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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氩 ...

  •   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晚上,杨睿打电话给陶乐:“明天你能不能五点半起床?”
      陶乐最怕早起:“为什么!上课都不用起这么早!”
      “六点你们楼一开门你就出来,我在门口等你。今晚早点睡。”
      杨睿挂断电话,他总安排这种莫名其妙的行动却不说明理由。陶乐把闹钟压在枕头下,又灌饱一肚子水。
      第二天清早,陶乐最后一次起来上厕所是五点二十,她关掉闹铃,不慌不忙刷牙洗脸换衣服,然后轻轻锁好屋门,悄悄溜下楼,看见杨睿正等在玻璃门外。
      陶乐经常上课前十分钟才抓着书包狂奔出楼,楼长头一次这么早看见她,难免感到惊讶。楼长好心提醒:“今天不上课吧?”
      陶乐很不好意思:“那个……我去……晨跑!”
      “哦,好习惯。”
      杨睿见了陶乐,还是什么也不说,带着她出北门,过马路,来到一处公交车站,开过几辆车之后,他们乘上某一路。
      还不到六点半,可是车内已经人满为患,全是老人和学生,个个精神抖擞,意兴高昂,只有陶乐直眨巴眼睛犯迷糊。
      杨睿终于歉意的解释道:“必须尽早出来,再晚半个小时,车门都挤不上来,前边一堵车,中午也到不了,骑车又怕你太累。”
      陶乐一吐舌头,偷偷想,其实……我不会骑车,哈哈,不告诉你!
      乘客越来越多,陶乐手边的椅背上没有空地,她踮起脚尖,吃力的抓着头顶扶栏。
      “你可以扶着我,不过不许再拽我衣服!”
      陶乐没抗议,杨睿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身前。
      倒数第二站,杨睿领着陶乐跟随九成乘客一起下车。
      他们来到市郊植物园正门前,杨睿知道陶乐肯定忘带学生证,就提前借好一份,他去排队买票,陶乐却骤然感到某种不详的预兆。
      植物园内有座闻名遐迩的古寺,由于寺名谐音,凡是申请出国的毕业生都要来这里象征性拜一拜,祈祷自己拿到称心如意的offer——这是某种流传深广的“校园民俗”,难道杨睿也……
      陶乐低头不语,任凭杨睿带路,园中红花绿叶,欢歌笑语,她全然无察。陶乐觉得自己仿佛无凭无靠悬浮在半空中,又好像被刺骨的冰水淹没头顶,这就是她一直担心的障碍,是她早就知道必定会发生的结局。
      似乎走了整整一个世纪,杨睿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庄严肃穆的说:“这些,送给你——”
      陶乐从冥想中惊醒,抬起头,她无比诧异的发现自己正站在沉床式花坛入口处,眼前是一只直径五十米的“大碗”,碗里盛满缤纷绚烂的月季。
      “你可以把它们当成玫瑰,其实彭彭收到的白玫瑰也是月季的园艺变种。虽然这些花不是我种的,但是,嗯……你的门票是我出钱买的,所以就算做我送给你的礼物吧?可以吗?它们一直长在这里,每年都会开花,你不用担心没有花瓶,也不用心疼花谢了就死了,你们同学不知道你收到这么多花,也不会在背后谈论你。你喜欢吗?”
