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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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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考虑,雅静决定,既然莎莎早晚会知道杨轩与贺嘉分手的消息,那么还是由自己来告诉她比较好:“莎莎,贺嘉已经从杨轩的住处搬出去了。”
“是吗?”莎莎显得漠不关心,她轻轻吐了半口气,抿住嘴,抬眼望向雅静,缓缓摇摇头。抛开自身利害,纯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骤然听说这样一个结局,莎莎也唯有叹惋,一定是贺嘉抛弃杨轩,杨轩无论如何绝不会主动离开贺嘉,哪怕有一天他真的不再爱她。
然而在莎莎心底,仿佛三伏天的午后被人劈头浇了一桶冰水,说不清这种滋味到底是痛苦还是痛快,或许短暂的痛苦会慢慢化为持久的舒坦,或许痛快一时却会导致大病一场。
贺嘉和杨轩为什么要分手?他们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要在此时此刻分手!
本来,莎莎下定决心彻底放弃杨轩,她竭力说服自己相信,今生今世,杨轩的□□和灵魂只属于贺嘉一个人。她开始尝试和其他男孩来往,那些同她年龄更般配、对她更热情更主动的男孩,然而没有谁能激起像她对杨轩那样的感情。不过她还年轻,又开朗可爱,怎么说也不急着确定男友,因此爱情已经不是莎莎的主要苦恼。渐渐的,节假日她不再去杨轩家玩,尽管贺嘉始终待她亲切周到,可她感受到的不是轻松舒适,而是折磨与煎熬。没有客人搅扰的休息日,杨轩和贺嘉一定在享受甜蜜惬意的二人世界——不,莎莎必须遏止这种联想,她甚至学会在实验室也不去过份留意杨轩的一举一动,所以她才没能及时发现杨轩的情绪近来有什么变化。
现在我该怎么办,莎莎问自己,再次追求很可能再次失败受伤,可果真放手了,会不会错过唯一的机会?她不再是四年前那位尚未成年的十七岁少女,她已经成长了,更懂得忍耐,更讲究方法,眼下,无论她对杨轩有何表示,都有乘人之危之嫌,只会招惹反感,她自己也无法求得安心和踏实,她一定要等待。
莎莎不再激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心意,尽管这份重新燃烧的热情丝毫不比当初更冷淡,但它必须变得更沉稳,像杨轩的为人一样沉稳。可杨轩这种男人实在叫女孩无从下手,通常的女孩讨好男人的手段在他身上全不适用,你没法对他嘘寒问暖,为他熬粥煲汤,因为在照料自己的衣食住行方面,他比女孩更精通,即使在贺嘉离开后又赶上重大实验的冲刺阶段,他依然能保持充足而有规律的饮食和睡眠。他始终表现得平静祥和,值得依赖,你永远等不到他偶尔暴露出脆弱无助以便向他证明你的价值。
杨轩和莎莎所在的小组忙于为一个重要课题收尾,大半年便一晃而过,贺嘉没有回来,杨轩和贺嘉没有重归于好,杨轩没有变得更痛苦或更快乐,他没有和其他女孩来往更密切,他对莎莎的态度也一如既往——可没有变化难道不正是最好的消息吗?
学校公布了一年一度的圣诞舞会安排,照例每位男生领到一份邀请券,女士免票。
发门票那天,实验室气氛很热闹,大家聊起挑选礼物和度假打算,杨轩答应一个美国男孩,圣诞节送他一套双截棍。
“杨轩师兄,我和你一起去圣诞舞会好不好?直到现在也没人邀请我,我都好几年没参加舞会了。”莎莎委屈的噘起嘴,俏脸悄悄泛红,那是因为期待的兴奋,而不是说谎的羞愧。其实早有男生邀她共赴舞会,她都拒绝了,尽管她举止活泼大方,蛮能适应异国风土,然而在心底,她依然执守故乡的传统,她不愿与普通关系的男孩亲近相处。在国内,莎莎年纪偏小,又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没有机会学跳舞,来美国第一年,是杨轩带她参加圣诞舞会,教她学会跳舞,还告诉她怎样得体的拒绝男士的邀请。莎莎并不迷恋跳舞这种娱乐方式,但她很怀念被心爱的男人搂在怀中的感觉,那一晚舞会散场后回家的路上,她是那样热切的渴盼明年的圣诞节,可她没想到,第二年,当贺嘉到来后,杨轩就再也不属于她了,而现在,贺嘉已经走了……
“对不起,那天我有别的安排,我不能去舞会。”杨轩稍加考虑,进而解释:“我父母的朋友过来旅游,想顺便看看我,我和他们约好那天见面。”家人是杨轩最好的挡箭牌,莎莎对他们不熟,她既无法识破他的托辞,也不便刨根究底,更不能要求跟他同去。杨轩的母亲几次来探亲,杨轩工作繁忙脱不开身时,她就和贺嘉两个人去加拿大玩。可杨轩从不主动对莎莎谈论自己的亲人,她更没见过其中任何一位。
莎莎流露出鲜明的失望和伤心,她多希望是杨轩记错了日期,或者那些朋友打算更改行程啊!
