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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0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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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坪上的故事随风落幕。
卿珞生于深海,长于深海,虽是教习用开阳珠来试探觊觎深海宝藏的恶人,却是从来不曾看过这一幕。
此刻,内心被这副雕画描绘的往事震惊住,原来祖父与祖母从来不是真心相爱,祖父是为了同行之人被迫娶了祖母,离开被族人称之为背叛。
她生来的宿命是嫁给逃离深海的四族之人,是因为他们欺骗了海龙王,玩弄了神龙的信任。
卿珞眼前不断地回放出海的四人被抽出道骨、血泥涂满白玉坪、呼之欲出的鲜血腥臭——
她胃中酸水翻腾,几欲作呕。
自幼排练的海图迷阵,等待着过往的船只,幻想着四族的宿命之人……
卿珞确实有将一些贪图开阳珠的修士带回了深海,囚作深海的仆人,却从未想过这些人的下场。
卿珞头皮发麻,此地再也待不下去了,她看向分席下方的晏墨。她的王子面无表情,雪衣如华,这般美好的人却在今晚看见深海最深的罪恶,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
王子会不会觉得,初遇时布下的海图迷阵就是为了诱惑他,骗取他的道骨,所以设下了计谋?
卿珞心中五味杂陈,不可否认自己确实想骗他到深海,却是因为宿命告知她会嫁给四族之人,而自己对晏墨——一见钟情。
所有的人都告诉她,她长大后会嫁给三清观、岐川、洛水与烛山的后辈之一。
这是神龙显灵许下的预言。
卿珞浑身冰冷,克制不住颤抖的双手起身来,她匆匆逃离了这个宴会,她要去看地牢里的人,是不是都被抽筋拔骨了!!!
父王肯定是在骗他,肯定是想吓唬这些中原的修道者!!!
海龙王看了眼消失不见的少女,心无波澜,卿珞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
虽然此地不是深海,但渊沧屿就是深海最不可寻的禁地,神龙在人间游玩的花园。
庭院四周依旧漆黑,花开无声,香气轻袅。
海棠花悄然绽放,不知不觉中花的香气盖过了白玉坪雕画中残留的鲜血气息。
慢慢的琉璃萤火灯亮起数盏,因为卿珞离开带走了宝珠,天空不再明亮,只余点点星辰。分不清是幻境,还是深海的秘术,又或是现实。
临渊看完了深海的诱惑,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神情有些疲倦,他看向海龙王,海龙王亦看向他。
他朝海龙王一笑。
海龙王高深回敬。
倏地,临渊桃花眸子一凛,陡然抬起看向海龙王的身后——
那是一张雪青色的幔帐,原本投下的海棠花影消散不见,此刻在幽微晕黄的琉璃灯下,幔帐上落出一个坐着的人影。
灯火勾勒人影的轮廓,那人在幔帐后举起了酒杯,动作流畅,复杂的发髻垂下高悬的马尾。
海龙王随着人影的动作举起金樽,朝临渊举杯,“好久不见,临崖。”
“诶呀,原来是故人,”临渊收回探索的视线,愉悦地挑唇笑道,“多年不见你竟然老成了这副姿态,差点没认出你来!”
“本王亦是不知,经此种种后你居然改头换面,还在人世。”海龙王凹陷的眸子闪烁敏锐的光芒,死死地锁在从深海逃离的人身上。
“不过你让本王有些好奇,为何能逃出神水的诅咒?好像变得比以往更加开朗了。”
“神水的诅咒很难解吗?”临渊脸上笑容完美无缺,愉悦地反问。
他又饮了口酒,语调轻快又开心,“人不该活在前仇里,不然永远走不出旧恨。这般浅显的道理,海龙王听得懂吧。”
“哼。”
谢指玄听海龙王的口气,估计是将临渊当做了临崖,诚如晏墨所言临渊心思不可揣度,估计是想将计就计。
只是如此来看,认识临崖的应该是悦明心的父王,悦明心是卿珞的祖母,轩阳君是卿珞祖父。临崖与轩阳君是同辈之人,适才卿珞喊海龙王一声父王?
谢指玄理清这一点关系,心中惊讶。
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少年酒意清醒,蹙眉思忖。
晏墨见他皱眉,朝他招手。
谢指玄凑近,“大公子何事?”
