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第两百零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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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看，因为其义父的关系，年纪轻轻就入京受封为神通侯，与铁手齐名，并列为宫廷高手中的后起之秀。
无情不爱轻易给人下定论，或者说，因为她还不是他特别亲近的人，所以无情不爱在她面前谈自己对别人的看法，只会告诉她这个人的事迹，让她自己去判断。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用心良苦，所以非明领他的情。
不过若是要非明用某些词来形容方应看的话，第一印象一定是圆滑。
脸上常带笑，说话从不得罪人，和任何人都保持着相对良好的关系，可相应的，别人找他借人的时候，他也基本上不会拒绝。也就是说，京城里大部分的事情都有他属下的影子。
换言之，京城很多事情都有他在掺和。
虚伪之下，可能还有野心。
方应看有什么野心，她不知道，但目前看来，他的势力还不够大，不管是怎样的野心，都还早。
有野心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不是非明会讨厌一个人的理由，所以她对方应看这个人持保留的态度，不存在个人的喜恶。当下还是跟金风细雨楼的交易比较重要，她问了一句就不再多提。
轿子重新上路，不久前下的雨还未完全干透，鼻子里嗅到的又是微微潮湿的水汽，比刚才那阵香气闻起来舒服多了。
方应看熏的香自然不会太过浓郁，只是香味本身太过厚重有质感，而非明更喜欢清雅浅淡的味道。
在轿子里又坐了没多久，这次总算是到了地方。
她下了轿，有人迎上来，对她行了一礼，“在下是金风细雨楼的总管，杨无邪，见过沐姑娘。”
杨无邪，苏梦枕最为倚重和信任的下属，是最早跟随苏梦枕的一批人之一，若是要在苏梦枕心里排个序，他的两个结义兄弟，白愁飞和王小石，恐怕还在杨无邪之后。
非明行礼笑道：“见过杨总管，久仰大名。”
“不敢当，请沐姑娘随我来。”
大总管亲自来等她，甚至为她引路，这待遇确实不一般。
他走的不快不慢，保持着和她几乎一样的速度，维持在她身前不超过三步的距离，甚至为了照顾她的眼睛，刻意踏重了脚步，使得她能够清楚地听见他行进的路线。
他用温和的嗓音为她介绍着金风细雨楼的一些建筑物，弥补了一路上的安静，以及她不能亲眼所见的遗憾。
真是个体贴会做人的，可惜金风细雨楼离不开他，不然她会考虑找他来当自己将来的向导。虽然武功差了点，但她也并不需要一个武功很好的家伙同行，毕竟她可从来没有指望过别人来替她报仇。
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的建筑取名颇有相似之处，神候府是什么老楼、旧楼、小楼，金风细雨楼则是青塔、白塔、黄塔之类的，神侯府的几栋楼由无情他们分别镇守，按他们各自的爱好改造装东西，而金风细雨楼的几座塔则有不同分工，议会是一座，聚饮是一座，装资料是一座……
四座塔拱卫着中间的玉塔，玉塔有七层，最顶层就是苏梦枕的住处。
完全可以理解，老大就应该在最中间最高的位置，这样才能显示出他超出常人的地位。
一级级攀爬石阶是很累的，好在非明武功超绝，这点运动量丝毫不放在眼里，不过等她见到苏梦枕之后，就忍不住有点不合时宜地想，苏梦枕这破败身子每天还要爬这么高的楼梯，会不会爬到一半就不行了？
和苏梦枕的见面，首先是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开场。
她和杨无邪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咳声。那声音猛烈，像是要将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一般，连听到这阵声音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断肠裂肺的艰苦，很难有人能忍心听他咳完。（出自《说英雄谁是英雄》原文）
