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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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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课很少。开学没几天,展云遥精神抖擞的走进实验室:“陶乐,今天下午有校车去军训基地,你去不去?”
“我?不去吧……”身为高年级班长,陶乐参与过迎新活动,不过她觉得军训与自己无关。
“反正没课,随便转转嘛。你是本科生的老大,去看看师弟师妹吧。是不是有个大二女生跟你一个高中?”
陶乐被说动了,她本来就喜欢热闹。
“系里出了一笔钱,你对零吃零喝最在行,陪我去吧!”
于是,她们叫了两个“苦力”,一起去家乐福采购慰问品。系里拨款一千六百元,按照每人十元的标准,可是展云遥自作主张,把一半钱花在女生身上,两人买了个痛快。
军训的学生正在出下午操,因为学校派人来慰问,所以各连队纷纷停止训练,原地休息。
经过十天水深火热的非人折磨,女孩们早已叫苦连天,见了押送补给的师姐比见了帅哥还亲,慰问品送去宿舍了,陶乐只能用语言将美食描绘一番,让她们提前流流口水。陶乐的小师妹像陶乐一样开朗活跃,能说会道,她带头讲起军训趣闻,很快,陶乐就沉浸在欢笑的湖水中。
展云遥是院系委派的正式代表,她先见过两位连长,教官们背诵事先打好的演讲稿,报喜不报忧,只说男生女生都表现得很出色。展云遥张望一圈,没找到杨睿的身影,这小子不会躲在屋里保养那张经不起风吹日晒的脸蛋吧?她拎起一个男生:“你们辅导员呢?”他抻着脖子扭过头:“还在那呢!”
在最偏远的墙根下,杨睿背向人群,一身迷彩装,英姿挺拔,他对面的两个男孩弓肩缩背,一个面色雪白,一个满脸血红,其中一个偷偷溜了一眼,嘟囔道:“辅导员,有人来了……”
杨睿瞥见展云遥,他低声说:“你们先归队,晚饭后去我宿舍!”
这俩小子暂时死里逃生,赶紧开路,那个白脸的似乎随时可能晕倒,而红脸那个不是刚刚哭完就是马上要掉眼泪了。展云遥兴致勃勃的来到杨睿近前,把他从头到脚看个够,杨睿平常不算“奶油”,不过这身打扮配上阴沉沉的脸色,显得挺威武。展云遥打趣道:“行啊,入戏挺深!教训人的感觉爽吧!后悔没早点混个一官半职?”
杨睿费了一会工夫调节感情,尽管方圆二十米内没有旁人,他还是贴到展云遥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展云遥神色巨变,忍不住回头再看看那俩男生,她惊叹道:“真没想到,他们级居然还有这号人才!看着老实巴交,原来是极品腹黑!”
“看看你们学校招来些什么人!有一个还是全省状元呢!”
展云遥当即火了:“什么叫‘你们学校’、‘我们学校’,这两年你在哪吃喝拉撒泡美眉!”
杨睿愤恨的抱怨:“我回学校都没脸见人!现在这些辅导员一见我眼神就不正常,以为你——咱们系男生都这个德行呢!幸亏学生还不知道。”
“不是有那么多美女嘛!”展云遥站在这就能看见陶乐她们正在眉飞色舞的聊天,这一级女生都很大方,想必杨睿绝不寂寞。
一提女生,杨睿怨气更大:“十六个女生,包括一个团支书和一个生活委员,没一个想着带针线包和创可贴,衣服刮坏了,是我给缝的,在门口站岗都能把胳膊蹭破!我的方便面,第三天就被抢光了,两瓶防晒霜也给拿走了,天天在宿舍吵架抢插座给mp3充电,抢不过的都□□那屋了,身上不带现金,只有信用卡,嫌营地小卖部太寒酸,巧克力一定要费列罗,饼干必须是奥利奥,果珍要喝热带水果混合口味,酸奶要加玫瑰绿茶薰衣草,连方便面都只吃非油炸的!这个星期,我没睡过一天午觉,每天借门卫的自行车去三公里远的镇上给她们买东西!”
展云遥毫无恻隐之心:“你自己犯贱!有人乐意伺候,她们当然巴不得撒娇!你知不知道当初谁带我们来军训?”杨睿略有耳闻。展云遥不愿说出那个姓名:“他自己定的规矩,咱们系的学生,半分钟的假都不给!就算连长准假,他也能跑去宿舍把人家拎到操场上。他懂不懂生理常识!有个女生本来体弱贫血,训练时晕倒了,裤子都透了,当着男教官的面!他非说是装病,强迫她在全连做检讨,那天晚上她差点自杀!他被评为优秀辅导员,所以才弄到博士保送资格。MD,踩着人命往上爬!”展云遥咬牙切齿的骂。
杨睿十分同情:“听说后来……”
“别提那件恶心事!”
