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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六章 ...

  •   六月六,宜嫁娶、纳彩、祭祀、祈福、出行。

      在薄薄的山间雾气中,忘川院和浮沉居里的金凤花开得异常灿烂。

      杨祁臻看了一会儿,关上木窗,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哗哗的热水淋下来,冲在他的皮肤上。他恍若未觉,半晌不见举动,过了约摸十多分钟,才拿香皂抹身体,冲浴出来后去衣帽间换衣服。

      衣帽间还是这个衣帽间,但有些却变了。

      他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女人在给男人穿衣,给他打领结,也能看到男人和女人在这里亲吻做/爱。

      他还能听见一些模糊的声音,一直都是同一个人的声音,那个声音有些清冷、孤寂,像幽谷空兰,寻不着痕迹,但更像白茶。

      “乌衡,你爱上我了。”

      “乌衡,别再追查下去。你会感到痛苦的。”

      “乌衡,我怀孕了。”

      然后呢?

      他伸手,想去触碰眼前虚幻的影子,却在接触到的那刻,什么都消失了。

      幻觉。

      他皱眉,放下手,沉默,将衬衫衣扣全部扣好。随后,去浣花阁用早膳。

      今天的人不多,还是他、白竞轩、白景轩、白少絮和杜白五人。席间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怎么了?”他也脸色不好,是因为昨晚醉酒,又连续做了好几个荒诞怪异的梦。

      “水榭花都昨晚走水了。”杜白给白少絮盛了一碗粥,又给她夹了几块鸡蛋卷。白少絮却嫌弃,只挑着粥喝了,鸡蛋卷一个都不碰。

      闻言,他惊讶。水榭花都依水而建,是最不可能失火的地方。在如此时刻,居然走水。是谁?能把手伸进白家老宅?

      “对,正好就在白家宵禁的时间段,虽然有自动灭火装置,但火势迅猛,救火不及时,烧掉了一大片兰花和其他花木。我们昨晚紧急处理了一晚才恢复如初。”白景轩可惜道:“只是可惜了那些兰花。都养了十多年了,拿出去卖能值不少钱呢。”

      合着,他们忧愁的不是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而是那些兰花?

      他面无表情,继续喝着碗里的粥。

      “姑父,小姑姑很喜欢这些兰花。要不还是你去告诉小姑姑?”白竞轩一本正经的提议。

      继续面无表情。

      昨天被白景轩坑,今天又被白竞轩坑。他跟这兄弟俩有仇吗?

      “走水原因?”他问。

      “人为纵火,但还没抓到人。”杜白道:“本想也把你叫来处理。但大长老说你昨晚和崔老爷子拼酒,醉了,就让你一直睡着。如果你去看了,也会可惜那片兰花了。”

      烧兰花,杀鸡儆猴。想起这几天和白茶那丫头相处时,她都会在饭后去水榭花都散步,似乎对那些在夜间发荧光的兰花十分喜爱,他垂眸,心里也开始可惜起来。

      他昨晚梦见水榭花都无端失火,没想到,还真失火了。

      ****

      用完早膳,他们各自回院换上玄色暗绣家徽的唐装,和众族人一起乘车去祠堂。

      车队进入枫山一带后,似乎是杨祁臻心事重重,他并没有察觉附近静得没了声音,其中自然也包括汽车的轰鸣声。

      因为没察觉,所以心安理得,只是在他余光撇到山顶的那棵枫树时,想起昨天经过这里时,白茶对他说的话,他开始心烦意乱起来。

      昨晚的梦始终不能让他释怀。

      “记得明晚来找芃芃玩哦。”

      在这样的心烦意乱中,又想起梦里的这话,这下,他表示,真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被这声童言稚语给吓跑了——如今回想起来,竟无端的令人生寒。

