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醉颜红》三五

13、远青州（1）

　　心甘愿，且放下，意追随。 弦月与梦总相依，真实又虚无，却是相忆终不见。

　　杜少卿帮忙买的宅子在清江下游，沿着清江一直走，在第一个岔路口往左转进到巷子就行。沉醉找到那个标着“苦杏苑”的宅子，用钥匙打开门，轻轻推开。
　　宅子不大，进门是天井，有一口大缸装着清水养了几条鲤鱼，应该是用来保平安的。有两株梅树长在两侧，张牙舞爪的，没有修剪，但更为自然。回廊隔着的是三间屋子，想来应该是主厅和两间卧室。沉醉打开右侧的屋门进去，屋子有些冷清，但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沉醉把包袱搁在门旁的书桌上，打量屋子里的摆设，一张普通木质的床，但是以前的主人却甚是用心，雕了一小朵一小朵的木兰花，帐子上系着自己编织的吉祥结。
　　进门的地方是一张书桌，有个简单的竹制笔筒，青花的笔洗，青石砚台。沉醉拿着看了阵子，心道这主人居然如此匆忙，竟连这些东西也不带走。
　　还有一个柜子，里面摆了几本书。沉醉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似乎更像是个书房啊，难不成这里以前是个书生住的？“苦杏苑”想来一般的百姓也不会起这么个名字。
　　沉醉把窗户支起，让外面的风吹进来。拿了包袱往另外两间房去了。
　　主厅里挂着一幅大得晃眼的山水画，最里面并排放着两把太师椅，几案上还有个茶盅和几盏杯子。厅堂中央是张大的圆桌，四周摆了几把椅子，看来是吃饭和宴客用的。
　　左侧的房子里摆设和右侧的书房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床上有张被子，书桌变成了女子梳妆用的，上面有个梳妆匣，旁边多了个卧榻，面盆，放面盆的架子和小几。窗子是简单的镂空样式，沉醉将它推开。这个屋子正对着一棵梅树，沉醉不由一笑。
　　沉醉又转到后院，是厨房，不大却是什么都不缺，沉醉想，这杜少卿倒也真不错，改明儿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才是。打了水把屋里的物品左左右右擦了一遍，把院子用清水冲刷一遍，然后回到卧室把衣服，一些日常用的东西摆出来。这一弄天都黑了。把捻红给的点心拿出来吃了，到厨房烧了水，洗了个澡，躺倒在床上。睡着以前迷迷糊糊地想，这被子好像是新的。

　　沉醉这一晚睡得极好，梦里没有任何人来打搅她。第二天早早的就醒了，跑到院子里才发现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没来由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这样的句子就撞进了脑子里。傻兮兮的站在外面淋了会儿雨，想到雨后的台阶会不会长青苔，“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倒真有了几分隐士之风。
　　哼着小曲，到厨房烧了茶水，又找到小米熬了粥。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小米还有半袋，大米也是。案板上的篮子里还有几个鸡蛋，一小袋面粉。厨房里还有一罐新鲜的咸菜，沉醉闻了闻，香喷喷的，嘿嘿一笑，前主人你不带走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哈。
　　就着咸菜吃了稀饭，沉醉琢磨着该再添置些东西。
　　沉醉没有打伞，带了钱出了门。因为有了自由，所以开心得不得了。踏出门口，看见水洼就跳过去踩，也不管裙子会沾上泥。一路上都是笑颜。
　　进得瓷器店的时候，头发已经变得一撮撮的了，沉醉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老板，哪种杯子便宜点啊？”
　　掌柜的也不知是瞧着这笑嘻嘻的姑娘开心呢，还是本来心情就好，所以走过来给沉醉慢慢地介绍，沉醉挑啊挑的，最后选了两个仿的青花，上面写着福寿康宁的行书。向掌柜的询问了卖菜的地方，去买菜。
　　菜场很热闹，沉醉想起以前也和遥夜去过，那是在扶栏的时候。成天的帮着厨房打杂，遥夜总是很聪明的从菜钱里省下几个铜板，然后买了小点心给自己吃。沉醉抱着两个杯子挤到里面去。
　　……
　　“姑娘，你看，我这个菜多水灵啊，买点吧。”
　　“老板，你这个也太贵啦，一个铜板都能买两个馒头啦。”
　　“不能少了，我一大家子人等着我这篮子菜钱呢。”
　　……
　　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沉醉翘着嘴角。
　　沉醉买了青菜，豆腐，再去买了些其它的葱蒜之类的佐料。没怎么讨价还价，因为雨开始下大了。