知道展云遥失恋后决定留校读研,那个变态博士收拾得油光水滑,捧着红玫瑰,喜气洋洋的来到肝肠寸断的展云遥面前:“遥遥,留在咱们学校才是最好的人生选择,从今往后,你和我并肩携手,齐心合力,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他已将当年身为全年级“公敌”的过往忘得一干二净,那时,他对藏在迷彩服里的展大美女也没有好脸色。
展云遥没忘,她抬手一指:“出南门,马路对面坐401,安定医院正门下车,挂号大厅要一个住院部专家号,不必自备内衣裤!”说完,她把玫瑰狠狠摔到博士脸上。
杨睿默然无语,像展云遥这么出挑的美女,引来的未必都是温情款款的帅哥,难免有两个难以打发的怪胎,足够给她留下挥之不去的噩梦。
展云遥苦笑着安抚自己:“你别担心,系里出了一千六百块钱,我给男女生对半分了,特意请了个‘专家’帮我选购慰问品,男生随便打发,女生可是每人五十块的标准,足够她们吃到回去,你也能好好睡个午觉。”
杨睿做了个鬼脸:“这么偏心!还好你不是我的辅导员,要不然该你虐待我了!”
展云遥的神情黯淡下去:“薛钒昨天回来的,他父亲的事都办完了,不过,他母亲又病倒了,原本身体就不好,又受到这种打击。他家里还有一个瘫痪的爷爷,一个痴呆的外婆,他父母早就下岗了,他父亲在医院住了一年多,家里能卖的都卖光了……”展云遥揉了揉鼻子:“这些事,他从来都不说,这六年他一次助学贷款也没申请过,如果不是丛老师给他们街道打电话,我们还什么也不知道……”展云遥的眼圈红了。
“去年,他爸刚查出癌症那会,他就说想退学回家工作赚钱……”
“原来你早就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展云遥非常震惊,她一直以为薛钒和杨睿不是掏心挖肺的哥们,他俩的生活方式差别太大。
杨睿仰头望天:“喝多了才说的。”
“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薛钒,和阿蒙。我俩劝他,好歹把书念完,以后赚钱的机会更多,他成绩一直那么好。第二天酒醒后,阿蒙直接掏钱,薛钒翻脸了,他逼我俩发誓保密,他说无论谁走漏半个字,他立刻去办退学手续,我还能怎么办?老板再给我介绍项目,我说薛钒也能接,本来他都开始做了,一听说是我‘让’给他的,死活不肯做下去。”
展云遥若有所思的盯着杨睿:“你们这些男生……”她从来没弄懂过男生的内心世界:“我得问问阿蒙,你喝醉之后说过什么?”
杨睿咧嘴一笑:“我好像把《首都大学生文明公约》背了一遍~”
“你真变态!撒酒疯都跟正常人两样!”
杨睿哈哈大笑:“你还没见过阿蒙跳夏威夷草裙舞呢!”
“军训完后,在全系发动一次募捐吧,眼下薛钒家里这样,也不该逞英雄硬挺着,系里已经给他把今年的住宿费免了。”
“好啊,这个月算我白干,补贴都归薛钒。”
展云遥一愣:“你知不知道总共多少钱!你表现得这么高尚无私,让我以后怎么找借口骂你!”
杨睿嘟起嘴巴:“你干嘛一定要骂我!你给我惹上这摊破事还不够解恨吗?”
展云遥笑着转过身:“我给你带来慰问品啦!”
杨睿望见陶乐的身影,心里一动,连忙说:“别瞎说,被陶乐听见她肯定很生气!”
展云遥从小挎包中掏出一支防晒霜扔进杨睿怀里:“这个总行吧!你的style不适合晒伤妆!”
展云遥去女生连找李弦,陶乐一见杨睿身旁终于没人了,赶紧跑过来,她站在他面前偏着头看了半天,只是笑,不说话。杨睿也没吭声,任凭陶乐盯着。
突然,陶乐高声宣布:“我梦见你了,是个噩梦!正在考试,我一道题也不会做!吓死我了,幸好……我醒了。”陶乐隐瞒了龙龙的电话。
杨睿忍俊不禁,在陶乐心里,最要紧的事,不是学习就是考试,难道她永远不会有别的心事吗?
