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醉颜红》三五

65、报复之路（4）

　　年又复年，为的只是年关喜；日不复日，从来只道日高起。

　　沉醉没有如去年一样想要离开，所以今年过年比去年要喜庆。先是语桑剪了窗花贴在了窗子上，杜少卿又将那两盏红灯笼挂到了大门两旁，又嫌弃沉醉只买了年画，还跑去买了两张门神回来贴了。然后杜少卿写了五副对子，兴冲冲的每间房都要贴上。
　　只见那大门两边贴着：“冬去矣，祥光入户；春来也，喜气盈门。横批：庆新年。”沉醉看罢，嘴角微微抽搐，好简洁的春联。
　　再看，院内大厅门两旁贴的：“天下似锦延州城西青州东洛江北扶栏一带草原横万里；江山如画春东风夏旭日秋晚霞冬瑞雪四时佳景历千年。横批：看尽美景。”沉醉失笑，如真能如此便好了。
　　书房两边贴着：“雨过琴书润；风来翰墨香。横批：花间梦事。”沉醉撇撇嘴，倒也合了这书房成睡房的事实，只是这般文雅作甚。
　　沉醉的卧室门口也贴了：“朱莲碧荷成佳藕；粉蕾红桃皆醉花 。横批：何妨沉醉。”沉醉看了脸上微热，又不喜杜少卿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冷冷的哼了声：“谁理你！”杜少卿无奈，摸摸鼻子，又贴厨房的去了。
　　“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横批:一家之主。”沉醉笑着问杜少卿这杜少卿……“一家之主？厨房可是我的地盘恩，莫不是杜大少也认为我是一家之主了？”杜少卿好脾气的笑笑：“有何不可。”沉醉愣住，居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真是笨。

　　承熙早已醒了过来，也不说话，每日里静静地。常母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几次支支吾吾的想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承熙却总是岔开话题，不作回答。常母便和常父念叨，希望他可以再去找找靳远，开始常父虽不作回应，但还是耐心地听着，后来就干脆不耐烦的打断常母：“她自个儿要作践自个儿，我能有什么办法？”常母无法，只得转向她的两个儿子，但是她两个儿子又怎么会受得了她的没完没了，何况，在靳远家又受了那些个气，自然不愿再去。常母每日垂泪，愁白了头发。心里惶惑，怨自己年轻的时候作孽太深，现在报复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于是在府里设了个佛堂每日里念经，供奉。

　　承熙本就因了那日在云隐寺看到的佛像吓了一跳，又因为听到了靳远的话，所以才一直郁郁不安。这日里她在自家院子里逛了逛，觉得天气太冷，就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撵了下人离开，就近入了一间房屋。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一阵儿尖叫声，旁人赶了来，发现承熙跟疯了似的跌跌撞撞的从屋子里跑出来。
　　“你在干什么？还有点大小姐的自觉没有？”常父看见她这个样子，积聚了多日的怒气终于发了出来。就因了这个女儿，他被停了职，就因为这个女儿，他的所有脸面都丢光了，就因了这个女儿，他和丞相的脸面也几乎撕破。她就不能好好生生的过日子，别再给他添麻烦了吗？
　　常母见承熙神色慌张，赶忙上去搂住她：“熙儿，你怎么了？说话啊。”
　　承熙脸色苍白，好半天眼睛才聚起光来，看清是她娘之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娘啊，那间屋子好可怕啊。”常母心疼地给她拍了拍背，小声的哄着：“别怕，别怕呵。”
　　常父看着眼前完全没有主子样儿的妻女，冷冷的哼了一声，就知道丢他的脸，这么大的人，居然嚎啕大哭。他见周围的下人都站在那里，心里更是不高兴，手上一挥，大声的命令道：“都下去。”众人皆散。

　　今日承熙的两个哥哥并不在家，常父也不愿和这对母女多待，所以自己一个人走了，也不理这母女二人站在冰天雪地里是否会受寒。

　　常母将承熙哄得回了自己的屋子睡着了，又想起刚才承熙身边并无人照顾，心里便认定是丫环偷懒，所以叫人将承熙的丫环拉了来，声色俱厉的一顿教训，又让人打了二十板子才作数。