　　沉醉抱着一大堆东西往前跑。早知道还是该带伞的，雨下得太大，沉醉有些看不清前路。模模糊糊的看到个亭子，使劲往亭子里冲。
　　将东西都放在亭子里的座椅上，沉醉开始扭裙子上的水，虽然打湿了，但好在今天穿的是青色的衣服也看不出什么。整理了好一会，听到旁边一句“少爷”，把沉醉吓了一跳。这里有人？
　　靳远看着这个吓得抖起来的女子“噗——”的一声笑出来，刚才她就那么冲进来，然后就自顾自的拧衣服，怕是一点也没注意到有旁人在吧。
　　沉醉恼羞成怒：“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说完，哑然，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靳远慢慢收敛了笑意，“是我唐突了。”
　　沉醉抓了抓裙子：“没，没关系。”
　　于是三人就那么两站一坐。
　　“沉醉姑娘，怎么没带人就上街了？”
　　沉醉把头扭向亭外，“我……出来了。”
　　靳远身上一僵，“出来了？”
　　“恩。是啊。”沉醉心里酸酸的，“我找了个宅子。”话毕，又觉得这话甚是不妥，“恩，有人替我赎身了。”
　　“是吗？”像是一声叹息，直叹进沉醉的心里去了。
　　见雨小了下来，沉醉抱起东西，“靳公子，那个，雨小了，我先走了。”也不等他回答就跑了，竟比来的时候更快。
　　靳远苦笑，欢颜离我甚远，而这个沉醉也是唯恐避我不及。这算是什么？

　　被靳远这么一搅，沉醉全然没有了出门时的兴致。回到家里也只是把东西一放，再不愿搭理。用凉水清洗了下又躺回床上去了。
　　梦里觉得自己像是着了火，热得不得了。过了很久又感到凉凉的，舒服了些。然后又在口干舌燥的时候喝到了水，但是为什么水是苦的呢，还和那药水一个味道。心里认定又是遥夜故意整她，于是就叫道，“遥夜，你个大坏蛋，又骗我药水是糖水。”说着还伸出胳膊挥了挥。
　　杜少卿听到遥夜这个名字眼色一沉，却又在看到她挥出的胳膊时哭笑不得。给沉醉掖了掖被子，端着碗出去了。
　　早就猜到是她自己住，所以才把自己不怎么用的一个小院腾出来。借着近日无事来看看，没想到她却是病了。一张脸烧得红红的，杜少卿寻思着是不是应该给沉醉找个可靠的人照顾，像她这种生活在青楼的女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小姐，但是也应该没做过什么事情吧，否则怎会才出来就生病。
　　杜少卿到厨房用小火煮白粥，想到一颗小棋子居然让自己亲手照顾，摇头失笑。

　　雨早已停了，沉醉看着窗外照进来的光，下了床。这个院子在雨后更添了几分清新，沉醉深吸口气，树叶混杂着雨水的味道，让她精神一振。转了下头就看到放大缸的地方一袭白衣，往上瞧去，正是那帮着买房的杜少卿。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杜少卿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一般，也不回头，“小醉儿这是睡醒了？”
　　沉醉点点头，走过去，见杜少卿正拿着鱼食逗鱼玩。
　　“杜公子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房子是他的？
　　“没错，这个房子是我的。”没有看沉醉却猜到了她的想法，“我一早猜到是你住，所以今天特地过来看看你有什么不习惯没有？结果见门没关就自己进来了。”
　　沉醉的记忆有些模糊，因为靳远的缘故也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关门了。
　　“谢谢你。”沉醉诚恳的说。
　　杜少卿呵呵一笑，“不用，不过一件小事。”顿了顿，又问道：“小醉儿要不要请个人来照顾？”
　　“啊？”沉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杜少卿拍了拍手，对着沉醉笑，一脸的促狭：“可以？小醉儿今天可是发高烧了啊。”
　　沉醉吃惊的瞪着眼，那喝药之类的就不是梦了，但是这个院子里也就她和杜少卿，难不成还是杜少卿喂自己喝的药。于是脸上便热起来。想想又不对，既然要配药，那肯定是请了大夫的才是，应该是大夫喂的药。这样又安下心来。
　　杜少卿看着沉醉脸上又红又白的，自是知道她的想法，却又见不得她一副“不是你就好”的样子，就眨巴着桃花眼，凑到沉醉耳朵边，“小醉儿今天喝的药可是我熬的，我喂的哦。”
　　沉醉听到这个魔音，又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顿时有被雷劈的感觉。脑袋里白晃晃的一片。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杜少卿拉着手走去饭厅里了，还听到“小醉儿真是狠心，我粥都熬好几个时辰了你才醒，饿死了”之类的话。于是沉醉全身僵硬。
　　坐在椅子上，看着杜少卿端了碗粥给自己，沉醉吞了吞口水：“这个，真的是你做的？”
　　“是啊。”杜少卿满不在乎的回道，却见沉醉只盯着碗瞧，半分不敢动的样子十分好笑，敲了敲她的碗，“吃啊。”
　　“哦。”沉醉小小的喝了口，还是不敢相信。
　　杜少卿摇摇头，“好了，好了，不骗你了，这是我买的。”
　　沉醉这才放下心来，专心致志的喝粥。也不知边上的人一脸的落寞。

作者有话说

　　错别字~~~~谢谢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