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丛中》小加百列

23、鹊桥仙

　　诞登锉骨之术对身体造成的严重伤害，鸠盘神子自然知晓，但是比起异度魔界的杀无赦以及正道人物的洗脑威胁，鸠盘认为诞登锉骨之术带来的这点小苦头自己还是能够忍受的，眼下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经历过两次生死轮回之后，鸠盘神子开始对死亡产生了一种潜在的恐惧，即使灵魂不灭，但是一旦生命之火灯枯油尽，这世上就再也没有鸠盘神子这个人了，他一生爱憎悲欢的记忆都随之烟消云散，就好像这个世上从未出现过这个人。

　　有的时候他会想起自己的小弟，想起小弟眼眸中倒映的白衣少年，想起自己生命中最为不舍的寄托。他怀念小朱武兄妹几个追随在自己身后玩闹的样子，也想念初次见面时，一莲托生那平静无波的目光里包容的整个凡尘。

　　那个时候的鸠盘神子如此绝望而愤恨，他抛弃了魔界，但却不被正道容纳，遍体鳞伤地拖着满是缺口卷刃的宝剑游荡在一个陌生而无情的雪原。他注视着一片铅灰色的天空与丛林，心想，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他因为魔界的冷酷与残忍而举起杀戮之剑，并怀着对平静与自由的向往前往苦境，但是，他在苦境又找到了什么呢？与异度魔界一样的杀戮而已。而且，人类的虚伪、偏执、多疑、残忍、暴虐比起异度魔界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消除中原人士的恐惧与排斥，鸠盘神子折断自己的佩剑，折辱自己的尊严在赎罪岩上跪了七天七夜，他得到的全部回报，就是被阴谋家欧阳世家假意收容，然后稀里糊涂地做了对方的挡箭牌替罪羊。

　　终于被中原人士容纳的喜悦转眼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被围杀的鸠盘神子在震天响的[江山难改本性难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咒骂声中，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望向虚伪的欧阳世家掌门人那充斥着怜悯与痛惜的表情伪装，好思善辩的鸠盘神子决定从此之后变成一名只杀不说话的哑巴。

　　哪里有人，哪里就是江湖，哪里就躲不开追杀与仇视。

　　只能退往人烟稀少的北域的鸠盘神子，眼神如流浪的孤狼一般凶狠而寂寞。然后，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寂静丛林中，他握紧剑柄，看见端坐在九峰莲滫的一莲托生那双眼睛所流淌的光辉，仿佛化成能够滋润着个世界的泉水。

　　两人似乎早就拥有了默契一般，什么话也没有多说，立刻展开毫不留情的厮杀，某个天翻地覆日月无光的一瞬间，一莲托生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

　　[鸠盘神子，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很伤心？]

　　宝剑，在一莲托生的脖颈旁停下了。

　　鸠盘神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泪就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个世界能够给他的容身之地，最终只有一朵小小的黑色莲花而已。

　　他不知道，转生成为剑雪无名的自己，在听到鸠盘神子的传说中会不会拥有一点共鸣。但是因为意外打乱了转生情况而再次的复苏的自己，在听到剑邪的所有过往时，那种隔阂的感觉就像是在阅读一篇茶余饭后的武林小说而已。

　　鸠盘神子渡化之前，曾经许愿能有个普通而平静的来生，而被世人冠与[剑邪]之名的剑雪，却固执地愿意为一个魔界的刽子手而陷入江湖泥沼，如今再次复苏的鸠盘神子，早已不把一剑封禅这个名字看得有多么重要。

　　十年生死两茫茫，物是人非事事休 。

　　鸠盘神子和剑雪无名，宛如同一个枝头开出的两朵完全不同的梅花，风刀霜剑过后，一朵花凋谢了，另一朵在来年绽放，但是鸠盘却早已不是剑雪。人的生命只能经历一次生与死得寒暑，一辈子仅仅开这么一次，错过了，便只有物是人非。

　　就像他再也无法从这洪荒之中寻得自己的小弟，那朵从指缝中吹走的花蕾，早已散落在这大千世界的尘埃里。

　　所以，鸠盘神子不想再这么轻易的死去。他已经尝够了一切从头开始的人生如梦，这一世，他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够服从自己意愿的主宰。

　　因此，不论吞佛童子对他呛什么，鸠盘神子决定权当耳旁风吹过去，并且我行我素地将自己的身体极度拉伸成长。吞佛童子恼了，鸠盘也有些怒气，当吞佛童子试图用点穴的手法封住他的功体强行阻止他再这么不要命地练下去的时候，鸠盘被激得丧失了耐心，顿时杀气暴涨，盯着吞佛童子一句话也不说。

　　[你知不知道，修炼诞登锉骨之术，你最多只能活到20岁！]吞佛童子也开始目录凶光。

　　[如果不能尽快成长并且恢复原来的功体，你认为我在异度魔界的追杀之下还能活几天！]

　　[那些杀手都已成为朱厌剑下亡魂。]

　　[哼，几天前，我差点就中掌死掉了。]鸠盘神子很是专横地一甩手，[多说无益，吾要练功，你再不离开，不如相杀！]

　　吞佛童子恶狠狠地盯着他：[谈无欲曾经伪造一莲托生品，让圣踪自食恶果，他的藏书，也只有你也敢放胆子修炼！]言罢，拂袖而去了。

　　鸠盘神子不理他，正欲提升功体修炼时，突然听见暂住的山洞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心中一动，那娴熟的旋律居然令他无法聚敛心神，再试了几次，脑子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符合着那个旋律游走神外，鸠盘神子不禁怒从心头起，觉得吞佛童子肯定是故意的。

　　站起来，杀气腾腾地往外走，水潭朦朦胧胧的水汽升腾，模模糊糊映出一个背影，背对着鸠盘神子站在高高的岩石上，吹着一根垂着飘荡流苏的竹笛。

　　一瞬间，宛若凛冽电流穿体，鸠盘神子眼前一黑，知觉全无。

　　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鸠盘神子躺在山洞里的茅草上，手脚冰凉浑身剧痛，吞佛童子扯了一块布条，用溪水浸湿了搭在鸠盘神子的额头上，盯着他的眼睛，很是没好气的表情：

　　[你的身体超出了负荷，最好休养五天，不然的话再妄动真气，浑身的筋脉就断了。]

　　鸠盘神子不说话，刚想动一下胳膊，整条手臂就疼得缩到一块一般，吞佛童子冷冷地说[你抽筋了，别乱动]，然后便伸手去揉他手臂上的穴位。

　　[你昨天吹的，是什么曲子？]鸠盘问道。

　　吞佛童子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了，看着他，道：[鹊桥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