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唐.大历十四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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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最美不过黄宁岸，鱼虾争涌美人船。和美不过遂阳城，人杰地灵万世芳。
这遂阳城和黄宁县相隔的就那么一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江，乌托江。相传武后下台时，一些武氏余孽带领一部分人移到了这黄宁以南，建立了景国，被唐国人称作南蛮。到了唐玄宗时期，这乌托江还叫黑江，水色乌黑，如墨汁一样，遂阳的孩童都使用其当墨水学习写字。而黄宁县是两国的边境，人烟稀少，土地荒芜，因此景人的人数比唐人还多。朝廷对这种情况也没有多加管治，后期，景人趁安史之乱时，为了得到更加肥沃的土地，发起了战争。那乌托将军，当时只是小小遂阳城的守城尉，在遂阳城内食物紧缺，城守逃跑，士兵无首的情况下。身披军旗，独自在夜晚跃过黑江，砍下了景国带队将军的首级，在后有追兵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在江中用军旗将景国首领的头包裹住甩向了遂阳城边，自己被江水冲走，自此之后，靠近黄宁县那边的江水呈鲜红色，再不曾淡下去。黑江也改为乌托江，乌托被追为乌托大将军，景国自此后也曾多次侵犯唐国，但是，每次一到乌托江边，那些战马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发癫发狂，最后彻底的打消了他们的野心。
而这黄宁县，在南蛮不再进攻的十多年后，就在那鲜红的江水上，渐渐出现十多座花舫，座座都是华丽异常，美丽非凡。花船里的姑娘也是个个美艳，让人沉醉于温柔乡久久不愿归家，也一时间常常在乌托江畔的花船上看到托儿带女的女子撕心裂肺的叫自己丈夫的名字，或者直接见到姑娘们就又抓又打的，使出泼妇骂街的架势。因此，这之后，各个花船老板达成协议，不留客住三天以上，无论如何，给再多钱，三天之后，也要把客人赶出舫去，让他隔一，两天再来。说来也奇怪，就在这花船出现后，那些鱼虾也开始涌着花舫转悠，每当漂亮的花魁们出现在船头时，甚至还有鱼虾跳跃起来，想要跳到舫上，让人叹为观止。
所以，每隔三月，花舫就会联合举行一个“花魁祭”，让各舫选出的漂亮的姑娘们单个单个地站到船头去，看谁站过去时跳上舫的鱼虾多，谁就是这一季的花魁，自然而然的，这一季她们的花舫里，客人也会多一些。
黄宁县的一家尚算干净的酒馆里，下午时分，因为人多，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穿着俊秀的少年坐在了同一桌。本来男人只是停下来买口酒喝，看少年生得白白净净，眼睛左看右看的新鲜劲，估计是那户人家的小少爷，想着也许能哄得这少爷高兴，省下些酒钱，就开始炫耀起自己的见识来。
“嘿，你别说，那些鱼虾还真是神。当真能分辨美丑，十七年前的那个春天的花魁祭？当时华年舫派出的那个花魁“莫言”长的那个丑哦。嘴是一张血盆大嘴，眼睛那么小一点，脸上看着还有黑色的痘，身材也胖得跟母猪似的。当时她一站上船头，咱围观的老少爷们儿全都差点给吓吐了，旁边跟她一条船上的那些姑娘们也是掩嘴捂鼻说是她发出了一阵沃臭。就这么着，那些鱼虾竟然全都往上跳，最后生生把整个甲板全堆完了，还有鱼虾往上跳，比一网子撒下去捞上来的鱼还多。那一届的花魁也就是她了。当时，我才10岁多一点，都听大人们津津乐道了几个月，说肯定她身上那臭味对了鱼虾的胃口，才能让那么多鱼虾跳上船去。想不到啊，不过半年后，她竟然就被当今皇上微服私访给遇到了，还要接进宫当妃子，她被宫轿从花舫接走那天，岸上到处都围着人，都想不通怎么她那模样都能当妃子。嘿。不瞒你说，当时我爸他们还说估摸着咱皇帝也跟那鱼虾一样，就好那味儿。结果，那太监总领去催了三四次还不见她出来，想要硬闯进去，又被那些姑娘们左蹭右摸的搞的腿都软了，最后阿，连当时的皇上都从皇舫上站出来了，冲那年花舫叫言儿，言儿，那神情，把旁边那些老少娘们儿给激动的，都想进宫当贵妃去。”坐在长凳上一只脚踩在身侧的中年男人眉飞色舞的喝口水，咽咽唾沫，对上旁边那愣头小子的企盼表情，又激动得讲了下去：“皇帝搁那儿喊了半晌，我们都猜阿，那莫言也知道自己丑，不敢出来，都在暗地耻笑。结果，你猜怎么着，那船舱的门打开了，出来那莫言。。。”