杨轩难免有点不忍心:“把我的票给你吧,你可以请你喜欢的男生陪你一起去。”
莎莎咬着嘴唇摇摇头,她不要门票,也不要舞会,她只想要杨轩!
狂欢之夜,当然没有什么朋友来坐客,杨轩推却了所有聚会邀请,多少不能算完全欺骗莎莎。
窗外的街道上,一派狂欢气象,冷清的卧室内,杨轩早早就躺下休息了,他不由自主又抓起台灯下那只浅粉色塑料发夹——
无论在学习、工作或生活中,贺嘉都是个稳妥细心的女孩,天底下只有一样东西她永远搞不定,那就是发夹。公开场合,贺嘉始终披着过肩长发,出国前,她把发梢烫成恰到好处的大波浪,更添成熟风韵,而平日在家,她喜欢绾一个清爽利落的发髻,可她经常把发夹发簪随手扔在哪个角落,一转身就再也找不到了,它们真的会从密闭的房间内凭空消失!贺嘉弄丢过两三只杨太太特意送她的贵重的名牌发饰,一怒之下决定以后只买价格便宜量又足的地摊货,用丢用坏都不心疼。贺嘉到美国第二天,杨轩第一次带她逛华人超市,她挑了一套十二双印着生肖图案的儿童竹筷,虽然挺花哨,用作餐具却嫌做工粗糙,杨轩劝她:“不用买这些,碗碟勺筷家里有的是,跟国内用的一样,比这个精致。”贺嘉盈盈一笑:“你不懂,我不拿它吃饭,我要簪头发用,这里买不到簪子吧?”杨轩很惊讶,看来她别在脑袋后面那些东西果真是筷子!没到一年工夫,这二十四根筷子便零零散散的不见了一大半,而杨轩已经熟练掌握了盘发、簪发的技巧,每次贺嘉洗完澡,他都会帮她把头发吹干,梳理通顺,她做家务时,他就帮她绾好发髻。
贺嘉离开那天,她在卧室收拾行李,发夹碰到衣柜柜门,发髻松了,她来不及重新梳理,索性摘下发夹扔在床头柜上,不小心扯断了一根发丝。贺嘉的长发又像洗发水广告一样垂落到肩头,杨轩又一次倚在门口呆呆的望着她,但愿她忘掉这只发夹!果然,老天爷听见了杨轩的虔诚祈祷,当搬家车在楼下摁响喇叭时,贺嘉匆忙拎起箱子走出卧室,将发夹和那根断发遗落在床头柜上的台灯下……
四年前的冬天,杨轩把舞会门票带回家,告诉贺嘉狂欢夜不要安排其它活动。
“可是,我不会跳舞。”贺嘉语气冷冷的,目光里却藏着温情,在国内,她从不参与休闲娱乐,当然没必要学跳舞。
“我教你。”杨家哥俩都从母亲身上继承了绝佳的舞蹈天分,把交谊舞当作一种必不可少的社交手段,杨轩堪称舞技娴熟,但他不像杨睿那样热衷于和美貌小师妹跳舞作乐,跟贺嘉在一起就是杨轩最大的乐趣和向往。
“可是,我没有合适的衣服,我没有礼服,能在舞会上穿的礼服。”贺嘉唇角微微上翘,不少计划出国的女生会在国内买好便宜而合身的舞会礼服,但贺嘉没准备。
“我们去买。”
“可是,我也没有珠宝,能搭配舞会礼服的珠宝首饰。”贺嘉眉眼含笑。
“一起买。”
“现在就去?”
“好。”杨轩从正装口袋中掏出车钥匙:“走吧。”
那是第一次只有杨轩和贺嘉两个人一起逛商场,以往杨太太带贺嘉和杨睿去逛街,杨轩只能充当搬运工,连付账都轮不到他。贺嘉不像其他女孩那么热爱逛商店,她拥有的财产总比她实际需要的、想要的更多,因此逛街购物不能带给她成就感和满足感,不过和杨轩一起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是享受。
兄弟二人在商场中的表现大相径庭,杨睿既拥有独具慧眼的审美品位,又懂得简洁中肯的适时点评,说心里话,贺嘉很依赖他的意见,毕竟他审察美女的眼光贼尖溜准。然而杨轩永远只会一句话:“这件很好,你穿上很漂亮。”偏偏他说得那么认真而诚恳,不含丝毫敷衍、不耐烦的意味,更让贺嘉开心不起来。
一连逛了四个多小时,试穿了十几套礼服,对杨轩一成不变的回答,贺嘉终于生气了,她想说“那就全买下来”,又怕杨轩当真,最后她干脆决定:“就要试过的第七件好了!”