      陶乐沉浸在惊异中,她只想到,原来他带我来只为了看花,并不是……
      “跟我来。”杨睿又领着陶乐穿越花间甬道,走到一丛灌木前:“如果你一定要玫瑰,这才是正宗的玫瑰。”
      这株灌木两米高,两米宽,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只是细碎的小叶和单薄的浅紫红花瓣与陶乐印象中的“玫瑰”相去甚远。
      为了回应陶乐的困惑,杨睿翻过枝头悬挂的标牌,上面注明“R.rugosa 玫瑰原种”。
      陶乐并不怀疑杨睿,她突然记起,这就是杨睿的“老本行”,在他令人匪夷所思的跑到这所学校来之前……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as sweet.’可是生活中,好像把‘玫瑰’两个字安在谁头上,谁就变得与众不同。蔷薇、月季,经过杂交淘汰,改进基因和性状,变得饱满、鲜艳、芬芳浓郁,转眼就被捧为爱情的代言人,情人节,身价骤然提升百十倍。其实,‘真正’的玫瑰有生以来就是这个样子,无论人类赋予它何等意义与价值。如果女孩收到这样一捧野花,她会感到骄傲和浪漫吗?你是不是又失望了,觉得没什么好看?”
      杨睿用深邃的目光注视陶乐,他想谈的不仅是玫瑰的名字,万事万物、每一个人,内心、外表、名称,未必彼此吻合,更不一定恰如他人所想,他希望陶乐了解他这个人,而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姓名。杨睿也曾在二月十四号当天用高价玫瑰讨好女孩,包括他明知被钢笔水染色的“蓝色妖姬”,只要女孩满意。但是,他要对陶乐揭穿“玫瑰”的底细,正如他愿意向她展示他生活中的真实面目。
      陶乐用食指敲敲玫瑰标牌,然后扬起脸:“和我以前想的不一样,但是我并不失望,我喜欢,我喜欢这些玫瑰、月季、蔷薇,随便你叫它什么,只要是活的、有生命的、生长的,我都喜欢!在这么好的天气里长得这么茂盛,肯定很舒服。”陶乐尽情伸了一个大懒腰:“就算是不开花的猪笼草、铁树,我也喜欢,活着就好!我和同学来过两次,不过只是野餐、爬山、玩游戏,我还没认真看过这些花呢!”
      杨睿的心情豁然开朗:“这个月季园很大,咱们从门口开始按顺序看吧。”
      杨睿不喜欢卖弄学问,然而陶乐的好奇永无止境,她遇到每一株花花草草都要追问它们的来龙去脉,以往她只看见满眼红红绿绿很漂亮,现在了解它们之后,感觉更亲切了,就像跟一个陌生人渐渐结成好朋友。杨睿暗想,不该我来找你,为什么你不去我们学校找我呢?
      假若身处蛮荒时代,你希望身边的男人手握大棒,有能力一棒打死一只狮子,你才感到安全、自豪,既然眼下是信息世纪,最好男伴无所不知,无论你有什么疑惑,他都能准确解答,杨睿似乎正是这种人。

      杨睿和陶乐的赏花游园注定被一再打扰。
      陶乐津津有味的观察花型奇特的耧斗菜,有人跟杨睿搭话:“小伙子,帮我们拍张照片,按一下这个就行。”
      那是一位很老很老的老爷爷,没有九十岁也有八十岁,花坛边坐着一位同样年迈的老奶奶,齐耳的银发纹丝不乱,老爷爷走回老奶奶身旁,挨近她坐好,将她的右手捧在掌心,他们把头微微偏向对方。
      杨睿对好焦距,刚要按动快门,老奶奶忽然抬手摸摸鬓角,老爷爷让她转过脸,帮她将一缕碎发仔细别进耳后,然后重新摆好姿势。
      杨睿拍好照片,拿给老人看:“你们看满意吗?要是不好,我再帮你们重拍。”
      老人连连点头:“好,好,耽误你的时间,太麻烦你了。”
      杨睿笑着说:“没事。”
      老爷爷把老奶奶扶起来,她身下铺着一块碎花棉垫,老爷爷直接坐在石头上。他把坐垫拍干净,卷好,收进脚边一只蓝布大口袋里,然后拿出一顶太阳帽帮老奶奶戴上,又取出一只大保温杯,拧开盖,倒一杯水,递给她。
      陶乐心疼的叹息着:“他们的儿女太过分了,怎么能让这么老的父母独自外出呢,为什么没有年轻人照顾他们?”