　　她回了承熙跑出来的那间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里就是她供奉佛主的佛堂了，可为何承熙被吓成这个样子？常母不甚明了，怀疑有人刻意使坏，所以找了打扫这佛堂的人来询问。结果，打扫的人告诉她，当时房里什么人也没有，小姐嫌吵，把所有的人都给撵了出去。常母皱皱眉，转头看着那正中央的罗汉，弯弯的眉眼，翘起的嘴角，一派欢乐大度的模样，总不至于是它吓到了承熙吧。常母直觉的否认。她可从没听说佛像吓人这话。罢了，如是有人使坏肯定还会再下手，如是没人……常母略微思量了下，当务之急还是多派几个人在承熙身边照料为好。

　　沉醉，语桑和杜少卿一起坐在大厅里商量着过年需要的食材，面粉儿肯定是少不了的，此外羊肉要买一些回来熬汤。杜少卿说他可以从那边屋子里拿些食用的菇子来，又说他有上好的酒。沉醉撇撇嘴，嚷嚷着，那你自己回那边屋子喝酒，吃菇子好了。杜少卿哭笑不得，就为了那些个对联，沉醉已经和他闹了好几天的别扭了。或者真的是他太过直接了？

　　靳远又上了门来，提了两条鱼。沉醉不情不愿地请他坐下，便躲到厨房里去了。靳远苦涩地抿抿嘴。杜少卿眨了眨眼睛，端了一旁的点心放到靳远面前：“尝尝，醉儿亲自做的。”
　　靳远点点头，伸出手拿了一块，醉儿？叫得真够亲热的。可转念一想，靳远啊靳远，你凭什么来吃醋啊。刚才进门就看到那门房两旁贴的那些个对子，“朱莲碧荷成佳藕；粉蕾红桃皆醉花”，还有什么不明白，还有什么能计较的。

　　语桑本来在厨房里做中饭，见沉醉跑进来，便对她一笑：“怎地进来了，不是还要和公子商量商量吗？”
　　沉醉摇摇头：“不了，来了个讨厌的人。”要说也真是奇怪，以前吧，她觉得靳远哪里都好，别人说他一点不是，她也得和别人吵个脸上通红。后来吧，她知道他娶了承熙，她也还是觉得他好，他们不能在一起，只是命运太过捉弄，可是，慢慢地，她开始对他不满了，甚至是有些恨意的。而今，不喜欢了，还顺口就可以来个讨厌的人。可见，人心果然是易变的，喜欢的时候如珠如宝，不喜欢了吧就只是根杂草，连伸手去拔它，都觉得麻烦了。沉醉丢开自己的这些心思，问语桑：“哪些菜需要洗？”
　　“也不需要洗什么，就一点白菜。”语桑笑着答道，“将切好的瘦肉并着白菜煮了，然后再将饭一起倒入。”
　　“哦。”沉醉应下，着手洗白菜，因为加了些热水，水倒是不凉， “再煎个鸡蛋放上面如何？”
　　“可以啊。”语桑往灶里添了柴，“你做吧，我可就捡个便宜，休息休息了。”她现在已不常常称呼沉醉为小姐了，因为沉醉说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别扭。
　　沉醉转身朝她鄙视的看了一眼：“瞧你这点出息。”然后继续洗菜。冬天吃些汤饭，很是暖和。

　　语桑将饭都端上了桌子，见靳远和杜少卿还在一旁坐着，便招呼他们快些过来。这寒风又大，指不定多会儿就得凉了。
　　杜少卿见这面上一个煎蛋的饭，挑了挑眉，莫非沉醉不想请靳远吃饭，所以才简单到这种地步？“醉儿呢？”杜少卿让靳远先坐了，这才问道。
　　“小姐说她弄些咸菜来，你们先用吧。”语桑笑盈盈的答道。
　　杜少卿点点头，然后见靳远直盯着饭瞧，无声的笑笑：“靳远兄，这饭是用来吃的，可不是用来看的。”
　　靳远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他不是没有吃过沉醉做的饭菜，只是隔得太久，久到他以为没有了机会，所以才会一时失了神。

　　饭看似简单了些，味道却是好的，再加上这样的天气，是以，这顿饭也算是吃得舒畅了。
　　靳远离开的时候，沉醉给他包了一些点心，算作鱼钱，要知道，今年这样的天气里，活鱼是很难弄到的。她本来想折成银子给靳远的，但是语桑说这样未免太不留情面。她想，哪里还有什么情面啊，陌生人都不如了现在。只是，最后到底还是伸不出手，换了点心给了靳远。
　　靳远见沉醉给他包了点心，感动得热泪盈眶。沉醉见他这个样子，心里蓦地一酸，冷冷的说了句：“你别想多了，这是给你的鱼钱。”
　　靳远顿住，张张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道：“我知道了。”然后拿着点心，低头走了。
　　沉醉站在大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转身不见，才轻轻叹了口气，还是不能完全放下。