“好啊!”杨轩热切的点头同意,他不假思索的径直来到一个模特身前:“就是这件。”
其实贺嘉根本记不清她看过哪些柜台,试过哪些礼服,就连一共逛了几层她都搞晕了,只是随口提了个数字。刚才她每次走出试衣间,光顾着端详杨轩脸上的神情,反而没留心镜中自己的形象,她只记得那些礼服件件灿若云霞,她也眼花缭乱,难以取舍。杨轩竟然认准这是第七件,而且能走最短路线找到这家柜台?
导购请贺嘉试穿,她摇摇头,表示直接打包结账,反正杨轩说过她穿上“很漂亮”。
贺嘉气哼哼的抱着装礼服的纸袋,原地转了一圈,不知道出口在哪个方向,杨轩没带她去乘直达地下停车场的电梯,而是来到上行的扶梯口。
“去哪?”贺嘉没好气的问。
“珠宝柜台,再上两层。”杨轩自然而然的回答。
贺嘉吓了一跳,一把抓住杨轩的手臂:“不要!我说着玩的,不用真的买,这件礼服已经够了!”
“这么漂亮的衣服,应该配上漂亮的首饰。”杨轩温柔的说。他谨记母亲大人的谆谆教导,年轻女孩应该尽心打扮,花多少钱都不为过。
“真的不用!”贺嘉拖着杨轩快步逆行,离开扶梯:“你妈给我买过不少首饰,一定能找到跟礼服搭配的。”
“好,要是没有合适的再来买,反正离舞会还有一个月。”
一到家,贺嘉便钻进卧室,反锁房门,杨轩在客厅耐心等待。当贺嘉打开房门,走出卧室,她终于在杨轩眼中找到了她渴望见到的眼神。
仿佛盛夏午夜的星空获得了勃勃生机,贺嘉每一举手投足,天河之水便滔滔奔流。她只佩戴一对蓝宝石耳坠,她的面庞便成为夜空中最璀璨的明星。她细心的将长发全部盘起,露出乳脂般洁白的脖颈,洋溢着东方古典风韵。
“你这样真美。”杨轩简直不敢伸手触碰贺嘉,他觉得她离他像银河那么遥远,他郑重其事的解释:“嘉嘉,我真的认为你穿每件礼服都那么漂亮,我没有敷衍你。不过这件最美,你的眼光真好。”
杨轩过于严肃的态度令贺嘉的恼火瞬间消散,她故意冷眼蹙眉,学着白雪公主的后妈,不依不饶的追问:“杨轩,你说实话,我现在和你妈当年相比,谁更漂亮?”
杨轩是天下头号孝子,从不对父母稍置微词,他更将仙气飘飘的老妈当作女神般顶礼膜拜,母亲的每一项指示他都不敢反驳违抗。杨轩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答道:“还是……你更漂亮……”
瞧着杨轩的窘态,贺嘉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才不信,如果你没说假话,为什么要脸红?”她一手勾住杨轩的脖子,一手捏捏他的脸:“你是笨蛋,撒谎都不会!”
“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真的觉得……”杨轩好像打小抄时被班主任抓住现行的小学生,诚惶诚恐的替自己辩解。
那一晚,是只为杨轩和贺嘉两个人举办的舞会。贺嘉发现,原来跳舞如此简单,甚至无需费脑筋,只要闭上眼睛,把自己的右手和整个生命交给对方,任凭他把你带到宇宙的任何方向,任何角落,好像坐在旋转木马上,木马越转越快,一直带你飞到天上变成星星……
留声机中飘出怀旧的旋律,杨轩的嘴唇轻碰贺嘉的耳垂,悄悄向她倾诉心声:
Where do I begin to tell the story
Of how great a love can be
The sweet love story that is older than the sea
The simple truth about the love you bring to me
Where do I start
……
眼前的卧室中再不可能有这样的身影,这样的歌声,温度表读数摄氏二十六度,可杨轩觉得冷,那是孤独的圣诞节特有的寒冷,孤独特有的寒冷。那年他去其它城市开会一个星期,第一次把贺嘉独自留在美国的家里,临走前他特意做好现成饭菜冷冻起来,贺嘉天天用微波炉热着吃。他回家时是凌晨三点,贺嘉醒着等他,为迎接他的归来,她尽己所能煮了一壶开水。那是春天,贺嘉开着暖气空调,穿着夹棉睡衣,盖了两层羽绒被,她一见杨轩就抱住他:“你可算回来了,我一个人睡觉好冷啊!”贺嘉身上总是冷冰冰的,冬季的夜里她只有抱着杨轩才不会冻得发抖,如今只剩杨轩一个人,他也体会到贺嘉曾经忍受的寒冷和孤独。两个冰冷的身体拥抱在一起会变得温暖,一对温暖的心分开了,每颗心都只剩下寒冷,唯有攥紧这只淡淡的粉红色的塑料发夹,才能感受到少许回忆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