晏墨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轻笑。
谢指玄脸上一热,思考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后退,却被晏墨扣住了肩膀。
晏墨道,“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海龙王,他吃掉了凤逸等人的道骨,亦可吃掉觊觎王位的子嗣。”
“嗯?”谢指玄大吃一惊,诧异地抬头直视晏墨,“你如何得知?”
晏墨依旧是低笑,沉而动听又有几分愉悦,无意中撩拨起谢指玄的心思。
他看了眼白玉坪,与谢指玄解释了句:“因为轩阳君带走的是儿子。”
深海的公主用开阳珠引来了过往的船只,而海龙王只有一个。
谢指玄瞬间明白过来,眉心不悦地轻皱,抿紧了唇。
晏墨见他思索,低头离谢指玄再近了一步,淡金的眸子盯着少年雪白的肌肤上,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
他问:“和我们出海的到底是临崖,还是临渊,谢公子可想过吗?”
谢指玄再抬眸,难道不是临渊吗,晏墨为何如此问?他瞳孔紧缩,想反问时——晏墨已经抽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晏墨举起手中的酒杯朝海龙王一敬。
海龙王意有所指,与晏墨道,“多谢大公子送回了深海的叛徒,本王可以答应你一个愿望。”
晏墨笑了笑,竖瞳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比如说,开阳珠?”
“本王的卿珞公主会很乐意将开阳珠赠送给大公子,希望仙门烛山会喜欢这份珍贵的答礼。”
晏墨绯薄的唇角一掀,波澜自起:“哦,可惜先生不是深海的叛徒。”
“大公子你被临崖蒙蔽了。”海龙王放下金樽站起身来,他双目直视临渊,眼神不怒自威。
“当年本王在你身上留下的神水诅咒,离开深海必死无疑,本王虽不知你如何解咒,但是神水会一直跟随你。”
语毕,海龙王口中念咒,挥袖出手,一点海蓝色的灵光从皮肉松弛的指尖飞出,直指临渊身前。
众人皆是惊讶地看向这个与白玉坪雕画中临崖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
秋若愤怒地站起身来,“先生才不是深海的叛徒!”
席间妖族与鲛人贵族朝着面容愤怒的小童看来。
谢指玄一把将秋若带到身边,低声道,“莫要失言,多言多错,先生之为人我们一清二楚。”
秋若双手攥拳,声音发紧:“谢哥哥,我相信先生。”
谢指玄道,“指玄亦然。”
海龙王的咒术之下,临渊身上竟然浮现出一个猩红的龙头图案,散发着诡谲邪气。
“快看!”
“这是什么!”
“真的是他?”
海龙王抬手制止席间议论,他朝临渊道:“这就是神水留下的阵法,只要神龙尚在,谁人都逃不出!”
在场众人莫不惊讶,不可置信地望着烛山华丽尊贵的长老,竟会是从深海逃走的临崖!
海龙王收回灵力,临渊微愣,看着那个猩红的龙头阵法,面色罕见的苍白无助。
他一皱眉,手中金樽瞬间被捏碎,碎片扎进了掌心,鲜血混着酒水滴落,啪嗒啪嗒。
海龙王满意地看到这个谈笑风生的长者终于露出了该有的狼狈姿态,他再度朝临渊举杯一饮。
而后看向晏墨,语气自带高傲:“大公子如何?”
“先前说的,海龙王没听清吗?”晏墨淡淡的看着高座之人,“嗯?那我再重复一次好了,可惜先生不是深海的叛徒。”
晏墨说完,余光瞥了眼海龙王背后幔帐上浮现的黑影,黑影放下酒杯,然后刷的打开了一把折扇。
雪青色的幔帐微风摇曳,光线勾画出一把折扇和人影慵懒的坐姿。
“当年为救凤逸,轩阳君五人自愿来到深海,按照深海的规矩,除鲛族之外都是奴隶,救一个奴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海龙王苍老嘶哑的嗓音依然威严,不容反驳的道。
“本王好心拆股炖汤,请人教习他们深海的术法,重筑根基。如此大恩他们不思回报,竟敢背叛救命恩人,大公子你说该如何?”