      杨睿嘻皮笑脸,不以为然:“等我老了,我也宁愿只有两个人,一大堆小破孩吵吵闹闹跟在屁股后面,烦死了,像这样多幸福啊~~”
      陶乐一愣,她一直以为人活到这么老,只能……嗯……安度晚年,难道爱情真的可以持续到爱人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还依然把对方当成手心里的宝吗?
      陶乐渴了,她埋怨杨睿:“你早告诉我出来玩,我就准备吃的喝的了!”对她来说,不用正餐能挺过一个月,可是不吃零食却熬不过俩小时。
      杨睿转身背对陶乐:“书包!”
      陶乐拉开杨睿的书包,果然找到橙汁、乐芙球、萨其马、百力滋、小熊饼、蛋黄派……都是她喜欢的,还有一包消毒湿巾和一把太阳伞。
      陶乐哭笑不得:“你怎么没带来一辆儿童车推我走啊!”
      “你说再也不想坐我的车。”杨睿一脸无辜。
      两人坐在树荫下弥补早饭。杨睿嘴里塞着一整个蛋黄派,有人招呼他:“嘿,小伙子,帮我们照张相!”
      这是对四五十岁的中年夫妇,老婆非要蹲在一片火红的月季花丛前,陶乐觉得这花红得太艳俗,相片里那俩人却把笑容一直咧到耳朵根,他们认定这片花正是象征爱情的红玫瑰。
      陶乐和杨睿吃饱喝足继续走,先遇到六个女孩,穿着款式不同的牛仔裤白T恤,每人挑染一缕金发,她们大概住一个宿舍,老大老二老三叫得热乎,吵嚷半天才摆好一个人人满意的大pose。
      然后是一位气质与彭彭相似的少女,也穿着半袖连衣裙,她踌躇很久,终于鼓足勇气走向陶乐:“同学,麻烦你帮我拍张照片,可以吗?谢谢了。”
      陶乐指指杨睿:“让他照,他照得好。”
      那个女孩拘谨的将相机递给杨睿。
      陶乐禁不住怜香惜玉:“唉,多好的姑娘,为什么一个人?”
      杨睿没感到奇怪,孤伶伶的好姑娘多得是!
      最后,他们绕回月季园正门,好多人排着队等着跟那块写有“中澳友谊月季园”的大石头合影,陶乐想不通为什么,又不是名家墨宝。
      混迹在人堆里的杨睿又被无情的揪出来,有个男孩热情的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帮个忙!”男孩把相机塞给杨睿,赶紧拉着一个女孩冲到大石头前,飞快摆出一个亲昵的姿态。
      这个男孩个头和陶乐差不多,外形与杨睿相比简直有云泥之别,这个女孩打扮得挺土气,两只“V”形手贴在脸颊旁,他们笑得情投意合,心满意足。
      在陶乐读过的小说里,“爱情”总是存在于青春靓丽的才子佳人之间,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资格拥有“爱情”,因为她既不算“才女”,也不是“佳人”,只像那株不起眼的“原种玫瑰”而已。然而今天,杨睿拍下来的每一对情侣,老的、丑的、土的、笨的,都显得那么幸福,那么快活。
      杨睿回到陶乐身边,她忍不住笑着说:“你应该挂一块牌子:‘有偿拍照,每次五毛。’今天的门票钱就赚够了。”
      “好主意,你帮我写吧!”
      陶乐盯着杨睿:“原来你长了一张‘照相脸’!”
      “你还没见过我出一趟门被九个人分别拦着问路呢,我这分明是‘问路脸’。”
      “问你正好,你认路。我入校第一天,自己还分不清东西南北,就有人问我一个什么基金会办公室在哪,到现在我都没弄清那是什么地方。还有一次有人问经济中心,我说一直往北走,走到走不动,我的意思是挨着北墙,可那个人说走到走不动就走出本市啦!”
      “故意找借口和你搭话吧?”