两个人随意聊了几句,说说实验和军训,只是杨睿没提自己鞍前马后的伺候十六个女生。他们觉得交谈内容不重要,只要能面对面说话就足够快乐了,假期里的分别是常规事件,开学后还是见不着可令人烦心。
杨睿忽然板起脸,严肃的说:“丁满,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说实话。”
杨睿的郑重其事让陶乐感到莫名的慌张:“你……问什么?”
“‘二胖’是什么意思?”
“你……”陶乐气得举起拳头。
杨睿不苟言笑的摇摇头:“别这样!这是军营,我是辅导员,打打闹闹影响不好!”
陶乐赶紧垂下手臂,满心羞恼。
杨睿叹息道:“咱们过去吧,我离开队伍太久了。”
陶乐低着头,红着脸,走在杨睿身边两步远。
“对不起,你不生气吧?”杨睿温柔的问。
“我生什么气?”陶乐轻声哼哼。
“你为我提前这么多天离家返校,我却不能陪你,你今天特意来看我,我也没时间跟你多待一会。”
“你这个人真会自作多情!谁特意为你干什么啦?”陶乐尽量不“大喊大叫”。
杨睿丝毫不受打击:“要是能找个借口让你也留在这就好了。”
“你算哪一级首长,还想家属陪同?”
“啊?”杨睿笑得很开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陶乐语无伦次,越描越黑。
走近男生连休息地,杨睿忽然说:“丁满,回头。”
陶乐止住脚步,转过身,背后没有人,她顺着杨睿的目光向上看去,情不自禁惊呼道:“天呐!”操场围墙外几乎不足一米远,有座屏风一般的陡峭山崖拔地而起,至少有一千米高,刚才天阴雾大,陶乐没注意,眼下云开雾散,阳光普照,冷不丁瞧见一道绝壁劈头压下,真叫人心惊胆颤。
“大一来军训,我们宿舍成天盘算怎么溜出去爬那座山。”杨睿回忆起轻狂无知的年少时光。
“成功没?”
“有贼心没贼胆呗!”
陶乐咧嘴笑了:“你们这风景真棒!我们军训基地附近只有一个肉用狗养殖场,不过我们一口狗肉也没尝着!”
展云遥带了相机,给学生、教官、辅导员拍了很多照片,一本正经的上交系里当工作汇报,轻松搞笑的留给个人做纪念,随后,是半正式的军训成果汇报,这十天,学生们除了操练基本动作,还学了半套军体拳。
陶乐看得直撇嘴:“打得太差了,不像军体拳,像太极拳!我高一军训就学过,我们班代表学校参加全市课间操大赛,我是领操员,虽然班级只得了鼓励奖,不过我是最佳领操员第二名,奖品是二十四个毽球!”与其说陶乐的优势在于身材健美、动作标准,还不如说她胜在心宽胆大、无所顾忌,不像有些女孩那样扭捏拘谨。
杨睿想着陶乐一头运动短发,一身肥大的校服,站在高高的领操台上伸胳膊踢腿的情景,忍不住偷笑个不停。
表演完毕,校车该返回了,展云遥跟杨睿和教官最后寒暄两句,陶乐等在一旁。学生们又闲了下来,没遮拦的聊天不经意传入陶乐耳中。
“今天来了两个师姐,听说有一个是辅导员的女朋友,哪个呀?”
“当然是漂亮的那个!他俩躲在墙边说了好多悄悄话呢!”
“她一进操场,教官都盯着她看,比咱们这的几个女老师强多了!”
“她跟班长说话的时候,我看见班长脸红了!”
“我怎么觉得杨老师对李老师有意思?昨晚熄灯之前,我看见他俩从操场散步回来,操场上全黑了,一点光也没有,你说他俩……”
“我也看见了,李老师笑得可甜了!”
……
陶乐支楞着耳朵,还想再多听一些八卦,展云遥已经叫她上车了,杨睿也随连长回到男生那边,她甚至没有机会向他挥手道别。
在车上,展云遥漫不经心的说:“别听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李弦是新娘,今年暑假才领证,她老公是中文系博士后,刚被提为副教授,所以把她留在中文系当辅导员。她老公大三那年给她做家教,她才高二,为了追他考来咱们学校,没出国,一直读完硕士,人家恋爱都谈了八九年了!昨天晚上杨睿和李弦一起去连长营房,商量文艺演出的节目!”
