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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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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芸香.过分了
自那日不欢而散已过两日,晏墨一步也不曾迈出白烟居,顺便将小哑巴也关在了屋内,省的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猫儿不听话,昨天夜里就溜出了院子。晏墨知它去了哪,亦不想去雅南阁前院寻它。
薄春走的那天,夜里晏墨又做了个奇怪的梦,梦的内容虽还记得清楚,却有些难以启齿,或许是因为薄春淫-浪的关系,所以才做了那样不堪的梦。
他已经不太能确定,梦中的白衣少年到底是不是自己。如果是自己,那伐谢之役时,烛山星天落中静养的自己又是谁?如果不是自己,那这段梦境又从何而来。
世上是否有两个自己?晏墨最近便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他也实在不想去管薄春了,当那少年是想做清白之人,不想少年或许本就是泥潭中人,不需要他多管闲事。
薄春身上的悲哀,曾又一瞬间让晏墨动容,他思考过,或许修仙界规则的制定本就不合理,世家在求道上走了歪路,因此犯下了的错,囚禁罪人和族人的地方该有,但不该是雅南阁。
罢了。
晏墨抬眸,望见满树盛开的桃花,将手中杯盏的茶水饮完。昨晚方凌志来信说方凌轩不在玉州城内,期望能与自己一会。
方凌志想见他,道理很简单,只为碧琉笛之事。就目前而看,晏墨根本就不打算帮他,但还是愿意一会。
他这几日又换回了那身白衣,去了广珍楼。
方凌志已等候多时,桌上摆着的宝贝果真还是那碧琉笛。
晏墨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与方凌志随意谈论着古今法宝器物之绝妙,每每方凌志故意提及碧琉笛能否称之为仙器时,晏墨便不语。
以至于一天结束,方凌志只增长了法宝上的阅历,碧琉笛上的白玉封印愣是半点都没解开。
离别时分已至夕阳落山,流霞飞花,将玉州城笼在柔美的黄昏中。
方凌志将白衣青年送至楼下,再也忍不住,与他道:“大公子且慢。”
晏墨已登上马车,长霆自觉地撩开车帘,让公子与方凌志交谈。
“大公子,可否再给我些时日,二弟不在家中,父亲对我仍有诸多不满,我——”
晏墨抬手,方凌志自觉地闭口不言。
马车上的青年道,“我三月初一便走,答应你的,晏某自然会做到。”
语毕,便让长霆落下车帘,驱马回了雅南阁。
方凌志站在原地,注视着绝尘而去的马车,脸上恭敬的神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狠绝之意。晏墨与自己一样,出生于修仙界的名门世家,有一个弟弟。不同的是,自己的父亲偏爱幼子,而晏明修偏爱晏墨。
世间传闻,晏墨与晏清长得一模一样,都是风雅翩翩的神仙子弟。明明晏清生就一身仙骨,晏墨长了双会招来厄运的竖瞳,谁知那晏明修偏生宠爱长子,在晏清幼时就送去了三清观,并立下三百年不得回烛山的规矩。
怎么到方家后,长子却成了最不重视的了。
方凌志面上浮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一声轻叹,一个转身,便离开了华灯初上的市井街市。
晏墨一路无话,坐在马车内连帘子都不曾掀开过,外面的热闹皆与自己无关。只是依寻着马车方向,恐是要停在雅南阁正门口。
晏墨抬手,挑开一段帘子,果见长街尽头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楼,五层高,每一层都繁华一场,灯火连天,术法流光,是凡人企及的极乐境地。想起初来时,他见此光景内心只有浮夸二字,如今却觉得这地方看似浮夸,实则藏污纳垢,脏乱得很。