      “算了吧!我刚出食堂,嘴里叼着半个馅饼,为了给他指路,差点噎着,狼狈死了!”
      杨睿哈哈大笑。
      陶乐想到,或许在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眼中,杨睿一看就是个诚实可信的聪明人。
      出了公园,杨睿带陶乐步行一站地,从始发站上车,两个人都有座位。陶乐不习惯早起,又走了一上午,很快就打起瞌睡。杨睿把她旁边的窗户关好,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到学校前一站才叫醒她。
      陶乐迷迷糊糊揉着脑袋:“你怎么全是骨头不长肉啊,你的肩膀比窗户还硬!”
      “好了,回宿舍好好睡一觉吧。晚饭前我打电话叫你。”
      在楼前道别时,陶乐低着头,认真的说:“谢谢你送给我的花,我非常非常喜欢它们。”
      “如果你喜欢,我们每年都可以去看。”
      陶乐心里一揪,不是每年,我最多只能再看一年。

      暑假第一天,系工会组织教工去邻近城市的海滨,杨睿的老板自掏腰包把手下学生都叫上,还让每人免费带一个“家属”,不过这五个人暂时都是孤家寡人。
      一到海滨停车场,老板忙着张罗门票场地,把宝贝儿子交给学生照看。
      多多开学就要上一年级了,最惹父母发愁的就是他想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可他还是光长骨头不长肉,远看近看都像个小猴精,一说话一做事更像。
      多多把围着自己的五个成年人挨个审视一遍,一手拉起展云遥,一手拉起彭彭:“你俩是美女,我跟你俩走!”
      展云遥得意的拍拍多多的脑袋瓜:“臭小子,眼光不错!”彭彭却不大自在。
      杨睿皱起眉头,大步走上前,把多多拦腰抱过来,大头朝后扛到肩膀上:“哪来这么多穷毛病,你跟我走吧!”
      多多一边乱踢乱打,一边放声喊叫:“来人呐!恐怖分子劫持人质啦!美女快来救我!”
      展云遥冲多多抛了一个飞吻,转身帮其他人搬东西。
      杨睿把多多卸载到海滩上,只觉得肩臂抽筋,尽管路不远,多多也不重,可他一直连拱带扭,还企图咬人,实在把杨睿折腾得够呛。
      杨睿带来一顶八人野营帐篷,众人七手八脚组装好,把背包扔进去,以此作为“据点”。
      杨睿坐在帐篷门口,正想歇口气,多多拖着一片很大的浅黄色塑料布过来了。
      “你给我吹起来!”原来,那是个压扁的充气船。
      “打气筒。”杨睿伸出手。
      “坏了!没了!”
      “我去借一个。”杨睿撑着稀松的沙地,懒洋洋的站起身。
      “不许借!用嘴吹!”
      “这是充气船,不是沙滩球,等把它吹起来,我就瘪啦!”
      多多眼珠一骨碌:“打的漂不起来,吹的才行~”
      杨睿大笑着坐回去:“小家伙,我告诉你,打气筒灌的是空气,嘴里吹的是二氧化碳,二氧化碳比空气重,不过都比海水轻得多,所以不管吹的打的都能漂起来,这是科学。”
      多多不买账,他使出致命绝招:“你不吹,我叫我爸不给你发毕业证!”
      杨睿惊呆了,旁边几个老师忍不住笑出声来,赞叹多多人小鬼大。展云遥格外兴高采烈:“杨睿,你遇见克星了!”
      杨睿欲哭无泪的鼓起腮帮子,一口一口吹着这个硕大无朋的充气船,多多目不转睛的坐在对面,监视杨睿是否偷懒耍滑。
      陶乐把彭彭拉到帐篷背后:“咱们帮帮杨睿。”
      “绑架多多吧!”彭彭一本正经的眨眨大眼睛。
      “最好诱拐,他喜欢你,你用‘美人计’把他骗走!”
