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Chapter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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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柳惊月一路张牙舞爪跟凌初闹着到达湖边，时间已近戌时。
凌初将长刀用暗色布条再度缠绕一圈缚在身后，先前那名传话的婢女早已带着两名护卫候在湖边，见二人出现，一言不发将二人引到一艘游舫之上。
船舱的厢房之中，一道人影隐约立于层层深色帷幔之后。柳惊月懒得理会，只单从身形看出，那是一名女子。
凌初冷哼：“怎么，不敢出来见我？”
柳惊月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的这般语气——凌厉、讽刺、不留任何余地。
周遭的侍女护卫已不知何时全数退出厢房，柳惊月沉心去辨，发现对方竟甚至退出了这条船的范围之中。
这条游舫上，现如今只剩下她们三人而已。
那名帷幔后的女子伸出一只手挑开了帷幕，柳惊月足以看清其上金丝嵌玉的护甲、艳红的丹蔻。
“阿九…”
女子的话语刚出口便被凌初打断：“我叫凌初，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这三字被凌初刻意咬得极重，声调蜿蜒，莫名便多了几分嘲讽意味来。
对面的安平长公主被她噎得脸色发白，却什么都没有说，独自在红木桌前坐下，替三人各斟了一杯茶。
凌初定定看她两眼，坐在她对面，既不动那茶，也不说话。
“你现今…”安平长公主一句话仅说了半截就再度咽回去，沉默半晌，下文却变得风马牛不相及。
“你真的长高了很多。”
“弱肉强食，生活所迫。”凌初撩起眼皮瞥她一眼，下一刻见到对方骤然发红的眼眶，似是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着实伤人，停顿片刻还是补了半句上去。
“找我究竟做什么？”
“只是…”安平被问得一怔，只得苦笑。
…只不过放心不下，只不过…想在尚还活着的时候，再看一看你的样子。
凌初的神情悲喜难辨，她来此处，已作好最坏的预想与最好的预想。但安平什么也没有说，一切都落空了。
“我回去了。”
她站起身，凝视对方最后一眼。
安平只比摇光年幼两岁，幼时她们姐妹二人身份尚光明正大时，摇光便常会入宫去寻安平一起玩。哪怕是后来她们躲在别庄，年幼的小安平也会改头换面借着婢女打掩护偷偷溜到别庄上，给尚在襁褓的她哼唱走调的安眠曲，和摇光一同躺在草地上，伸手去捉天上的月亮。
凤家早在皇帝大病一场后便已站了队伍，对于凤家的未来亦作过千万般打算。凤家的每一男丁都被无数双眼睛紧密盯着，因此凌初与摇光，就是他们最后留下的根。
为这浮萍乱世中最后两枝小小的根桠，凤家上下二百余人，无日夜的鞭打与刑罚，昏暗地牢拭不净的凤家鲜血，二百余人无一人开口，拼尽最后的气力保下了这两个年幼的孩子。
可摇光还是死了。
凌初仍未查清当年追杀摇光的究竟是哪一势力，她疑心皇家，却怎么也不愿相信安平的背叛。
但知道她们二人下落的，如今也只有一个安平而已。
她不愿再想。
“等等！”
在凌初转身欲离开之际，安平长公主终是开口。
“我来，是想要告诉你们…小心皇帝，他可能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
这句话仿佛引燃火药的飞火，凌初转回身逼近安平，声线颤抖，手指近乎痉挛。
“知道凤家还没死绝，知道还有一个我活着，知道当年在七星楼少杀了一个？”
她的声音近乎嘶哑，眼眶被逼出殷殷红色。
“可是这些，他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即墨端？”
安平被这声声逼问打得措手不及，怔楞片刻才蓦地明白凌初的意思。
“你…你怀疑是我将此事告诉了皇帝？！”
“不是你吗？”凌初反问。
“我没有！”安平又气又恸，大颗泪珠连成线般自她苍白的脸颊上滚落，“自你们离京，我毒杀了跟我五年的婢女，灭了所有见过你们的人的口，多年来我睡梦里也不安稳，生怕自己梦见儿时的凤家别庄，说梦话害了你们…我哪怕是丢了这条命，这件事也要随我被填进棺材里！你们是我的小九儿和阿泷啊…我怎么会害你们！怎么舍得害你们！”
