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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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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竹心生惊奇,待再欲细看,肩舆拐了个弯,方才的高树被面前浓阴的树木遮挡住,看不见了。
觉察到肩舆上的甘竹有动作,前头的汉子有些疲惫道:“客官,您醒了?前面就是了,前面有护卫把守,我们进不去。”
甘竹坐直身子一看,果见前方有两个护卫模样的人守在山门前。他下了肩舆,付过银子,与两兄弟道别后,匆忙上前去,对护卫表明来意,双手奉上了入学帖。
护卫核查后,将他带入一间小屋,让他取下身上所有衣物,接下来发生的事,成了甘竹不愿回首的往事之一,事后他在出恭的时候对表兄抱怨道——
我问他们检查别人也要这么久吗?他们说我是例外,难道就因为我毛发旺盛吗?他们把我胡子都梳直了,还一直挠我痒痒,说是怕我腋毛里面藏了暗器,连我脚趾缝都扒开看了,最后就连……唉,他们一直将它翻来覆去,我如今只要一出恭,一掏出来就会想起当天之事。我自己都不曾这般仔细地看过我的身体,我当时感觉十分地无地自容……
表兄默默瞄了一眼他出恭的地方,幽幽道了一句——我觉得无地自容的应该是他们。
甘竹没能明白他的意思,一脸真诚道:“也是,他们不当这样怀疑我,夫子都说我是世间罕见的赤诚之人。”
当然,这是后话了。等护卫们放甘竹通行的时候,天已放晓,在书院门口,甘竹看到了方才在肩舆上看到的那棵高树,这是一棵枝干笔直、树叶浓密的百年枫树,在枝干的中高处,竟还挂有一间树屋,门窗皆有,悬于空中。
甘竹惊奇之余,不由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个仙子般的少年郎,可是居于此屋中?
正想着,忽见树屋中出来一人,抬脚往空中一踏,人就顺着树干轻飘飘地落下了,停在了离地面三尺之高的低桠中。
甘竹定睛一看,这是一个让他看不出年纪的男子,男子身量颀长,略有削瘦,穿着一身松垮的道袍,面容异常的俊美,可是,与他年轻面容不符的却是他那一头灰白的头发,这一头灰发仅以一支桃木簪随意盘起,鬓发有些散乱,却平添了几分随性,与他身上所穿的宽松道袍极为融洽。
他像是一个早生华发、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又像是一个阅尽千帆、却又被岁月所遗忘的美男子。
甘竹忽然意识到,眼前此人,便是他看到的树上少年郎了,在他恍然之际,又忽听树上之人报出了他的名字来,“你是甘竹?”声音清冽如松间的流水,听起来就如他的面孔般年轻。
甘竹不由得吃惊,“您认识我?”
这人笑笑,轻松落地,举止间自有一股随性的华贵之气,此时,一轮初日在他身后缓缓升起,带着耀眼的光芒,将他衬得仿若圣人一般,甘竹不由得心生起几分诚惶诚恐来,只觉得此人不像凡人,倒像一个落凡的仙人。
“你因何上山?”此人笑问,笑起来亦是风流倜傥。
“啊?”甘竹不曾想这谪仙般的人物会这般发问他,挠了挠脑袋,才道,“我是受山长之邀,前来入学的。”
他又笑了,“此番我们不谈山长,只问你为何入学,所求何物?”
“我……”甘竹想了想,“我听说你们这里很特别,所以想来看一看。”
“哦?那依你所见,有何特别之处?”
“你们这里到处都很特别,下面的护卫特别认真,把我里里外外都检查遍了,你也很特别,特别……”甘竹看着他,认真道,“特别好看。”
这仙人闻言,失笑道:“你也很特别,眼光特别不错。不过——”他话音一转,这只是你入学的原因。不知你此番入学,所求何物?”他复问道,眸中带笑。
“我……”甘竹想了想,有些想不出来,只能道,“等我学到了,我便知道了。”
“将来可是入仕,或是从商,抑或其它?”
甘竹摇头道:“将来我不入仕,父亲说官场太复杂了,比商场还复杂。我家中便是经商的,不过,我将来也不打算经商,我想要云游天下,走遍中原和域外,记下有趣的人和事。”
仙人点点头,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不错。”
甘竹咧嘴笑了。
这仙人像是对他满意了,勾唇一笑,转身回到树下,道:“山门待会儿便开,等等即可。”
见他欲上树,甘竹连忙问道:“不知您是何人?”
