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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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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白香去请你姐弟二人,还须得用上半个时辰?”方凌轩斜眼望向门口二人,似笑非笑地端起桌边的茶,将盖子拿开喝了口。
门口二人立即跪在了地上,匍匐身躯,低垂脑袋。
唤作白香的婢子则乖巧地走上前,将方凌轩交待取来的笔墨纸砚放在桌上。
方凌轩朝白香挥了挥手,“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二公子。”白香温声作答,心底暗松了口气,朝外走去。她望了眼那对被唤来伺候的姐弟,得意地挑了挑唇角。
方凌轩亲自起身将桌面收拾,又将画纸铺开来,与晏墨道,“当年伐谢的盛况你我不得见是有几分遗憾,但台下演的也是有模有样的,阿墨就不若就作一副送我吧。”
晏墨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方凌轩在旁取出一方洮河绿石砚,不同色墨锭铺成开,淡淡的松墨香萦绕。他道,“薄春,你过来。”
被方凌轩点名道姓,薄春心惊胆战地跪行到远处的八仙桌前,垂首,视线不可高于桌面。再者,方凌轩没让自己与阿姐起身,他便只能跪行,这也是规矩。
白香去唤他时,小九那群人正喂他吃了那药,折辱他在兴头上,他只匆匆收拾了衣裳便赶过来。少年稳住有些发抖的身体,微微喘着气,停在了桌腿前。
他额头已经开始冒汗,眼睛垂着,恍恍惚惚的视线错乱,隐约能见一方蓝色袍子与雪色衣摆。蓝色袍子绣云纹祥瑞,回字形的画案,是玉州方家的。白色衣摆,外覆鲛绡,银线绣边雅致华丽,且有疏枝寒梅绣花,是……与那日帕子上绣的梅花一样,烛山晏氏。
或许寻常人识不得这些,他也快记不清少年时被教导的世家典籍,烛山晏氏,他是有些印象的。
方凌轩看了眼他,又不动声色地抬眸扫向晏墨,见晏墨面无表情,自己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晏墨从始至终都只望着台下的戏子,抱着小哑巴看戏。
方凌轩转头,朝薄春道,“跪着做什么?还不起身研墨伺候。”
薄春颤颤的点了头,“是。”
方凌轩又朝跪在远处的少女道,“过来伺候。”
少女垂头,“是。”
薄春刚起身,晏墨膝上的小哑巴便怏怏地睁开眼,迷蒙蒙的眼珠子转了转,一只爪子着力,伸直了蜷缩了许久的脖子,软毛抖擞格外精神,它张口打了个哈欠。
“喵~”
晏墨垂眼,摸了摸小哑巴的头,“可是睡醒了?”
忽的,猫儿浑身毛发战栗,猛地一甩头,也将晏墨的手甩开,朝着薄春方向:“喵!喵——”
方凌轩一愣,端着的茶盏落下,“这小哑巴是受惊了?”
晏墨则是在意料之中,这是儿子几日来精神最抖擞的一声叫唤了,果然是和这个小男娼有关系。
肥胖的白猫在晏墨膝上站了起来,朝着薄春就跳了过去。猫腿系着一根金链,另一端在晏墨腰间。
薄春被猫撞得往后一退,下意识抱住了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
“喵,喵呜~”小哑巴两只爪子往上攀,愣是将头蹭在了薄春的颈子上,发现上次它不小心抓破的肌肤已经完好如初,依旧光滑细腻,只是多了些青紫的斑点,猫儿拿头蹭了蹭。
薄春被蹭的有些痒,轻轻地笑了声,然后想到方凌轩在此,连忙噤声。
却是迟了。方凌轩跟着一冷笑,若有所思地瞅着他,道:“我以为你和小九的马儿比较亲近,没想到和阿墨的猫儿也亲近。也是,有两年没见过我家养的那些玩意儿了吧。”
薄春被他一提点,顿时不堪的回忆爬满肌肤,吓得面色僵白,倏地就跪在了地上,“轩少爷,春儿知错了,是春儿放肆无礼了。”
小哑巴怒的跳至薄春身前,朝着方凌轩:“喵——喵——”
方凌轩见此情状笑意更深,瞅着这猫,“有意思,真有意思。”
而他身侧跪地的少女余光一瞥,正好看见那只护在弟弟身前的猫,通体雪白,湖蓝色的竖瞳,圆鼓鼓的身躯却像是藏着无尽的力量。
薄绯一惊,心中升起了想抬头的意愿,她想看一眼对面白衣的晏氏男子是否和这猫一样,有着一双竖瞳——
蓦地,白猫也看见了少女,凶狠的瞳孔一瞬呆滞,圆圆的双眼顿时充满着说不出的悲哀,它张口露出尖牙,胡子颤了颤,似委屈又似痛苦地低声,“喵,喵——”
薄绯没敢抬头,连忙将头垂得更低,轻轻给方凌轩捶腿,身体克制住颤抖,内心却泛起滔天巨浪……怎么会是他。
晏墨牵了牵手里的绳索,俯身将小哑巴抱回腿上。
方凌轩瞅着薄春那副模样,只觉他是欲求不满的贱骨头,便道,“小九他们都伺候不了你了,连阿墨的猫,你也敢碰啊?”
“薄春不敢,不敢。”
方凌轩道,“你有什么不敢的?雅南阁教你的规矩,这百年来你都记下些什么了?”
薄春跪地磕头,低声认错。
方凌轩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语气傲然地接着道,“那我问你,你怎敢私藏了阿墨的手帕?”