“可阿姐已经死了。”凌初的唇颤抖不堪，声音却出离变得平静，“她死在了最不喜的冬天，险些连全尸也没能保住…即墨端，你告诉我，我们二人背着二百多条性命逃出京城，一路战战兢兢隐姓埋名，会是谁想要杀她？凤家做错了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阿泷死了…？”
安平长公主身子猛地一软，失去最后的气力，双手堪堪扶住面前圆桌才稳住身形。
她的阿泷，她以为终于逃离了那片地狱、能够好好儿活下去的阿泷…
她再也见不到她的阿泷了。
安平哭得无声无息，也或许是她再也没有力气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柳惊月的眼底一片血红，左手不受控地开始颤抖。
那是她的师父啊。
她的右手按上腰间的梭形镖，想要结果了这个可能害死了摇光的人的性命，却被凌初死死扣住。
凌初已不想再去探寻那个答案了，她狠狠闭眸压回所有情绪，攥住柳惊月的手，强行拉她离去。
就在她们即将离去之际，一道细弱的声音自后方传出。
“我从未将此事告诉过任何人，皇帝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安平挣扎着站直身子，她不再嚎啕，眼泪却依旧不受控地淌下，沾湿她的衣襟。
“我用我的生命、我的尊严、我与阿泷的回忆…发誓。”
凌初的脚步再不停顿，拽着柳惊月的腕，轻功离去。
不过刚刚落在湖畔树下，还未等凌初或是柳惊月开口说些什么，一声尖叫破开长空，传入她们耳中。
“啊——！”
那是安平的声音。
凌初猛地回头去看，却只捕捉到一抹坠入水中的衣角，而那衣角正是安平今日华服的颜色。
那条游舫猛地燃起了火光，带着噼啪声向着安平落水的方向翻倒沉没。
她的护卫皆被她遣去另一艘船上，如今亦被黑衣刺客缠住，脱不得身。安平一介弱质，待刺客入水，她定活不下去。
柳惊月敛眸冷了神色，连余光亦不惜得投入，回拽着凌初意欲离开。
然而她偏头看去，凌初未动。
凌初的手正止不住地打颤发抖，这是哪怕在她第一次杀人时都未曾出现的。
她脑子一片混沌，几乎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一些含混而繁杂的记忆片段。
她想起儿时安平打扮得像做贼般溜进别庄，一股脑地塞那些她喜欢的蜜饯点心给她，朝着尚还年幼的她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儿；她想起那年阿姐咬着牙哽着泪抱她逃离那血池地狱，用不复清淩的喑哑嗓子在灌着风的黝黑破庙里哄她入眠。
这些驳乱的碎片像卷起了一阵风在凌初的脑子里肆虐，她说不出话，牙关已被咬得酸软，只能攥紧拳将指甲刺入掌心，以保证获得片刻的清醒。
她想起那一年飘雪的严冬，行刑口凤家二百多儿郎喷洒出的、浇化了白霭的热血，想起那封已纸页泛黄的阿姐的临终书信。
但凌初还是想信她、想救她。
“唉。”
突然地，凌初听到一声叹息。一个冰冷的东西被强硬塞入她的手中隔开五指。直至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近乎麻木的疼痛。
凌初偏头看去，柳惊月的眼神如暗夜中那一豆烛火，直直穿透她的灵魂，灼烧她的内心。
凌初握着手中的糖葫芦，那是来时柳惊月在路上随手买的，如今明明还一口未动，山楂的酸涩味道却仿佛直冲鼻腔，呛得她几乎落下泪来。
柳惊月解下裹在外面的宽袍劈头盖脸罩在凌初头上，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她不愿去救安平。不论真相如何，哪怕错杀，她都想要让这个可能害了摇光的人死了才干净。
但是凌初想救。
“忍着点，别受凉，在这儿等我。”
柳惊月只留下一句话，闷哼一声强忍下子母蛊的反噬，纵身跳入初冬冰冷的江水中。
…只要凌初想救，她便去救。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Chapter3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