非明皱起了眉头，她相信杨无邪此刻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可他竟然没有急切地闯进去，而是沉默地站在门口，等待对方咳完。他很平静，但呼吸声有些重，不是不担心，只是早已经习惯了，所以宁愿为上司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好不容易等里面的人咳完了，杨无邪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苏梦枕直接开口道：“请进来吧。”
杨无邪推开门，让非明先进。
她稍微有点犹豫，但还是先走一步，果不其然，随着距离拉近，药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对嗅觉敏*感的人而言简直要命！
不过她面上没有表露分毫，因为这气味已经比想象中要好的多，苏梦枕住的高，窗户大开，空气流通很快，她感受到风吹过脸颊，很快就让房间里的味道散开变淡。
她听见对方胸腔里传来费力的呼吸声，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的气息交换都好像死神来临的号角，写满了一个垂死之人的挣扎，无需旁人介绍，非明也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他病的实在太重了，除了苏梦枕不做他想。
非明道：“见过苏楼主。”
苏梦枕抬眼望去，神情有微微的讶异，他声音嘶哑道：“沐姑娘，请坐。”
他不能不讶异，沐菲的资料寥寥无几，虽然在剑道上小有天赋，但从峨眉失踪之后就没了消息，等她从蝙蝠岛死里逃生，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关注。她待在京城，一直安分守己，忙着做慈善，和神侯府交好，却双目不便，早已经被默认退出江湖。
直到昨日她突然送来一封信，里面夹着一封信和一张武器图纸。
哪怕是苏梦枕并不擅长这些东西，也知道它的价值。
可今天一见，这姑娘出乎意料的年轻，也……出人意料的美。
江湖上有好事的人排过美人榜，她起码能进前三。
沐菲的五官生的明艳精致，恍若烈火中盛开的红莲，当初的白发其实再衬她不过，哪怕不发一言也足够夺人心魄！而非明的气质却如山，如水，仿佛夺天地造化才有的灵秀，从容淡泊，让人想起一朵云或是一阵风，缥缈出尘，叫人想伸手挽留，却心知肚明留不住。
她新长出的头发乌黑光亮，穿着一身碧色纱裙，腰间系着水红色的腰封，五官与气质相结合，有种矛盾的美。
于清雅灵气中暗藏蛊惑，利剑一般刺入观者心底。
即使那双眼睛毫无神采，她脸上清浅的笑也能弥补一二，叫人遗憾不已，继而打从心底里生出怜惜。
没有人能否认她的美，可苏梦枕看见她，在最初的惊艳之后，却是问道：“那张图，是姑娘自己设计的吗？”是不是神候府的意思？
这句话乍一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同一句话由不同语气说出来却是截然不同的含义。
苏梦枕这句话便是质疑。
非明不生气，反而笑了一下，说：“苏楼主不必想太多，神侯府既然中立，就不会私下里多做干涉。”她从袖子里拿出详细的图纸，对两人晃了晃，淡道：“我还没有那么不要脸，抢别人的东西挂上自己的名字。”
苏梦枕很可能怀疑东西是无情画的，只是借她的名头转给金风细雨楼，毕竟她和无情走的很近。
可他这样想，实在是大错特错。
非明直接道：“我与金风细雨楼的交易，跟神侯府无关，若是你不想做这笔生意，直说便是，我可以找六分半堂。”
对苏梦枕的一丢丢好感，其实也是因为无情的话，且无情和苏梦枕有私交，她才先找了金风细雨楼。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是非金风细雨楼不可！
苏梦枕微微一愣，随即又咳了起来，说实话，这让非明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病人，不过交易归交易，她可不会因此让步。
苏梦枕咳的时候常用帕子掩着唇，于是血腥气便也长久停留在帕子上，挥之不去，他咳完之后将帕子扔到了一边的火盆里，里面已经没了温度，只留有一些余烬。
非明心不在焉地想，苏梦枕总是咳血，估计是肺部出了问题，要是往严重点猜，说不定……是肺癌。
呼吸平复下来，他慢慢道：“是在下……失礼了，咳……实在抱歉，是我小觑了姑娘。”
无情在这种大事上不会徇私，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纷争，说到底只是帮派之争，这种时候，其实也并不希望官府的人在里面插手。
苏梦枕道歉很爽快，似乎看出来非明不喜欢多说废话，因此他也就直言不讳了，“姑娘付出这样大的酬劳，还特意和神侯府撇清关系，不会是只想找一个单纯的引路人吧？”
