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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十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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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却并没有离开。
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我停下了步子。
立在屋檐下,雨水沿着瓦片落成一片,渐渐在地面汇聚成小小的水洼。从这个狭隘的立处望去,视线刚好触及到苏浣瘦削的身体。
在确定她安好之前,我不能走。
雨渐渐变大,她单薄的衣衫被打湿,只见她不自觉地抱紧双肩,身体微微颤抖。
我不禁叹气,欲迈脚劝说她回去。
谁知道,右脚才刚刚踏出,肩头便被人重重按上。
我讶异地回头,是白玉堂。
他轻轻摇头,平静地说,“她这个样子,是不会想让你看见的。”
“可是。。。“我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手,”这样必定着染风寒。“
白玉堂微微苦笑,别过脸凝视着不远处那抹白色身影,开口道,“她忍了那么久,今日终于能发泄出来,未必不是好事。”
而后转头,看着我说,”猫儿你是何等聪明之人,必然明白。“
我无奈,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连连点头,不作他动。
而苏浣,缓缓跪倒在地,捂脸痛哭出声。
我不忍看,抬头望天,
雨,越下越大了。
几天后,天空放晴,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依旧例行公事,行至门前,迎面而来张龙,点头示意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苏姑娘今日去郊外给小翠姑娘上坟了。”
我愣住,颌首无言,脚下未曾停住,却有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街道两旁,繁华喧嚣,人山人海,不停有人向我打招呼,称一声,”展大人!“
我惯性地微笑,心不在焉不知不觉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郊外小溪边,芳草碧连天。
小翠的新坟,在一片荒野中格外显眼,而旁边,跪着一位青衣黄衫手挎竹篮的女子。
我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临近跟前,从袖口中掏出支香,点燃后小心翼翼插入香炉中,拜了一拜。
”展大人。“苏浣背对着我,淡淡地说。
“苏姑娘,死者已逝,还望姑娘节哀。”只觉得此刻任何话语,都格外苍白无力。
“多谢大人。”她还是不看我。
我顿觉有些尴尬,无话可接。一时间,坟前静谧,连风拂过草丛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而这静谧间,往日所有的疑问一幕幕浮上脑海,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我终于忍不住,迟疑着开口,“苏姑娘,展某与你,以前可是熟识的?”
“为什么这么问?”她的语调平静如水。
“只因,小翠,丁姑娘都曾这么说过,”我竟然慌乱的不得了,语无伦次,”若是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其实,我直觉告诉我,苏浣和我之间必定有些什么。可我又觉得这般发问着实唐突,若是确实没有什么,岂非坏了姑娘家的清誉?
生死事小,名节事大。
”别人如何说,自然是别人的事情。“苏浣的回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只见她旁若无人地用袖口轻轻拭去香炉上沾染的灰尘,说道,”展大人何不问问自己的心,是否记得,我们是不是熟识?“
我的心?
我是不是记得?
以前的事情?
我闭上双眼,拼命回忆,一片模糊,仿佛浓雾覆在眼前,明明好像万般皆尽,仿佛就要看到真相,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都没有。
”展某不知。“我低头,艰难吐字。
她终于抬头,看着我轻笑,却难掩心如死灰地绝望。同时手伸进竹篮里,拿起一把纸钱,轻轻向天空抛去。
漫天白色的纸钱,在头顶盘旋,仿佛翩翩起舞的蝴蝶,却不料清风突起,陡然吹散,便只剩一地狼藉。
苏浣轻轻拂去落在石碑上的纸钱,起身,淡淡地说道,”既然大人不知,苏浣又如何知道?“
然后依然转身离去。
”我不知,你又如何知道?“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苦笑呢喃,”是,是,确实是我的错。“
回头看,小翠坟头的香,早已被疾风吹灭,只有几缕青烟在空气中,慢慢消失不见。
我立在原处,任凭疾风吹得衣摆“飒飒”作响。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进退维谷。
停了片刻,我还是迈步往回走,毕竟义庄那日的猜想,始终在心头萦绕不去,不知是多虑,抑或事情真的糟糕到此种地步。
其实心底自是清明,以我和白玉堂二人的内力修为,万万不会沦落到连屋外埋伏都察觉不到半点的地步,所以答案很明显地摆在那里:
白玉堂,苏浣,或者月华,这三个人中,必定有一个人在撒谎。
疲惫地阖上双眼,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随他去吧。
不知不觉走到回城的岔路口,迎面而来熟悉而又带着几分苍白的笑容。
“月华?”我有些怔怔地停住。
“熊飞,”她扬起脸庞,笑颜如花,“出去有事么?”