      心虽清静了,但由于激素分泌问题和身体应激机制作祟,他手脚生寒,遍体生寒。等车队停在鸡鸣山脚,他下车沐浴在阳光后,两厢对比下,竟深觉阳光好啊,温暖,有力。

      几个呼吸间,他调整心态,见族人已经全部下车,自发按照辈分排列在一起,微微吸了口气,再次踏上那三百六十五阶石梯。

      又出现了幻象。是他,也随白家族人一起踏上石阶,迎接白茶。只是,那个他,暗沉,阴鸷。

      他微微眯眼,伸手向前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有。

      都是假的。

      只有现在才是真的。

      ****

      一路无言,过了牌坊,进入宗祠,只见白茶已经跪立在蒲团上。

      她背对着他们,宽大的族长服穿在她身上,没显出她的瘦弱,反而烘托出她的坚毅伟岸。

      这是白家的信仰。

      众人在庭院内站定,齐齐跪在蒲团上,听司仪唱毕,“三叩首……礼成……传印……”

      族长印端上来,白茶跪立,双手接过,对祖先一拜,对天地一拜,问心无愧,再一拜。

      三拜首后,对面白马寺传来幽幽钟声,也是三声响。钟声结束后,他们还跪在蒲团上,白茶却已缓缓起身,手执族长印面对他们。

      黑色玄衣,暗绣族徽,滚边烫以金色云浪,下摆以银线针织水脚,水脚之上,有波浪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谓之海水江涯,表绵延不断、一统山河和万世升平之寓意。

      族长之服,尊之帝王服。

      “起……”司仪朗声而唱,幽幽声响,穿过万里碧空,在众族人纷纷起身之际,传到了天际,由神聆听。

      白家第五百一十八代家主,白茶,继位。

      钟声又开始敲响,一声更比一声长,远远而来的,还有幽幽梵声,唱着《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经》。

      虔诚持念,灭五逆、十恶、谤法等重罪,并且阿弥陀佛,常在其顶以护行人。持诵此咒,现世心生欢乐,喜悦无比,消除一切烦恼,临终往生阿弥陀佛的西方极乐净土。

      听出了经文,杨祁臻似真看见了前尘往事——

      白茶一身红嫁衣,把族长印交给他,笑若幽兰,“族老会同意让你代管白家了。去做你的事吧。”

      白茶倒在血泊中,她身后焰火纷飞,似乎要将她吞没。

      他在墓室中醒来,带走了白茶。

      他死在水榭花都的木亭里,脚下的土地里,那无光的黑暗里,有他最心爱的人。

      前尘往事,纷纷扰扰,莫再提起。

      散。

      忘。

      于是,所有场景烟消云散,只剩下眼前的她。

      眼前,还活着的白茶。

      他深呼吸一口气,淡笑着,看着白茶缓缓向他走来,与他执手相握。

      六月六,吾家有女,天生丽质难自弃,初长成,带领吾族回归故土。

      他听见有人如此感慨。

      ****

      在如此重要的时刻,白茶与他并肩而行,是在向族人宣示他今后在白家的地位。

      本该高兴才对,他却无端生出焦躁。这种焦躁的出现让他无端想起八岁、十九岁时的车祸——这种直觉,救了他两次性命。

      过牌坊,捡起那枚古墨方铜钱,再一起下云阶,三百六十五阶,一阶一天,走完便是一年,一个轮回。

      很空旷,两边云海,一道天梯,全无遮挡,是狙/击的好位置。

      他下意识的握紧白茶的手,见她对自己回以浅笑,便知她早有打算。可是,还是在焦虑,只好和她低声说话,试图分散注意力,“昨晚水榭花都走水了。”

      “然后呢?”

      “人为纵火,不知是谁,还在调查。”

      “怪不得今天暗影增加不少。”她微扬嘴角,一手与他相握,一手微微提了下摆,以免绊了绶带摔倒,“不用在意这件事。”

      “我也的确不想管。”毕竟,很无聊。没有任何意义。他眯眼,看向对面的白马山,茂林修竹,红墙黑瓦,香火鼎盛。除了寺内,白马寺周边,不知隐藏有多少家族暗影。

      族长继任大典,暗影成行,以便随时获取情报,这是圈内规则之一,意在相互制约。

      既然该来的都来了,这么多家暗影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呸,谁要是一颗老鼠屎搅坏了一锅汤,日后知道了,还不得群起攻之?谁会这么不长眼?