      “我不去!”彭彭撅起嘴巴。
      “嗯,那就只好我亲自献身啦!”陶乐大义凛然的拍拍胸膛。 不多久,陶乐捧着一把果冻坐到杨睿身边,漫不经心的吃起来,多多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什么味的?”
      “蓝莓、椰果、蜜桃、凤梨、香橙……”
      “没意思!”多多失望极了。
      “还有巧克力芝士和杏仁卡布其诺,我不爱吃,都在书包里。”有一次,老板发现陶乐在吃果冻,曾和她详尽探讨过各种口味,所以陶乐对多多的“死穴”了如指掌。
      “笨蛋!就这两种最好吃!”多多一脸愤慨。
      “那就给你吧。”陶乐慷慨大度。
      “在哪呢?”多多马上站起来,拉着陶乐就走。
      彭彭悄悄钻出来,把打气筒扔进杨睿怀里,一边掩嘴笑着一边跑了。
      杨睿飞快的充好充气船,把打气筒还给彭彭:“太感谢你了!要不然这玩意就得用在我身上。”他用力憋住一口气,模拟前胸贴后背的干瘪形状。
      彭彭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笑个不停。
      杨睿找到多多:“小子,你的船吹好了,快去看着,小心被海浪卷走!”
      多多早就把船丢到脑后,他从陶乐手里接过一个刚撕开的果冻,“哧溜”一下整个吸进嘴里。
      杨睿吓了一跳:“不能这么吃!万一卡在气管里,有生命危险!”
      多多翻了个白眼:“你当我白痴啊!我已经吃了这么多,你看我卡死了吗?卡死了吗?卡死了吗!”
      杨睿看见脚下一二十个空果冻盒,更加吃惊:“都是你一个人吃的?”
      “不服啊!没你的份!”
      陶乐又撕开一个咖啡芝士果冻,杨睿推着多多的肩膀把他转向帐篷:“不许再吃了!玩你的船去吧!”
      杨睿脸色一沉,多多有点害怕,他知道自己这副小身子骨打不过这个大块头。多多拖拖拉拉走出几步,突然转身冲向杨睿,踢了他一脚沙子:“你真讨厌!”然后才一溜烟的跑了。
      杨睿接着教育陶乐:“你不该让他整个吸果冻,真的容易出危险!你也不能一口气给他吃这么多,难以消化,对胃肠有害。”
      陶乐不以为然:“都是水做的,进肚里就化了,没事!”
      “你是成年人,对你没危害,可多多还是小孩,果冻里的色素、香精、凝胶,都不是好东西。你看他长得又干又瘦,就是不正经吃饭,总吃乱七八糟的零食。”
      陶乐站起身,举着刚为多多撕开的果冻:“闭上眼睛,张开嘴,伸出手——”
      杨睿一一照做,等着陶乐把果冻放在他手上或者喂进他嘴里,可陶乐只是轻轻踢了他一脚:“你真讨厌!”然后也跑了。陶乐自己把果冻吃了,其实她很喜欢这种口味。
      杨睿耸耸肩,弯腰把果冻盒收拾干净。

      三个女生轮流在帐篷里换好泳衣。展云遥戴上墨镜和遮阳帽,右臂搭着浴巾,昂首挺胸,迈着猫步,尽情展示她的魔鬼身材。陶乐抱着一个五颜六色的沙滩球,卖力的吹气。彭彭披着浴巾,羞涩不安的坐在阴影里,尽管大一和男生一起上过游泳课,不过身着泳装站在熙熙攘攘的海滩上,依然令她倍感尴尬。
      陶乐吹好沙滩球,四下张望一圈:“彭彭,咱们去那边吧。”
      绕过一道凸出的悬崖,另有一片沙滩,面积狭窄,毫无趣味,尚未被游客占领。
      彭彭略微犹豫,她知道陶乐更喜欢人多热闹。陶乐把沙滩球和浴巾塞进彭彭怀里,又从帐篷里拖出一串花花绿绿、叮铃当啷的塑料玩意:小铲子、小耙子、小水桶、小喷壶、小帆船、小水车……她听说有机会来海边玩,首先去超市买回一大包海滩玩具。
      “走吧,这乱哄哄的!”陶乐抱着玩具跑向小沙滩。