“我,,”不知为何,许是心中仍有芥蒂的缘故,愣了片刻,我清了清嗓子,不冷不热地回答,“城中烦杂,我去郊外走走。”
“原来这般,”她恍然大悟地点头。
“身体好点没,何不好生歇息着?”我看着她渐渐瘦削出来的尖尖下巴,淡淡地问。
“屋子里很是无趣,巴不得溜出来才好。”月华捂着嘴,笑得柳眉弯弯。
我望着她的笑容,一时间怔住,心底的结不知不觉慢慢解开,口气一点点柔和,”那么不如一同回去吧。“
月华却有些为难地斜着脑袋,撅起嘴巴小声嘀咕道,“熊飞,你可否帮我个忙?”
“说来听听。”我蹙起双眉,回答道。
“此次牢狱之灾,想必让家里人费尽心力,你帮我回趟莉花村,给家里带个口信,可好?“她期盼地看向我。
略略思索片刻,我颌首回道,”好,理应如此,明日我去一趟便是。“
”现在就走,可好?“月华拉住我的衣袖,轻轻摇着,鼓起腮帮哀求道。
这么急?我心中迟疑了那么一下下,依稀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说不出来,却还是应允下来。
“那赶紧走吧。”月华高兴得一把挽住我的臂弯,拉着我往回走。
夕阳西斜,高低交错的阁楼,延伸而长的屋檐,在橙色的轻纱下静静伫立,和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形成鲜明对比。
我走在路上,心里的疑问却一个接着一个地涌上来。
如此大事,确实应该通报一身,可是月华自己回去,让丁伯母亲眼看到,岂不更好?而且,若是有心告知,她刚从牢狱里出来那天便可行事,为何要拖到今日,才急急忙忙催促我回去?
愈想愈不安,我的脚步竟然在城门口停了下来。
“展大人!”列在门口的士兵点头向我打招呼,“您要出城么?”
“我。。”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打了个转,“走走而已。”
徘徊在城门口,我竟下不了决心去渡口,念想间,只见张龙满头大汗热气腾腾地奔了过来。
“展大人!”他疾步来到我身边,嚷嚷道,“苏姑娘让我交给您一封信。”
“苏姑娘?”我皱了皱眉头,问道。
“是,看苏姑娘的样子,似是非常重要,”张龙回答,“她好像提及,说,说什么关系到她家的身家性命!展大人?”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提起内力,急速离开了原地,只觉得那些原本浸濡在黑暗中的东西,一点一点浮现出本来面貌。
”今晚,小翠厢房,救我。“
寥寥几个字,却让我瞬间将心揪到了喉咙口。
苏浣,她是知道些什么了吧。月华,她又是怎么了?莫非是有些苦衷说不出?
百转千回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埋伏,救援,事情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我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月华是假的,也很是意外于苏浣缜密的心思,
但更让我措手不及的,是接下来的一波一波如潮水袭来的变故。
前往郊外,闯入密室,救出月华,而后假冒者自杀,香囊被盗,继而又失而复得,再到最后蜕变出影子的云海阁。
不过短短几日,却好似过了几十年一般漫长,我肩上的担子,却愈发得沉重。
几日后。
夜凉如水,残月似钩。
替沉沉睡去的月华小心翼翼地掖好丝被,我轻轻关上了房门。
双手背在身后,我立在凉亭中,仰头凝视浩瀚的星空,任凭衣角被吹得”飒飒“作响。
起风了。
“展昭。”有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我的背后。
“白玉堂么?”我边转过头,边问道,“你来得正好,我且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巧得很,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说。”白玉堂狭长的双目里,流转着些不一样的东西,神色黯然。
“不如去城郊。”我的提议,只是为了避开可能的耳目。
入夜的开封城,静谧安宁,更夫干燥的嗓音合着铜锣声,在悠长的巷道里来回泛响。
屋檐下的纸灯笼,在晚风中往返摆动,微弱的烛火岌岌可危,就好似我们现今的处境一般。
这一路走得安静,我们二人谁也不开口,只听见英雄靴和青石板路面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
“白玉堂,我怀疑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小溪边,我驻足开口。
“是。”白玉堂回答得简洁明了,“这个丁月华八成也是假的。”
“不错,”我颌首,“对方费尽苦心布了这么一个局,却轻易让我们得手将人救回,甚是不妥。如若我是他们,何不将计就计,再送一个假的过来,这般既可以使得我们放松警惕,同时也可打探消息回去。”
“可惜猫儿,我们也不过只有八成把握而已。”他转过脸,冷笑道,“但是五爷我倒有个主意。”
“兵不厌诈。”不等他说完,我静静地接了上去。
他不语,别过脸,一副胸有成足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