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丛中》小加百列

21、鸠盘神子

　　八岁之前，剑雪一心向佛，八岁之后，当他看着家人血流成河火光冲天的时候，那无穷无尽的鲜红与刺鼻的血腥味使他觉醒过来，发现自己原来就是鸠盘。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了数个轮回的鸠盘神子仿佛刚刚从一场人生美梦中惊醒一样，有点错愕与茫然地注视着身边的这个世界。他不知道一连托生怎样了，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是从黑莲中诞生，低头看看自己小小的手掌，鸠盘对这幅生长缓慢的肉体凡胎感到令人力不从心的不适。

　　脑海中回想起在母亲的书房中所阅读的书籍，鸠盘神子一小片一小片地将那些支离破碎的江湖风雨重新拼凑起来，整合成一个模模糊糊的过往世界。按照书上的记载，一莲托生将自己毕生的功力耗给鸠盘一半，助他以黑莲渡化，另一半拿去铸造杀诫，不显山不露水地坑了吞佛童子，然后，功体尽失的一莲托生容颜尽老，没等到黑莲绽放就坐化升天了。

　　鸠盘神子并不认识吞佛童子，但是从书上记载的情况来看，这位异度魔界的后起之秀继承朱武先锋战神的名号，而且，他还下狠手杀了鸠盘神子的转世剑雪无名。想起封禅剑雪恨相逢的片断，鸠盘神子实在是有点恨铁不成钢，异度魔界的人没一个好鸟，自己上辈子怎么就那么不长记性居然会被这种小伎俩骗倒？

　　在异度魔界的时候，只有他鸠盘神子和别人呛声的份，也只有他鸠盘神子能把那群长老呛得不敢和他对视，而且，玩心计？他这个异度魔界最出类拔萃的异类能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风风光光地活了这么久，当他是软柿子能随意拿去捏的？

　　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从黑莲里诞生之后，他的脑子就跟过了水一样，变得这么单纯好骗了。

　　算了算了，死了就死了，吞佛童子你运气很好，吾还是想找个和尚出家避世，所以上辈子的事情不会拿到这辈子和你计较了，只要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去找你算账。

　　半个月后，披着小剑雪外衣的鸠盘神子就蹲在雪地里，看着面前瘫开的一大团红头发犯愁。朱厌他认识，但是并非是对阿九所说的那样是在书上看过的白描，这把战刀原本是魔界赠给每一任的先锋战神的。在它成为朱武的佩刀之前，它的主人就是他——异度魔界的第一任先锋战神，鸠盘神子。

　　可惜鸠盘神子属性为冰，而且那个时候他在魔界树敌很多，也不知道铸剑师是不是和他所有什么过节，所以故意造了一把火性的战刀。鸠盘神子拿来用了几次总也使不顺手，觉得它所期待的主人并不是眼下的冰之魔者，而是一位能将烈焰之气发挥到淋漓尽致地步的人。

　　然后，等鸠盘神子被贬值当了太傅，而朱武也长大成人成为继任的先锋战神之后，这把战刀又过继给他——不知怎么的，它也不认朱武的风属性的气双流，所以朱武也把它拿去压箱底了。

　　不过，毕竟曾经有过短暂的主仆情谊，这把朱厌认出了剑雪无名似曾相识的魔气，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第一任主人，所以认君驾驭，而且还随之沾染了佛气。

　　所以，见到了朱厌，鸠盘神子就明白它的持有者就是现任的先锋战神吞佛童子无疑。撩开鲜艳的红发，把手指按在吞佛童子脖颈的动脉上暗自凝气——鸠盘突然想起来自己迟早是要入佛门的，而出家人慈悲为怀绝对不能乱开杀戒，所以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枚铜板，对西天祷告两句，说佛祖你来决定他的生死吧，正面就杀，反面就任由他躺在这里冻死。

　　铜钱扔出去，一轱辘滚到沟里找不到了。

　　鸠盘神子愣了一下，佛祖你这是什么意思？然后叹气，背起柴草独自往破庙里走，没走出几步，看看天气似乎是要下大雪，便想找个山洞躲一阵子。往回走的路上又经过吞佛童子身边，这一次留神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势，嗯，魔界内讧了？