男子再咽一口唾沫，他旁边的清瘦少年眼睛斜斜瞄了一眼他的裆部，已经鼓囊囊一块，出现了一根擎天柱。注意到少年的眼神，男人脸上也泛起一些不好意思的红晕，赶忙改变了坐姿，放下脚，双腿夹紧，嘿嘿一笑，重又开始讲起来：“妈妈呀，那眼那眉，整张脸分明是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扫过我们岸下的人，连我这十岁的孩子都觉得那儿发痛，给别说其它的爷们儿，当场就有几个昏了过去。吸气盛大的，跟打雷似的。各个都巴不得立刻上去蹭上那么几下，那些眼神都能把人戳出几百个洞。”看少年听得仔细，中年男人也觉得浑身的激荡，终于找到个当年没见过的人能够完完全全的说一下了，就怕少年不愿听完，加紧加快的说着，嘴里的唾沫飞出许多向少年喷去，都被少年不动声色的或者摇晃扇子或者偏头躲了过去。
“那皇帝也不愿意自己女人被咱看了去，当下声音就冷了。说什么胆敢再亵渎天颜者，杀无赦。切，不就是说，我的女人你们不准看嘛。不过，他那声音一冷下去，气势立刻就起来了。嘿，说出来，小兄弟你别笑话我。我当时年纪小，还不等别人拽我，我立刻就跪下去爬不起来了，旁的人也是呼啦啦跪下去一片。不过，大家都有偷偷抬眼瞄，谁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都得多看几眼不是。特别是那些常去花舫玩的，表情可扭曲了，都悔自己怎么没去看看这莫言下了妆的样子。呆呆的给骗了，就算之前玩不到，能摸摸这样的美人，一辈子不洗手那也值啊。何况要是早知道这莫言这么漂亮，那不早赎家里放着拉，谁还等皇帝来看啊。结果，这偷看的一眼可就出事了。莫言就那么笑了一下，有几个男的蹭得站起来就想扑上去，所以说红颜祸水呗。立刻被围着船的禁林军抽刀砍了。血也流到了乌托江里，本来就有鱼虾在那里围着船跳，这血一流进去可就不得了了。整条江的鱼虾都开始跳，就跟起潮似的，皇帝那船也左右摇摆的，太监总领脸都吓白了尖着嗓子叫“护驾。”那嗓音真他妈难听，就跟女人的长指甲刮菜刀似的，禁林军还得忍着他那破嗓音，冲皇帝身边去。当时，江水跟煮沸的水一样，所有江上的船都在摇，就莫言那条船，有鱼虾一只只往上跳还是怎么着，稳得跟平地似的。咱就看到那莫言，将手中拿的那。。。什么乐器来着。就是那跟梨形状相似的。”少年接口道：“琵琶。”声音如玉珠滴落玉盘一般清润，中年男人得到他的提醒不禁呆了呆才开口大叫道：“对，就是琵琶。你的声音。。。”少年眨巴眨巴眼，男人又咽下话语继续说道：“莫言阿，就用那个琵琶站在船头弹了《昭君出塞》。”对上少年怀疑的眼神，男人笑道：“嘿嘿，这当然不是我自己听出来的。是当时跪在我旁边现在的遂阳城守乌梁说的。想当年，咱小时候，可没有少因为他名字而嘲笑他，无粮，无粮的叫，当时，莫言站出来的时候，他比我还早趴下，那么瘦的胳膊小腿，最后还是我扶他起来的。莫言一开始弹，他就立刻说了句《昭君出塞》。”怕少年不耐听下去，男人立刻把话题转回来，打着哈哈说：“你看我，怎么扯哪儿去了？别说，你的声音和他还真像，刚才还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他呢。我就说人家当大官了，难道还微服私访不成。嘿嘿，说起来，会记住他的话，也是因为莫言阿，说话的嗓音也跟他很像。都是你们那种奇奇怪怪的，但是好听的嗓音。就适合唱曲儿。”少年脸色白了一下，压低嗓音问道：“我的声音很奇怪吗？”男人看少年的样子，急忙摆手道：“不会，不会。因为我小时候我娘身体有病，夜间起夜要人扶，怕吵醒我爹，叫我时，声音小，我练了练得就对声音特别敏感，一点不一样都能立马听出来。大概，是你说话的时候压的调跟我们的调有点不一样，我就听出来了。”少年点点头，又用眼神催促男人快讲，眼中快速的闪过一道思虑。
男人继续高兴地讲：“那莫言，开始弹琵琶没一会儿，就开始唱曲儿，好像是那啥诗人的《长恨歌》。说来也奇了，她一开始唱曲儿，那些鱼虾就不蹦了，江也平了。旁的人都不敢大喘气，就觉得她肯定是仙女，怕给吹没了。那曲而我也是第一次听。但是，那首歌愣是给他记了一些下来了。我唱的不好，念给你听听？”挠着头，男人一脸神往，似乎回忆起当年那个青衣飘飘未着粉黛的女子，站在船头弹琵琶唱曲的样子：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额，还有那个什么。。。你别急，等我想想，说是只宠她一个人的，哦，对了。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还有。。。。