      离开人群,彭彭终于丢掉浴巾,露出浅绿色泳衣,陶乐既羡慕又赞赏:“彭彭,如果我的身材像你,我肯定穿上比基尼,从海滩这头走到那头再走回来,让所有人都盯着我看!”彭彭的脸更红了。
      两个人先玩沙滩球,又捉了几只小螃蟹关在沙坑里,阳光直射到沙滩上,没有一丝阴凉。
      “彭彭,下水吧,东西放这,没人动。”
      陶乐径直跑进大海,游出几十米,远处有块突出海面的礁石,她想游过去玩。
      陶乐踩着水转过身,彭彭还在岸边慢悠悠的划水。陶乐忽然想出一个鬼主意,她高举双手,大喊一声:“救命呀!”然后一个猛子扎到水底。
      一口气眼看要憋不住了,陶乐才看到一团黑影漂过头顶,她原本打算拉彭彭的腿,又觉得太冒失,所以她只是骤然窜出水面,正好出现在彭彭眼前。陶乐咧开加菲猫一样的大笑脸,乐滋滋的说:“我在这儿呢!”
      可是陶乐只看见一张惊恐万状的面孔和一双胡乱拍打的手臂,正如任何一个毫无营救或被救经验的游泳者一样,彭彭一把搂住陶乐。
      “放开我!我没事!我只想跟你开个玩笑!”陶乐大吃一惊,并不害怕,可彭彭越抓越紧,两个人真的一起沉底了。
      陶乐蹬着海底窜回水面,她发现彭彭才是需要救助的人,她记得应该先把彭彭敲晕或者灌晕,可她不忍心动手,她只能用力掰开彭彭的手臂:“放开我!你松开手就没事了!”
      两个人再次沉到水底又浮回水面,陶乐勉强稳定心神,她的上臂被彭彭锁住,只好用小臂划水,她尽量摆动双腿保持平衡,却总和彭彭互相踢到。彭彭越挣扎身子越沉,陶乐越努力四肢越没劲,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将两个人平安带上岸,顿时陷入无边无际的恐慌中。
      “救命!快来人啊!救救我们呀!”
      陶乐拼尽全力、发自肺腑的哭喊在她自己听来却轻如蚊鸣,穿红着绿的游人都在几百米之外,她后悔不该到如此荒僻的水域来,更后悔不该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她自己淹死是罪有应得,彭彭却是无辜受累……
      两个人又沉底了,陶乐绝望的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蹬向海底,她浮出水面,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她以为自己的大脑由于缺氧产生了幻觉。
      面对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女孩,杨睿脑中闪过一瞬犹豫,他一次只能救走一个……
      “救救彭彭,是我骗她过来的,帮帮我,我不想害死她,求求你……”陶乐语无伦次的大叫着。
      杨睿如释重负。此时,彭彭已经神志不清,浑身瘫软,全靠陶乐把她拉在水面。
      “放手吧。”杨睿镇定的游到彭彭背后,侧过身,一只手从她腋下穿过,另一只手划水,从容不迫的游上岸,他把彭彭抱到一块没有石子的平整沙面上。

      杨睿摸摸彭彭的鼻子,又扒开她的嘴,发现她不需要人工呼吸。彭彭缓缓睁开双眼,轻轻呼唤:“陶……”
      “我在这……”陶乐与杨睿同时上岸,她惶恐无措的站在几步开外,听见彭彭叫她,立刻冲过来,跪在彭彭身边:“我在这,我没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我只想和你开玩笑,我想叫你过去玩,对不起……”陶乐嗓音哽咽,眼眶里却淌不出泪水。
      彭彭合上双眼,浑身放松,她胸腹剧烈起伏几下,没吐出什么。杨睿知道彭彭安然无恙,终于放心了,他把浴巾递给陶乐:“帮她擦干。”