　　“小醉儿，晚上吃什么呢？”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沉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杜少卿赶忙扶住她：“你怎么冒冒失失的。”
　　沉醉瞪大了眼，恶人先告状，便是杜少卿这个样子了吧。“是你在后面吓的我，还说我冒失？”沉醉推开他，自己站好。
　　“哦？是我吗？”杜少卿微微一笑，“呵呵，那小的这厢就赔礼道歉了。”
　　沉醉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现在可以告诉我，夜间儿吃什么了吧。”杜少卿像是全然不在意沉醉的举动，只将自己要想知道的问题提了出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沉醉嘀咕，“难不成上辈子是猪？”
　　“你说什么?”以为说得小声，他便听不到了？
　　“没什么。”沉醉支吾过去，“你想吃什么？”
　　“我啊……”杜少卿用一只手撑住下巴，也不多加纠缠于她刚才的话语，“也没什么想吃的，不过就是暖和点，味道好一点，食材特殊点就好了。”
　　沉醉眼珠一转，随即笑道：“好吧，那还是吃汤饭得了。”见杜少卿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便好心的解释说，“你看，暖和一点，汤饭符合吧。”见杜少卿点头，又继续说道：“我做的饭味道好，那是你们都知道的，对吧？”杜少卿又点点头，“至于食材特殊点嘛，晚上就用靳公子拿过来的鱼好了，肯定很鲜的。”
　　“鱼不是腌着等过两天吃的吗？”杜少卿问她，现在就吃？
　　“鱼还是新鲜的好吃。”沉醉叹了口气，“我们先吃一部分好了，反正有两条呢。”
　　杜少卿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反正过年的时候也吃不了那么多。

　　承熙那日被吓过后，就更是连门都不出了，还总是一个人缩在床角里嘀咕着什么“别害我”“我知道错了”之类的。常母越发的心疼起来，后来听一个上年纪的下人说，承熙这样子倒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一般。常母一听，这还了得，赶紧找了道士来作法。整个常府弄得乌烟瘴气的。常老爷见不得，干脆躲到外面，常家两个儿子也干脆不回家了，成日里喝酒上花楼。

　　道士作了几场法式，花了不少钱，承熙却依然没有什么好转。常母不甘心，又换了人来，仍然不见效。于是只得又请了大夫，大夫依然是那两字：心病。常母看着似是疯了的女儿更加绝望了。靳远已经明确的表示不会再来了，现在该怎么办？

　　常母静静地坐在承熙的床边，伸出手要抚摸承熙的头，却见承熙又缩回了角落里，满脸戒备地看着她。常母咬紧嘴唇，她苦命的女儿啊。“熙儿，我是娘，我是娘啊，你过来，过来。”她轻声的哄着承熙。承熙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什么是娘？”
　　常母张大了嘴巴，泪水就从眼睛里一颗颗的掉下来：“你怎么……怎么连娘都不知道了……”
　　她犹自伤心，低头垂泪，过了一会儿，却感觉到背上有一只手在轻轻的拍着，她抬眼看，不是承熙是谁？她拉住承熙的手一遍遍地叫着：“儿啊……”
　　“不哭，不哭。”承熙小心的为她擦了泪，“妹妹说，只要拍拍背就不痛了。”
　　常母怔住，妹妹？什么妹妹？却见承熙心疼的看着她，还在唠叨着，妹妹说……难道是欢颜？常母心下一喜，对啊，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世间还有欢颜可以劝靳远的。如此，那就打铁趁热，马上去找她来才是。
　　常母安抚了一下承熙，让下人好生照看着，自己叫人驾了马车去寻欢颜了。

作者有话说

　　对联是到处找的，请不要去追究年代问题。另外，横批除了“一家之主”均是自个儿乱取的，有不周之处，大家都包涵哈。
呵呵，那个《花间梦事》其实是一辑纯音乐，很好听的，特别是《夜深风竹敲秋韵》，看书的时候可以听，很是舒服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