薄春边磕头边解释,“不敢,不敢了。”
要知道,方凌轩自己都不曾收到过阿墨的东西,这肮脏的下贱货凭什么?
小哑巴被晏墨抱着,怒眼直直的瞪着蓝衣锦袍的青年,恨不能一口咬死这人。
台下刚演完谢氏炼尸的前半场,晏墨抿了口茶水,半搭着眼看着桌上的宣纸。
薄春还在不停地磕头,方凌轩取了桌上的上品灵石,朝台下戏子掷去,“好好演下一场,演得好还有赏!”
戏子们连连道谢,感谢方二公子的慷慨大方。
方凌轩颇为得意的笑了声,将灵石撒的更欢,比起道谢声,耳畔少年磕头声更是舒服悦耳。
晏墨抱着在自己怀中不安分的猫,转过身看着还在磕头的少年,他道:“你起来。”
薄春不答,药性一直在发作,他唯有忍着。
晏墨转头看了眼他,静了片刻后起身,在少年面前弯下了腰。
薄春闭着眼,麻木的磕着头,脖颈一弯,额头点地,却不是冰冷坚硬的触感。他颤地睁了睁眼,便是一点也不敢动了。
那是一只泛着些许凉意的手,掌心有薄茧,指骨很细,手指很长很有力,指缝间是淡淡的香味,像极了冬天落雪日子里的味道,干冷的屋檐下的檀木香味。
方凌轩眉头一挑,握紧了茶杯不动声色。
“雅南阁,风月之地,但风月之地也是修仙界的地。”晏墨声音一如既往的淡,“今日我让你起来,你只管起来便是。”
方凌轩闻言,在旁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侧目望着晏墨与薄春二人。他如何听不出晏墨前半句话的意思,修仙界之地,晏氏当道,无人敢违了晏氏的命令。
薄春不知所措。
晏墨便掌心用力,直接将那少年的头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
薄春呆呆地望进了一双漂亮的眼睛中,灿金竖瞳,无悲无喜。
似命中注定的缘分,时隔数百年,自己再次被这双眼注视着。
鲛绡织就登云袍,虚海并蒂有梅生。不问谁家藏玄机,烛山有子登仙道。
少时念过的诗突如其来地在薄春脑海中浮现,稚嫩的童声此起彼伏,夫子的声音抑扬顿挫。他渐渐想起,素净优雅的登云袍是晏氏的象征,并蒂梅是虚海仙境中的圣树,也是晏氏双生子的家徽。
此刻身前的青年生相俊美绝逸,一双竖瞳,便是大公子无误。
一如当年,便也不如当年。公子风采远胜从前,自己不堪落魄也胜往昔。
薄春茫然呆呆地看着他,内心感慨万千,张口欲言又止于斯,早被忽略的感官与痛苦,羞耻与无助,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密密麻麻爬满思绪,缠绕思绪,成为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千回百转,委屈失望,最后依旧只能怔怔的望向对面的人。
他是否还记得自己?青年冷漠而审视的目光令薄春心有惶恐不安,又担忧又害怕,可下一刻又想,最好是不记得,也不认识,最好是如此。
晏墨淡看着他,将少年眼中那些复杂的情绪尽览,一时间让他生出不合时宜的烦闷情绪,说不出也道不明,只被薄春这双眼瞧着,他便浑身都觉得不舒服。
“喵~”
猫儿窜出,跳到了薄春的面前,熟稔地用爪子护在薄春前面。
晏墨思绪被小哑巴打断,垂眸扫了眼胖猫,瞬间敛了心神。
薄春再看这猫,视线相接的刹那,记忆翻天覆地般朝他袭来,猛地将白猫儿抱在了怀里,双目顷刻赤红,咬紧了发抖的牙关,和呼之欲出的名字。
那晚猫儿缠着自己,自己怎就没想到……
或许它没死,它尚在人世!
猫儿被搂的紧了,不知是喜悦还是紧张,赖在少年怀中喵喵的直叫。
晏墨眉头微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一人一猫。想到那晚楼上之间,不经意又瞥见薄春此刻模样,以及他颈子上艳而暧昧的痕迹,他心情一沉。
到底是个身子不干净的小倌,怎也配抱着自己的猫儿了?要知道,就是方凌轩也不配抱这猫一下。
桌旁的方凌轩心思渐渐沉重,内心越不高兴,面上笑容越深。他朝薄春笑道,“罢了罢了,既是阿墨不在意,他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吧。”
薄春朝方凌轩致谢。
方凌轩嗯了声,薄春这才敢起身来。
晏墨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手中握着绳索。似看着台下的戏,却是不时地扯一下手里的绳。
方凌轩顺着那根金色绳索寻到薄春怀里的猫儿,他看了眼薄春。
薄春立即会意,内心难免不舍,却也深知如今自己身份,方凌轩是他惹不起的人。
他慢步行至晏墨身后,嗓子有些颤抖的发干,声音更低微,“公子,你的猫。”
晏墨侧目抬眼,看着在薄春怀里的猫儿。自己护了它一百多年,它怎为了个小倌冲自己张牙舞爪两次了,有趣的很。
小哑巴张了张口,露出尖锐的牙齿,朝晏墨凶狠的一叫。
晏墨轻笑,朝薄春招了招手,“你过来。”
薄春不解,慢步走去。
晏墨抬手。薄春作势要将猫递给他。
容貌俊美的青年却没接,只将系在猫腿上的绳子给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