想到这,晏墨又无可避免的想起薄春。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上探去,明知方凌轩不在玉州,五楼便不会有薄春的身影,可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青年垂眼,淡声道,“不必从正门入。”
长霆喏了一声,掉了车头,驱马驾车,驶入了另一条长街。
掌灯时分,晏墨从偏门小径回了白烟居。
小哑巴从昨夜溜出去后,至今未回,晏墨在院中花树下静坐,沐浴着星辰之光,煮了壶茶。
他不想去寻猫儿,情愿缠着个小男娼,这猫儿多半也不是什么正经来路。可却舍不得就这么将猫儿给了那小男娼,到底随自己在烛山待了数百年,怎可便宜了那小子。
打定主意,晏墨停下修炼,抿了口茶水,便离开了居所。
院外浮桥空寂,桥头挂着一串红灯笼,七八个连下来,几只萤火虫在旁飞舞逗乐,萤火之光亦映亮湖中的清辉月色。
江边未停有往来船只,晏墨负手身后,轻身一掠便踏水凌空,不曾惊动湖中美色,未生半点波澜。
他直接朝雅南阁前楼飞去,停在了一处偏僻的院中,走向不远处沸反盈天的喧哗楼宇。楼里衣香鬓影,妓子小倌嬉笑怒骂,修士放浪不羁,这些都是烛山鲜有的人间风流。
晏墨不喜,神情淡漠地往里走,身形灵巧地避开与这些人接触,不想却还是有不长眼地喜欢招惹他。
晏墨只扫了眼那妓子,妓子便惊呆在了原处,待回过神来,如谪仙出尘的公子早已走远。
他不知小哑巴去哪儿了,寻不到它的踪迹,便独自在楼里随处走动。
不想刚踏上楼梯,晏墨却听见有人提起了一个名字。
“今日乐成道人来找薄春,又吃了闭门羹,嘿嘿。”
“薄春就是想见他,那也要沈道长点头,”一捏着细尖嗓音的男子道,“他弄丢了沈道长的东西,你说沈道长能饶了他?”
“噗嗤,”先挑起话头的男子一笑,笑声有些不怀好意,“听说三天前,薄春就被沈道长给带去了觅香阁,这几日邱师爷可是不停地往阁里送东西呢,瑾哥儿不若猜猜,往里送的是什么?”
“呵,”瑾哥儿捏着嗓子娇柔一笑,语气嘲弄,“他弄丢了沈道长捉弄人的玩意,邱师爷自然将楼里千奇百怪的玩意儿给送过去弥补缺口,只盼他沈道长能瞧得上,消消怒火。”
“也是,谁叫当年伐谢时就有沈道长的名号,这几年沈道长在上百家仙门里也是声名显赫的俊才,只是他那宗派不若他之名声罢了。”男子说完后顿了顿,又一笑。
“嘻,瑾哥儿,你说薄春这小贱人还能从觅香阁出来么?”
“就算能出来,人怕是也要废了,”瑾哥儿笑个不停,拉着旁边的男子边走边低声道,“他弄丢的可是沈从越的玉/势,你说沈从越能饶了他?”
两个小倌儿笑个不停,从楼上走了下来,不想楼梯拐角的地方站着个风姿绝伦的清肃公子。只一眼,那人周身的气质便不是楼中修士与小倌能比拟的,未走近,只是远观都似能嗅到寒冬腊月的雪天,一朵梅花清冽绽放。
穿着粉色交领襦衫的少年朝晏墨走了过去,扭着腰肢,手捏着一把折扇,徐徐走至青年身前,朝他施了一礼,声音细尖。
“这位仙人好生俊俏,可是——”
一股令人恶心的脂粉味,从那小倌身上散发出来,走路摇曳,故意露出颈上暧昧的痕迹。。
晏墨眸光未变,面无表情,“脏东西。”
粉衣公子被呛得脸色一红,有些羞恼,“仙人怎乱说话,脏与不脏可不是一眼能瞧明白的,仙人不若与瑾儿喝上一杯,听瑾儿细细说与仙人听?”
晏墨道,“让开。”
跟着粉衣公子身后的是个蓝衣少年,看装束也是雅南阁的小倌,他见晏墨神情不是好惹的主,连忙走上前将粉衣公子带到身后,说道:“仙人嫌你脏,叫你让开你让开就是,杵着作甚。”
瑾哥儿一羞,捏了把同伴,却望着对面青年,语气隐有不甘:“是是是,我们脏,那仙人还来雅南阁寻不痛快,也不怕脏了自己的眼?”
晏墨抬腿便走,方踏上楼梯两步,足下一顿,垂着眼道:“觅香阁在何处。”
粉衣少年置若罔闻,反倒是蓝衣少年指了个方向,又交代了路径。
晏墨未言一字,转身便走。
沈从越?
