样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朱平常她妈放下菜篮子，“没长眼哪！看你那怂样，道什么歉！赔钱！”
　　傅念平这才抬起头，“大娘？”
　　“呦！您这镶了金的狗眼还能认人呢？我当早瞎了呢！还不快把菜给老娘捡起来！”
　　傅念平忙不迭的捡菜，捡一根丢两捆，被一脚踹开。
　　“真是个佛爷，天生是被人供着的命，起开。”
　　朱平常她妈又踹了一脚，一把抓起地上的菜叶塞进篮子里，摇曳着水桶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了，“对了，我家平常要嫁人了，下个月，欢迎来喝喜酒啊！”
　　“嫁人？”
　　纸笔掉在地上，越发显得寒酸了。
　　“对呀，隔壁镇刘家大户的儿子，之前死活不同意，上个月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同意了，你们到底是一块长大的，得空来道个喜。”
　　“她不能嫁！”傅念平整个人冷了下来，官威霎时就冒出来了，朱平常她妈眼神抖了抖，声音就高了好几分，“凭什么！”
　　脚底抹油，溜了。一路冲回了酒楼，关了门，心有余悸的往街上瞅。
　　朱平常在柜台后看她，“阿福那狗又追你了？看我不剁了它！”
　　朱平常她妈失神的想着刚才的傅念平，果然，怎么着也是个乌鸡。
　　凭什么？
　　傅念平找不到答案。去找发小喝酒。唯一的酒楼不能去，两个人去了镇上唯一的青楼。
　　她要嫁人了。
　　谁？
　　朱平常。
　　好事啊。
　　不好，她不能嫁。
　　不嫁等你娶吗？
　　我不能。
　　为啥？
　　傅念平不是当年的傅念平了，就算她愿意，我也找不回她想要的傅念平了。
　　兄弟，你就是话太多。你罗里吧嗦的把婚退了，人也跑了，现在又叽里呱啦的这不行那不能，人家朱平常一个字没说，可是说到底，人家没嫁人不是，兄弟，你就是孬种。
　　傅念平不动了，看着他。
　　看的发小发毛，“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深夜，朱家的门被敲的呼啦啦响，老许开了门，傅念平负手站着。
　　“朱平常呢？”
　　“呃，在她屋里呢。”
　　“我去见她。”
　　直接绕过老许进了院子，老许这才回神，“我的妈呀！谁让你进来了！谁让你进来了！来人哪！快来人哪！”
　　远处站着的两个家丁慌忙过来档，老许慌慌张张的把门关上，嘴里还在嚷嚷。
　　傅念平被围在中间，恼极，“放肆！退下！”
　　小厮们蒙了一下，被她镇住，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个官，是个乞丐！恼羞成怒群起攻之，压在了地上。
　　朱平常早睡下了，这会子被吵醒，披了衣服携着母亲走过来，却不靠近。廊下站了，问老许，“是什么人？”
　　“是……是傅念平，要见小姐。”
　　朱平常诧异极了，望去。
　　傅念平嘴里被塞了破布，地上的石子割着脸火辣辣的疼，听见朱平常的声音，开始呜咽呜咽的哭。
　　四下皆静，唯有她的哭声。
　　朱平常按下心绪，“放开她。”
　　众人放开了傅念平，各自退开，傅念平趴在地上，继续哭。
　　朱平常心痛异常，长年累下的，见不得傅念平被人欺负。可是这疼惜无的放矢太久了，只得独自消亡。
　　“抬出去吧。以后，生人莫要放进来。”
　　众人听了，又要上前，傅念平突然动了，拿掉嘴里的破布，说，
　　“朱平常”
　　“我要娶你。”
　　众人石化，纷纷看向朱平常，只见朱平常双眼一红，咬牙，“扔出去。”
　　众人不动。
　　“扔出去听见没有！”
　　“啊！”一声惨叫，是朱平常她妈，好好的胳膊在朱平常手里被捏成渣渣。“快扔快扔！还不快扔，没心肝的快放开老娘的胳膊！”
　　下人又去按傅念平，傅念平扑腾了两下就被四仰八叉的抬起来。
　　“朱平常，我要娶你，我要娶你我要娶你我要娶……！”
　　一声高过一声，复又低了下去。傅念平扑街，亲吻大地母亲。
　　摔得厉害，眼冒金星，小脸迅速的肿起来。
　　冬日的夜那么长，白日还是会来临。
　　朱平常顶着熊猫眼打开酒楼的门板，开张。如十多年的每一日，街上渐渐起了吆喝声。朱平常想起母亲的提议，早上做些早点来卖，只是就要多请一个厨子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赚钱。
　　朱平常给地上撒了些水，从柜台下取了扫帚，挽着袖子，清扫店前的空地。沙沙的扫地声，盖过某人踟蹰的脚步声。
　　“平……平常。”
　　朱平常一怔，循声望去，一愣。
　　傅念平的脸肿的厉害，猪头一样，被挤没了的小眼睛还含着眼泪。
　　“我要娶你。”傅念平小声说。
　　两两相顾，百转千回，鸦雀无声。
　　“你现在不愿意，我等你，你不要嫁给别人，我们……有婚约的。”
　　朱平常终于开口，声若游丝，“没有了，你退婚了。”
　　朱平常平静的异常，傅念平怯了。她一无所有，还有黑历史，毫无胜算，可是她心中有了座山，山名叫做，朱平常到底没有嫁给别人。
　　“等你愿意了，我再去提亲。不是父母之命，不是媒妁之言，是我心悦你，我想娶你。”
　　朱平常握紧了扫帚，“傅念平，你的志向，实现了吗？”
　　傅念平一愣，摇头。“不重要了。”
　　朱平常的眼泪泛上来，二十八的芳龄哭起来都是不好看的，没有十六岁的动人。
　　“不，这很重要，傅念平，你做驸马，做丞相，我很开心。你本来就是应该在那里的人，没有挡你的路我很开心。傅念平，别轻易放弃这么重要的东西，不然，被放弃的不是更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