甘竹话才落音,仙人便又飘飘然地上了树,像是会飞一般,广袖一挥,树屋小门便打了开来,仙人也一下子隐入了树屋中。
甘竹以为他不回答了,正失意着,忽听树屋中轻飘飘传出一句空灵之语,“不过一守山人罢了。”
“守山人……”甘竹喃喃道,一个守山人就像仙人一般了,那书院里头的人,他有些不敢想了,不会全是神仙吧?
甘竹回头看向书院,只见书院匾额上书 “紫荆书院”四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此时旭日已经高升,将这风流四字耀得金灿灿的,让甘竹有些睁不开眼。
甘竹正眯着眼,忽听寂静的朱色山门后传来声响,不一会儿,紧闭而沉重的山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个子有些矮小,体态微胖的少年吃力地推开了山门。
少年肤色白皙,因着使力的缘故,脸涨得微红,甘竹见他吃力,连忙跑过去帮忙,同他一起推开了沉重的山门。少年有些吃惊,抬起头来,待看见他的脸时,又是一个诧异。
甘竹同时也在打量着他,少年生得一张很好看的圆脸,圆得刚刚好,一双葡萄眼又大又圆,明亮而纯粹。甘竹眨眨眼,他从未见过一双这么干净的眼睛,才刚觉得碰到个凡人了,没想到又是个这么好看的凡人,有着一双干净得近乎能看见心底的眼。
就在这时,忽然从少年脑后钻出一只拳头大小的猴子来,趴在少年肩上。此猴小巧可爱,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黑得发亮,有些警惕地打量着陌生的甘竹。
甘竹一诧,随即笑道:“这是笔猴?”
“是啊,”宋唐怨摸摸小白的小脑袋,将它塞到自己头上戴着的幞巾上,浅笑道,“它叫小白。”
“小白?”甘竹笑,随口道,“它的颜色像雪一样漂亮,应该叫小雪。”
宋唐怨一听就笑了,“我刚开始是叫它小雪,后来发现它是公的,所以就改叫小白了。”
“啊,有趣有趣。”甘竹连连笑道,似乎对小白很感兴趣,奈何小白躲在了宋唐怨的幞巾后,看不见了。
二人合力将山门推开后,甘竹率先抱拳同少年作了一揖,“这位师兄,我是新来的师弟,我叫甘竹。”
“哦哦,”宋唐怨有些后知后觉,忙回了一礼,“师弟好,我是人级左班的唐拳拳。”紫荆书院每级分左右两班,每班各五十人,左右不分尊卑贵贱。
“拳拳?”甘竹有些不解,握起自己黝黑的拳头比了比,“拳头的拳?师兄为什么要叫两个拳头?是有什么寓意吗?”
宋唐怨额冒黑线,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见小白一下子落到她肩头,朝甘竹挥舞起了它只有甘竹拇指粗细的拳头来。
宋唐怨忙将它按回去,“小白别闹!”随后对甘竹耐心解析道,“‘拳拳’是‘拳拳赤子之心’的‘拳拳’,表诚挚、勤勉、眷爱之意。”当然,还有一个是表弯曲之意,可宋唐怨才不会告诉他。
“哦,原来如此。”甘竹恍然大悟,又打量着宋唐怨,这位师兄头戴灰色幞巾,身穿蓝色窄袖直裰,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像个孩子一样,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像孩子,但好像又有点瓮声瓮气,仿佛孩子在学大人说话一般。
宋唐怨对甘竹道过谢后,便准备回去了,似乎是有急事在身。
甘竹连忙追上她,“师兄,我要去哪里找夫子?”
宋唐怨脚步一顿,想了想,道:“今日开学,早上地级学生有庆典,你去大礼堂那边找一下夫子就可以了,就中轴线直走,右转就是。”宋唐怨给他指了个方向。
“多谢师兄。”甘竹抱了一拳。
“师弟不必多礼。”宋唐怨回之一礼,匆匆走了。
甘竹感慨,师兄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宋唐怨快步而行,正欲赶回寝舍,在小道上忽然被一书僮模样的人拽住,她不惊倒喜,忙小声问道:“平安,怎样?打听到了没?公子选了什么课?”
这位名唤平安的小书僮唇红齿白,声音也有些娇细,压低声音道:“打听到了,宋公子文课选了酒道和医道,武课选了长跑和角力。”
宋唐怨一听就皱眉了,平安道:“少爷,你不会也想报吧?”少爷是人级,宋公子是天级,不同级之间是不能一起上课的,可是选课除外。
书院每年都可以选报两种文课和两种武课,选课的话地人天三级的学生是可以在一起上课的。公子巴不得能同宋公子一起上课,是以今日天才刚亮,便打发她去打探宋公子的选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