晏墨似听父亲提起过这个人,不过没有太多印象,只知道此人当年在讨伐谢氏一族中勇猛无比,斩了不少谢氏妖人。
方才听那两人的对话,让他想起三天前与薄春的争吵,少年裤子上血,还有那碍眼的脏东西,都是沈从越弄的么?
可自己若是沈从越,在当年灭了谢氏满门后,便不会这般待谢氏余孽。
一个山野小派,几时也配作践当年的世家子?
晏墨心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混着那抹笼罩心头好些日子的烦闷情绪在发酵,是冲动,是不公,是同情,是不忍……是没由来的怒火。
雪衣华服的烛山子,脚步越走越快,只消片刻人已至。他到了雅南阁中专门留给贵客戏耍的独立小楼——觅香阁。
门口自有人守着,晏墨不识乡野小派的家徽,可小派道士却识得烛山晏氏。
寻常修士这一生都恐难登烛山、难寻真正的晏氏子弟,最多只能见一些洁身自好的烛山子。今日得见大公子,心中莫不是一叹:明月皎皎出尘世,不向仙道寻真仙。
“天照观庆明拜见大公子。”
“天照观庆羽拜见大公子。”
晏墨道,“沈从越可在楼上?”
两道士闻声一愣,未听闻大师伯与烛山晏氏有交情,而且大师伯现在正在兴头上……恐不便见人。
见他二人神色犹豫,便知沈从越在此地。
晏墨眼底眸光一闪,语气平淡:“是邱师爷找了在下,说是沈道长让在下过来的。”
两道士惊愕,面上微妙的情绪稍纵即逝,换做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他们不再多言,将晏墨带至楼上,指了一个房间。
还未靠近,就听见房间内传出刺耳的尖叫声,撕破了寂静长夜。
道士习以为常,“大公子请。”
晏墨神情微怔,片刻后回了神,与他道,“你且退下。”
小道士听话的走开。
他每走一步,便能听见一群陌生男人的浪笑;每走一步,便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尖叫,在喊住手,在认错求饶——
这一路,心思烦闷纠结,最后又莫名的平静。
他停在了门口,出于良好的修养,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的人一声怒吼,“若是邱师爷,东西放下就是!”
说完,屋内响起一阵皮开肉绽的鞭打声,“小贱人,我赐你的东西,你怎敢弄丢,你好大的胆子!”
“饶了我吧,求,求你——呃,呃啊啊——”
“你把我赏赐给你的东西丢哪儿了?”男人声音阴狠,“他们说你去了白烟居,是给了大公子吗?”
“饶了我,饶了——”
“贱人,”一声怒骂,“你以为有了晏周流给你做靠山,他便能护着你了?怎么样,这根的滋味如何,啊,你说啊!”
蓦地,门口的敲门声又响起,比先前还要重,沉沉的声音穿透木板。
中年男人被打搅了兴致,气得从少年身后起身,随便捡了个东西塞了进去,不顾少年痛苦的神情,往里一捅。
“替我好生伺候着他!”男人对旁边等候已久的几人道。
那几人道袍松垮的子弟纷纷淫-笑,“大师伯放心,教他再也不敢丢了您的宝物。”
“还是你懂事。”沈从越笑骂,他未着寸缕,扯过旁边的道袍披上,便是如此放浪的姿态去将门打开。
待沈从越见了门口白衣如雪的青年时候,他心神一恍,雅南阁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好看的人,痴迷地看着对方俊美清艳的脸,却觉得那人双眼……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沈从越敛了色心,语气温和,“你是谁?”
晏墨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男人,语气淡漠得很,“晏墨,字周流。”
沈从越惊讶,再看对方那张潋滟风光的脸庞,顿时发现来人生就了双灿金竖瞳!他早该想到是烛山大公子的。方才浪-荡间,他在屋内口无遮拦的话——
男人脸色刹那雪白。
晏墨站在门口,屋内飘出浓郁的腥味和血气,烛山子素来喜净,他自不例外。
晏墨挑眸,朝屋内嘻骂的人群看了一眼,淡声道,“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