      这般想着,下到第一百八十二阶时,上,入天,下,达地,身处中间,无处遁行。杨祁臻刚想放心的焦虑感瞬间爆发,在达到顶峰后,脑袋里的某根弦也在下一刻彻底崩了,变得理智而果断。

      他听到子弹打入血肉的声音,又听到一声枪响。他下意识的拥着白茶躲闪。随后便听到那颗子弹打到青石板上,滚落下去的声音。

      手上传来热感。他看向白茶,见她微微蹙眉,双眸依旧澄澈透彻,只看了眼被他握着的右手臂,随后轻微摇头,示意他不能多言。

      是了,继任大典还没有结束。

      ****

      苍松翠柏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周围飞快出现暗影,将他和白茶团团围住,上膛警戒。对面,似风动,树林晃动,人影绰绰。

      云阶之上,杨祁臻紧紧握住白茶的手臂,抿唇,声音冷然,“手臂吗?”

      她点头,双眉虽在微蹙,却不觉痛苦,只轻声道:“下山后,你能和景轩换一下车么?”

      “好。现在继续?”

      “继续。”

      杨祈臻示意暗影退散,紧紧握着她的手臂,将她虚扶在怀。见此,白家族人没说什么,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仍是浩浩荡荡的、沉默着下山。

      “这代杨家人似乎都没什么脑子。”似是为了安慰他,白茶笑了一下,对他轻声道。

      他却眸色一暗,“是杨家?”

      “就算不是杨家做的又如何?总有办法变成是他们做的啊。”

      虽然你现在耍无奈的样子也很可爱。但你受伤了啊。杨祁臻拿她没办法,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我们走快点?”

      “不用。不少人盯着,原先的速度就好。”

      ****

      “枪响,受伤,那位状似无恙。”

      当白忘潋接到口信后,她低眉垂眸间竟染上了一层笑意,“好了,就这点小事还来问我,自己下去玩吧。”

      见小丫头笑着应答,欢天喜地的退了下去后,她笑容不变,见不远处的白忘笙对小厮吩咐去提酒,蹁跹着裙摆去后院了。

      此时,忘川白家,老宅后院,白少絮身着凤凰于飞的深红旗袍,正和几位家主夫人在游廊下交谈。荣合正迎着杨老太君和杨安愿进来,安排他们入座。白忘滟则招呼着小丫鬟将瓜果点心一一备上。

      她来,笑着拉过白忘滟与她耳语,末了道:“忘笙打发我来后院,你又叫我去前院,既然两边都用不着我,那我索性回去等大小姐去。懒得让你们叫我做事。”

      ****

      鸡鸣山山脚。

      待杨祈臻把白茶扶进车中,白景轩立刻上前接替他,紧紧握住白茶的手臂。两人相对无言,沉默的交接完,白景轩上车,他则去了后一辆车。

      他关上车门,刚坐好,引擎发动,白竞轩却还在通话,“抓到了吗?……不管,少絮那边能照顾好,宴会继续。”说完,他挂了电话。

      “没抓到?”他抽出车里放着的纸试图把手上的血擦干净。

      “抓到了,死人。在暗影找到之前死的。”白竞轩放下手机,板直着身,面色冷峻。

      他没有说话,沉默的、继续用纸擦拭手上的血。掌纹处仍残留着血迹,无论怎么擦,也擦不掉。最终,他放弃,看着手上的血迹问:“是谁?”

      “白家内鬼。应该是在重阳内乱中未被揪出的最后一批内鬼了。”

      “为什么?”

      “抱歉,牵连甚广,现在能对你透露的,”白竞轩沉默半晌,道:“和九组有关。你是九组成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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