　　这样的话就非救不可了。

　　小剑雪的师傅应该是个行走江湖的练尖子，鸠盘神子不会看错一名习惯了刀尖歃血生活的剑客所独有的杀气，也不会看错一名正气凛然的剑客眼睛中所独有的侠气。两者结合起来，小剑雪的师傅应该绝非平庸之辈，不过，这样一位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为何心甘情愿地留在将军府里作家奴，而且在将军全家横遭惨祸的时候不去铲平奸邪，而是守在他身边继续带孩子呢?

　　日后看到阿九给吞佛童子医治的时候暴露出药师传人的身份，鸠盘神子不得不怀疑正道人士安排了两名高手守护在他身边究竟有什么意图。因此他小心翼翼地继续扮演着小剑雪的形象，并暗中观察这一切的原委。

　　吞佛童子病得快要死掉的时候，鸠盘神子想去找师傅帮忙，却被吞佛童子抓住了手。听到那声猝不及防的[对不起]的时候，鸠盘神子的世界猛然安静下来了。他凝视着吞佛童子，一瞬间百味杂陈。

　　他不知道，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剑雪无名，他究竟会作出怎样的回答。

　　然后，鸠盘神子打了个冷战，就好像突然有人往他身上泼了盆冷水一样，他想起那个三生三世的情劫，心想，等吞佛童子的伤养好了，自己最好离他越远越好这辈子再也不见面。

　　他已经赔进去整整一个一生了，不想这一生也赔进去。

　　但是事与愿违，一不留神居然被这个白眼狼绑架了。

　　鸠盘神子希望到了偏僻无人的角落里就动用功力逃脱，但是暗自催动真气却毫无反应。坏了，可能是他苏醒的时间太短，而且这个躯体的年龄太小，结果导致了身体里的功体薄弱而且根本就不稳定，一会儿有，一会儿无，而且功体浮现和失效的时间也不确定。

　　而且，就算能够使用功体，目前恢复的这点水平也根本不是吞佛童子的对手。

　　非常郁闷地被绑架了三四天，其后的内容就是遇到了异度魔界的杀手。用那颗石头去砸杀手的眼睛时，鸠盘神子其实动用了一点内劲，不然也不会砸得那么准那么狠，结果杀手们发觉了他身上的魔气，立刻冲上来先下手为强了。

　　用功体挡住那一掌，鸠盘神子蜷缩在草丛里被断裂的肋骨疼得喘不过来气，吞佛童子弯腰搂腿抱人，一串动作一气呵成。鸠盘神子躺在他怀里，觉得自己还是把眼睛闭上吧。

　　到了谈无欲处，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鸠盘神子立刻明白了自己即将面临一个糟糕透顶的难题。按照谈无欲所说，剑雪无名这一生转世的属性即将决定异度魔界的命运，但是不幸的是，由于鸠盘神子人格的觉醒导致小剑雪身上的魔气远超佛气，为了确保苦境安危早日消灭魔界，只要谈无欲他们得知鸠盘神子的真相，那么，等着他的就只有格式化洗脑了。

　　鸠盘神子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跑路。

　　临走前拉上一个吞佛童子，鸠盘神子全盘托出，他心里其实很想解气地说一句[吾骗你的，傻吞佛]我不是剑雪我是鸠盘阿，但是觉得这太小孩子气了，所以忍住了，只是告诉他，他可以选择抓着自己回去见谈无欲言明真相，从此以后就可以取得正道人士的信任了。

　　吞佛童子扭头看着沉寂在暮色里的群山，满脸无趣的表情，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剑雪。]

　　[我说过了，我不是剑雪无名，我是鸠盘神子。]

　　[有何不同么？]

　　鸠盘神子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细想之下，觉得自己被呛住了。

　　[异度魔界是你我的敌人，而正道人士也并非你我的朋友。]吞佛童子优雅地背过双手，[嗯，北域双邪的生活，让我开始有点向往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放心，吞佛肯定是攻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