      陶乐小心翼翼的拭去彭彭身上的海水,再把浴巾盖在她身上,杨睿调整坐姿,用自己的身影为彭彭遮挡毒辣的阳光。
      杨睿递来另一条浴巾:“你也擦擦,小心着凉。”
      陶乐哆哆嗦嗦的胡乱擦抹,茫然的目光钉在彭彭脸上,她无意中抬起头,发现杨睿一直盯着她,他神情凝重,唇角没有一丝笑意。陶乐极少见杨睿如此严肃,上一次正是她用假手指头吓唬人……陶乐油然感到阵阵绝望,远甚于即将溺水遇难之时,她宁可死掉也不愿面对杨睿这副表情,她知道把朋友骗进深海的罪孽与喂给小孩太多果冻的过错不可相提并论。
      陶乐的泪水夺眶而出,和头发里淌下来的海水混在一起,都是咸的。
      彭彭坐起身,拍拍陶乐的手:“我没事了。”
      “这很晒,去帐篷里歇歇吧,还是你想回车上?”杨睿问。
      “回车上去吧,我有点累。”
      “好,我送你。”
      陶乐扶着彭彭站起来,彭彭再一次拍拍陶乐的手,微笑着说:“我没事了。”
      彭彭回帐篷换下泳装,杨睿随便套上一身外衣,拎起彭彭的书包。他们离开浴场时,被一个老师叫住:“杨睿,干嘛去?”
      “泳镜落车上了,我回去拿。”
      “正好!最后一排座位底下还有一箱啤酒,顺便捎过来。”
      “没问题!”
      停车场上,几个司机凑在树下打牌,杨睿说来取啤酒,请司机帮忙打开车门。
      杨睿为彭彭找了一个背阴的座位,把附近的窗帘一一遮好,彭彭疲惫不堪的坐下去,软弱无力的靠着椅背。
      杨睿坐在过道对面:“我陪你一会。”
      “不用了,他们还等你送啤酒呢。”
      “不着急,随口提起来的。”
      彭彭垂下睫毛:“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她为自己居然身陷绝境而羞愧难当。
      杨睿轻快的笑了:“是你救了我,要不然我现在还在吹那个充气船呢!”
      “那是……”彭彭低声说,那是陶乐的主意。
      “真的不用我陪你吗?”
      “不用了,我想睡一会。”
      “好。”杨睿去后排找啤酒:“待会我们做烧烤,你喜欢吃什么?”
      “烤香蕉……”
      “哈哈!多多好像有不少香蕉,我看能不能偷几根!”
      “你帮我去跟陶陶说,就说我不生气……”
      杨睿转身望着彭彭,她真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女孩……
      “好,烤好之后我们一起来看你。”

      杨睿刚放下啤酒,展云遥就揪住他:“你跑哪去了,我到处找你!快脱衣服!张老师和阿蒙都要向你挑战!”
      杨睿顿时感觉脑袋膨胀了两倍:“看见没,我刚从停车场搬这箱啤酒回来,胳膊都软了,我可不保证赢啊!”
      “小case,竭尽全力发挥你最高水平就行!我看好你!”
      “你要再跟人打赌输钱,别拿我撒气!”
      “少啰嗦!你只管游,别的交给我!”
      杨睿暗自庆幸他生于光明盛世,倘若身处残暴女王统治的黑暗年代,他一定会被展云遥买为奴隶,训练成角斗士,整天流血卖命给她赚钱。
      杨睿帮展云遥赢了几罐可乐,又故意让她输掉两包饼干,他不敢纵容她养成拿他开盘下注的坏习惯,没准下次比什么呢!展云遥竟然还从多多手里赢了两个果冻,把这么小的孩子都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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