“哇!你什么都知道!”陶乐无限崇敬的仰视展云遥。
“切~这点小事都打听不到,身份证上就别印那个‘女’字了!”展云遥洋洋自得。
杨睿在军训基地呆了二十一天,没人受伤(蹭破胳膊不算),没人生病(女生例假不算),没人装病(撒娇发嗲不算),也没人违纪(那两个男生犯下两件匪夷所思的变态罪行,由于实在难以启齿,而且未导致实质后果,因此部队决定由所在院系私下进行批评教育,不必公开处理,杨睿已经把那俩混蛋教训到下半辈子看见地上扔着一毛钱硬币都不敢捡起来私吞的地步)。
倒数第二天结业汇报,副校长、副书记、各院系领导都来了,杨睿他们系的表现差强人意,系党委书记对展云遥负责的整套军训工作赞不绝口,展云遥第二次亲口对杨睿说:“我知道,信任你,不会错。”杨睿想,明天这时候,我就自由啦!
当晚,文艺汇演。杨睿做过领唱和指挥,也组织过大合唱和文艺晚会,但是这次,他彻底放手,任凭师弟们尽情折腾!中文系的男生创作了一段酸溜溜的开场白,那个气质忧郁的男孩声情并茂的朗诵完这篇诗章,气壮山河的吼叫在背后轰然响起,吓得他差点把麦克风扔了,不过他们不需要麦克风,也不需要伴奏,歌词,听不清,曲调,找不着,文艺委员说过他们打算唱《歌唱祖国》,杨睿就默认自己听到的是这首歌。这是整晚最man、最有军营特色的节目,一句响过一句的嘹亮歌喉发泄出三个星期的压抑和愤懑,清理出一片豁然开朗的心胸。
女生的表演风格迥异,美学硕士李弦一手策划,把配乐诗朗诵、小品、舞蹈、独唱、重唱、合唱、轮唱融合成一幕美轮美奂的《同一首歌》,领舞的女孩曾随校艺术团去欧洲交流,现场伴奏的女孩是长笛十级,这等人才让杨睿心悦诚服。
杨睿他们系女生不乐意参加本连的节目,太花哨了,跟理科系的思路截然相反:“分明是军训来的,带笛子干嘛?舞蹈服也是早就准备好的,根本就等着显摆呢!”杨睿好言好语把她们哄上台,帮忙哼哼背景里的“啊~~~~”。
本连的节目应付过去,十六个女生再次一齐登台:“下面这首歌,特别献给一连全体——”团支书勉强说服她们没把十来个中文系男生排除在外:“——尤其是,全世界最帅的辅导员——杨睿老师!”然后,她们热情奔放的高唱《Super Star》,歌声淹没在一连男生的掌声和喝彩声中,杨睿觉得自己的所有辛苦都值了。
最后一天,上午进行休整和自由活动,两个男生来找杨睿:“辅导员,我们有个打算……”
杨睿百分之百支持,他从后勤处要来粉笔、墨汁、毛笔、浆糊、红绿海报纸,让一个会书法的男生写了十几条标语,又向连长打听下午的拉练路线,然后请了一个小时假,借了一辆自行车,载着一个男生,把标语贴在沿途的电线杆、围墙、树干上,或者用粉笔写在地上。
吃罢最后的午饭,就该拔营起寨,杨睿来到女生宿舍,趁教官不注意,飞快的替她们一一打好行李,步行五公里距离不短,万一背包散了,拖着被子抱着盆,像逃荒似的,有损军人形象。
路两边的乡村景致索然无趣,早就唱腻的军旅歌曲也难以鼓舞士气,然而女孩们每走几百米就能发现一条写给十连一班的励志标语,落款是一连全体。
杨睿一直跟着男生,后来听李弦说,一班女孩惊喜而骄傲的尖叫和其他女生羡慕或妒忌的叹息回响了整整一路。杨睿知道,这一级没有班内情侣,名花有主的美女,男友都在外系外校。
长征的终点,是阔别三个星期的校车,单是车门上可亲可爱的校徽,便足以令人潸然泪下!
在三操场,杨睿把一百六十三颗脑瓜数过两遍后,大吼一声“解散”,一百六十四个人油然感到一股笼中雄鹰重归长空的豪迈情怀。
每个人迫不及待要做的当然是洗澡,过去二十一天总共安排了三次洗澡,身为辅导员,杨睿享受“特殊待遇”——每次洗澡时间不是十分钟,而是十五分钟。第一次洗澡时,许多女生刚往头发上揉出第一遍泡沫,就被掐断水源赶出浴室。
杨睿深知军训归来当天的学校澡堂是什么场面,他没回宿舍,直接打车回家,他很庆幸司机没拒载他,更庆幸他还有个近在咫尺的“家”可供利用。
杨睿把自己和从军营带回来的所有破烂处置完后,便摊开四肢陷进老妈的超大号鹅绒床垫里,连喘口气都懒得,明天是周末,今晚就睡这吧。他把电话拉到耳边,他早就急着跟陶乐通话,不过刚按了七个数字,他又挂断电话,跳下床,他要立刻回学校,亲眼见陶乐一面!