非明也不隐瞒，毕竟交易的前提是公平，她还不打算得罪金风细雨楼，“我这次出门，是打算去杀人。”
苏梦枕和杨无邪又吃了一惊，毕竟任谁看到非明，都绝对无法把她和杀人联系到一起，尤其是她说的这样轻描淡写，好像出门杀人和出门踏青没什么区别。
杨无邪小心翼翼地插话，“不知道姑娘要杀的是什么人？可是需要金风细雨楼的帮忙？”
非明勾唇一笑，“我确实是希望金风细雨楼的情报网能帮我确认这几个人的位置。”她拿出一张名单，推给了苏梦枕，“我要的这个领路人，不需要武功多高，一路上打理我的食宿，关键时候机灵点别死了就行。”
苏梦枕低头看了一眼名单，眉头微微蹙起，而杨无邪在心里倒抽一口冷气。
难怪报酬如此丰厚！若是没有足够利益，谁敢被牵扯进来？！一般人要是知道这姑娘要杀的人是谁，绝不敢轻易往里面掺和！
苏梦枕问道：“姑娘真的不需要金风细雨楼的人手？”
非明懒懒道：“我一个人就够了，先交报酬，生死与君无关。到时候要是有人寻仇，直接让人来找我就是了。”
只是到底还是难免牵扯上金风细雨楼的，所以这个价格也算合适。
苏梦枕思考了片刻，最终缓缓道：“这笔交易，金风细雨楼同意了。姑娘可还有什么要求？”
非明想了想，厚着脸皮开口：“一路上的费用，麻烦金风细雨楼包了吧。”
杨无邪原本心情还有些沉重，这下却忍不住笑意，苏梦枕也颇有些忍俊不禁，回道：“此为应有之义。”
“金风细雨楼选好人选，最好提前让我过目一遍。”
“这是自然。”
非明叹道：“其实我最看好杨总管。”
苏梦枕：“这恐怕不行，无邪近来还有要事，恐怕没有时间陪姑娘走这一趟。”
杨无邪也附和：“多谢姑娘厚爱，只是楼中事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非明本来也就是随口一提，并不抱什么希望，因此也不觉得失望。
那份名单她记在心里，也就给了苏梦枕，没拿回来。而交易谈完，她更是干脆地把那张详细精准的图纸也给了他，十分利落，“报酬我就先留下了，苏楼主可以先铸造一份样品看看威力，至于人选，七日之内答复我可好？”
苏梦枕已经不再感到惊讶了，非明和他所见过的女子都有所不同，无论是出众的外貌，武器设计上的才华，还是大家闺秀的谈吐举止，亦或是江湖人干脆利落的性格，更甚者，是她可能深不可测的武功，都与一般女子大相径庭。
会武的姑娘不如她优雅娴静，大家闺秀不如她爽利干脆，漂亮姑娘大多自矜容貌，聪明的又好像不如她低调良善……在京城做了这么多好事，不求回报，转眼却要出门杀人，杀的还都是些武功高深，名声不错的人。
真叫人看不透。
苏梦枕接过图纸：“姑娘倒真是信任金风细雨楼。”
非明轻笑一声，“苏楼主说错了，一张图而已，画了一张就能画第二张，有了这个武器，就还会有更强的。只要苏楼主不违约，我自然也不会想得罪你。”
苏梦枕便不再谈及这个话题，问她：“姑娘来者是客，可要留下来让无邪领你参观一二？”
非明猜这份邀请大概不会多诚心，便笑着婉拒，“杨总管太过贴心，我怕再待下去便要求楼主割爱了，不如乘早回去。”
苏梦枕点了点头，“我身体不适，便由无邪送姑娘出门吧。”
“那敢情好啊！”
杨无邪笑道：“属下遵命。”
遂一同离去了。
苏梦枕住的这座白塔，其实也被他自己笑称为“象牙塔”，他日复一日的困守此处，轻易不会出门。
非明眼睛看不见，其实很可惜。
苏梦枕长的不怎么好看——任何一个常年被疾病所折磨的人都不会有多好看。可他的眼睛实在生的好，总让人想起黑夜里的寒星，在余烬上奋力燃烧的最后一点火焰，那是生命之火，又是一个人永不屈服的倒影。
人们看见苏梦枕，常常会忽视他的脸。因为不管他长什么样，都绝不会泯然于众人。
而非明今天与苏梦枕相见，除了最开始那一阵惊心动魄的咳嗽外，她也会忍不住忘记这是个病得快死的人。
她所见到的，就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他便是金风细雨楼，金风细雨楼就是他。
当初那些觉得这个人有点傻气的印象全然被抛去，非明忽视掉他的所有外在标签，确认这个人是一个合格的领袖，而她也确实没有找错合作人。
等看着她坐上了轿子，杨无邪回去复命，苏梦枕便将非明留下的名单交给了他。
名单上人不多，数一数也就只有十来个，在武林中基本都有着不错的名声，没听说他们做过什么坏事，或者结过同一个仇家。
苏梦枕言简意赅：“查一查这些人。”他慢慢道：“重点查，他们有没有去过蝙蝠岛。”
杨无邪若有所悟，“楼主的意思是，这是个人私仇？”
苏梦枕望着窗外，没说话，只是又咳了起来。
朗朗晴空下，唯有叹息声飘远。
作者有话说
第205章 第两百零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