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断断续续念完，男人一脸自豪的望向少年，却发现少年一脸惊诧的望着自己，眼睛一动也不动，男人不禁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水，冲店小二叫道：“过来，给爷再上点酒。”转回头，发现少年还是直愣愣的看着他，轻咳道：“咳，那个。我也是瞎懵的，也就记得这几句。还是因为那之后几天，老听到乌梁一个人念叨，才给记下来的。你还听不，我继续给你讲？”看少年回过神点点头，男人露出高兴的笑容继续道：“她唱完那歌，就对着皇帝笑，那笑容漂亮是漂亮，但是就没有先前那股让人冲动的味儿。皇帝见她笑了，就说“言儿，过来吧！”结果他话一说完，那江水又开始滚，鱼虾又开始蹦。莫言就说“我非完璧。”这话说得多文雅，我都是很久之后才动她意思，你知道不，小兄弟，看你白白净净的肯定读过书的，那我就不说了。反正就是，让皇帝的脸立刻垮下来。那可是真正的天子之怒，还拿眼扫我们这边的人，目光冷的。后来听他们说，当时，一个不好，要是碰上昏君，我们这一个县的人都会被。。。”男人停下抬手在自己脖子上做出个割脖子的动作，又冲少年挤眉弄眼，看少年点头了，才停下。正巧店小二把酒端上来了，他也不顾旁的，直接把酒冲自己碗里倒，倒完还问对面的少年：“你要不？”少年摇头，他就高兴得又干了一杯，见少年拿眼瞅自己，放下酒杯，擦擦嘴继续：“皇帝扫完我们，又扫旁边的人，那些人都把头低下去。皇帝脸色才好看些，说“你是朕的贵妃。”这话一说完，鱼虾又不跳了。莫言也笑起来，我到现在都在没见过那样的笑容，不是因为漂亮，反正有股说不出的味儿。她身上还发香气，那香味，我再也没闻过。“男人闭上眼感叹着，又趁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少年微微皱眉，将酒罐直接推到他面前。男人见了，两眼放光，讨好笑着说：“嘿嘿。谢谢小兄弟了。”少年也不答话，随意笑笑，男人倒是看傻了去，心里暗自嘀咕[杂的笑起来比娘们儿还好看呢？别是一姑娘吧。]这么想着，坐姿又收敛了些，伸向酒罐的手也停下来，听到少年轻咳声，才又回过神继续说道：“噢，我刚刚说道哪儿了？”少年轻声提醒：“香味。”男人挠头：“对对对，就是香味。她笑完之后，那香味就停了。下一刻，她手中那，那。。。对了，琵琶，她就直接给抡起它砸到船栏上，一次又一次的。当时，那太监都在旁边尖叫，说娘娘的手，别伤了。那语调，啧啧啧，比华舫的老鸨声音还粘。皇上更是心痛啊，连说话声音都抖了，连声叫“快，别让贵妃受伤了。”旁边跪着的也有人觉得心痛，但是看了这前被杀那几个人，谁还敢去阿。都暗地里咂嘴巴。那太监上去要拦着，被她一把推边上滚了几圈。终于，把那琵琶砸的断成两段，她把琵琶往水里一丢，那些鱼虾立刻涌过去，居然开始正要那琵琶，按理说那也就木头做的吧，又不好吃。可那些鱼虾那狠劲，你没看到阿！简直跟杀父仇人似的。不过嘛，美人的东西谁都想碰一下的，何况她还真跟仙女似的，后来皇帝他们走了，还有人偷偷入江里想找那琵琶的，结果什么也没摸到。”男人讲得高兴，又听少年轻咳，知道自己偏题了，马上又绕回来：“那啥。莫言把琵琶砸了，手上倒是没伤，然后一个轻跃，居然就跃到了皇帝那艘船上，禁军本来要围上去，怕她对皇帝不利的，看她之前那股狠劲，色迷心窍的都得考虑一下。皇帝倒是直接迎上去，把她抱着就进船舱了。嘿嘿，肯定给他憋急了。。。”男人还想再说，却听少年问道：“没啦？”男人说：“嗯，这就完了。我一平头百姓，也不可能莫皇帝床。。。船上去阿！”那“床”字滑到一半被少年锋利的眼神盯得发痛，男人快速的改口了，为了缓和气氛，再憋出一句：“不过，就莫言那样的女子，现今，在那深宫后园会是怎样的光景。”说到这里，被少年犀利的眼神看怕了，抖抖说：“嘿嘿，这些话，也是听我家少爷这样说过的。”少年继续疑惑的盯着他，他拽起袖子擦汗道：“那啥。就是年华舫那个老鸨。我家少爷想给她赎身，还没来得及去说呢。年华舫就突然间整个一夜间消失不见了。让我家少爷失落了好一阵子。”少年听到此处，轻皱眉的点点头，冲小二道：“再上一罐酒。”起身丢下一百文钱转身就走了。剩下男人坐在那儿，擦擦额头上被少年最后突然爆发出的气势给吓出的汗，眼见少年走远了，赶快将桌上的铜钱收进怀里，对小儿吆喝道：“这么慢，最后一罐酒不要了。多少？给爷算了，快点嘿。爷还要渡江到对岸帮咱少爷买“沉梦阁”的文纸呢！”随即又自己小声念道：“他奶的，居然被个小龟孙子给吓出一身汗来。”骂骂咧咧的怀揣着钱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唐.大历十四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