食堂的晚饭是赶不上了,杨睿在楼下随便买了点外卖速食,边走边吃。每周这个时辰,出城的路最堵,他狠心拦下一辆出租车。
陶乐一个人在宿舍,接到电话,她很快跑下楼来。
“你才回来?我下午就看见学校里挤满了迷彩服。”
“我先回家洗澡。”
“哦……”
杨睿心里暖洋洋的,陶乐一直惦记他呢。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往湖边走,陶乐一直没说话,低着头,似乎满怀犹豫彷徨。
走上环湖小路,杨睿忍不住问:“丁满,你有什么心事,看上去好像不高兴?”
“没有~”陶乐低声嘟囔,她挣扎了半天,终于扬起笑脸:“你穿军装挺帅的,你没想过考军校吗?”
杨睿也忍不住好笑,有不少女生直言不讳的当面赞美他的外表,他都坦然受之,可是陶乐这么一扭捏,把杨睿也惹得不好意思了,他思考片刻,认真回答:“军装确实威武气派,不过不是每个人都穿得起,我受不了那种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受严厉约束的生活,我宁愿永远没资格穿那么帅的服装,我只想过得自由自在。一辈子赶上两次军训,已经是我的承受底线啦!”
陶乐深有同感:“说得太对了!”
接着,他们互相交流三次军训中领略的奇闻趣事。
“第一顿饭,皮皮从米饭里挖出一只小壁虎,不到五厘米,外形非常完整,全身发白,是活活蒸死的,真可怜!”
“我们新生一入校就军训,南方来的同学还吃不惯北方伙食,有个男生刚过一米七,一顿吃了七个馒头,你知道部队馒头多大一个吧?他还喊饿,他说在老家没吃过面食,不吃米饭就吃不饱。”
“我怎么也忘不了洗碗间那口一米多高的泔水缸,后来好几次做噩梦梦见它,有一天文芳不小心把饭勺掉进去了,找了个大水舀在里面捞啊捞,看得我@#¥%……&×,我带了一套勺子筷子,就把筷子给她了。”
“这次,我发现有个男生总在饭后休息时蹲在院墙边的花坛上,我以为他在走私绝密情报呢,原来他把早饭吃剩的鸡蛋都攒起来,跟门外摆摊的果农换桃子,他是个奥赛金牌,智商果然不一般!他怕大家都来‘兑换’,影响‘汇率’,就给我一个桃子当‘封口费’。”
“食堂后边有个养鱼池,我们总用剩馒头喂鱼,那些鱼胖得都游不动了,还抢食吃,有的被挤上岸来就跳不回去啦!有一次我们看见校团委书记用树枝和棉线做的鱼竿钓鱼,真的钓上来一条大鱼!就是那个乐呵呵的大胖子,开过一门心理疏导课,号召精神有障碍的变态去找他聊天——可惜你没见过他,你考来那年他调到哪个贫困县教育局去了,我特别喜欢听他给学生干部开会,最能胡编乱泡,现在这个书记太严肃,一点也不好玩~”
杨睿含笑摇头,官场上,“好玩”可不算利于晋升的优势,显然陶乐不在乎。
陶乐不知不觉皱起眉头:“我们邻桌有个试验班的女孩,只有十四岁,很聪明,成绩很好,可她每次值日都把她们桌的垃圾推到我们这边来就走了,嗯……她们班另一个女生到营地第二天脚腕就扭伤了,不能训练,又不回学校,也不在宿舍歇着,每天搬把小凳子坐在树底下看我们吃苦流汗,还说要感受训练气氛,在精神上和我们同甘共苦,一起完善人格……最后一天文艺汇演,她突然上台跳舞,跳得确实不赖,以前得过什么大奖,服装、伴奏都是现成的,好像蓄谋已久,我们连的优秀士兵名额给她了,可她连一天完整的训练都没参加过!还有个女生脖子上挂着一条一厘米粗的金链子,辅导员说部队有着装规定,让她先摘了,她说上面系着护身符,是她奶奶传给她的,从生下来就没离过身,她以为自己在编《红楼梦》呐!……”
陶乐越说越愤慨,杨睿却看得很达观,正如“你们学校”和“我们学校”的百年恩怨一样,文理科之间的比较与辩论就更为旷日持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