“嗯?”晏墨鼻音一沉,声音有些低沉性感。他挑眉,手中杯酒朝白玉坪上一泼,金樽倒扣在桌案上。
海龙王见他此举,顿时皱眉。
“海龙王大可不必称晏墨一声大公子,”晏墨散漫淡然的说完,长腿一伸华袍垂落。
他拂袖起身,几步便踏到白玉坪的雕画正中央,烛山子负手而立,竖瞳冷然望向海龙王与雪青色幔帐上的黑影。
晏墨道:“你唤我一声烛山少主,晏墨也是当得起的。”
海龙王精光闪烁的双目一紧,了然这个后生的话中含义,呵,晏墨是觉得自己冒犯了烛山。
海龙王语气依旧不改强势,王者的威仪仍在,“深海有自己的规矩,本王的意思少主应该明白。”
“这个臭龙王是想用开阳珠换临渊先生?”秋若气得咬牙,小声询问谢指玄,“他是不是在威胁大公子。”
谢指玄握住秋若的手,将小童紧握的掌心掰开,轻轻拢着。他轻声安慰道:“小秋若说的不对,海龙王是在做梦。”
秋若想去临渊身旁,却被谢指玄拦住。
谢指玄知晓秋若是看见白玉坪中残忍血腥的画面,小童心中还没弄明白这些事情,只是单纯的害怕临渊出事,所以秋若是关心则乱。
他与秋若道,“先生不会有事,我向秋若保证,有烛山之光在呢。”
“光者,无形也,无形者无敌。”秋若小声念叨,“先生说的对。”
谢指玄点头。
再看白玉坪中的青年,对海龙王只有最后一问:“海龙王仍旧觉得不管临渊还是临崖,都是深海的奴隶?”
海龙王道,“深海有深海的规矩。”
“是吗?”晏墨笑了笑,抬手指天,再开口已不容商量,竖瞳明亮肃杀之气。
“此间日月所示,江河所至——皆为、晏氏。”
海龙王数千岁,却被一个三四百岁的娃娃怼的一怔,狂妄至极。
老者怒极,皮笑肉不笑道:“中原修仙界与深海井水不犯河水,少主的‘日月所示,江河所至’或是中原的道理。”
海龙王又一沉笑,金樽用力落在桌案之上,他说:“在深海只有鲛族与奴隶!”
“是吗?”晏墨轻哼一声,“我本意只为寻渊沧屿,但海龙王执意如此,晏墨亦不能辱了修仙界的声誉,折了烛山的气度。”
白玉坪上灯火幽微,不甚清明的夜色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大战似要一触即发!千钧一发之际,紫衣少年起身走到前面,他不能言语,只好凝字缓和气氛。
谢璟凝字:我们并非深海之人,亦不能算作奴隶,谢璟相信海龙王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哼!”海龙王被晏墨冒犯威仪,心中不悦之余对晏墨更是轻视不已,堂堂少主却无半点气量,不过是故意给众人看了深海的诱惑罢了,就沉不住气了?
甚至都做不到小不忍则乱大谋,单凭武力又有何用?愚不可及!
他与谢璟道,“本王从未说过你们是深海的奴隶,山海盛宴开始前,本王就说过你们是修仙界的仙家,是深海贵客。”
谢璟朝海龙王拱手一拜,继续凝字:多谢海龙王盛情款待,只是谢璟寻渊沧屿是有一事。
海龙王道,“姬瀚与本王说过你的来意了,妖族想借开阳珠?”
谢璟点头。
海龙王道,“本王可以答应,但是什么时候归还呢?”
谢璟凝字:用后既还。
海龙王笑了笑,他朝下手放的临渊众人看去,“临崖,你说呢?”
临渊一直没有留意他们的对话,垂眸看着掌心的血。闻声后,他视线一移落在上座之人身上,嘴角浮起了寻常笑意,语气渐渐恢复了愉悦。
“巧了谢璟,我来深海亦是为了开阳珠。”
“可是开阳珠只有一颗。”海龙王朝临渊笑道,“临崖,你说我该给谁?”
临渊笑而不语,垂头继续看着掌心的血,沾了酒水,血肉割破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刺激,这就是久违的疼痛。
海龙王举起金樽,朝谢璟所在的妖族一指,又朝临渊所坐的烛山一派一挥,然后落下金樽,回头看向姬瀚。
“大祭司,本王该如何抉择才是对的?”
姬瀚道,“先来后到,谢公子的诚意姬瀚相信海龙王能感受到。”
海龙王拍了拍手,然后摇了摇头,凹陷的眸子朝晏墨一扫,客客气气的说道:“若比诚意,对烛山少主可是太不公平了。”
傲慢无礼的烛山子终于惹怒了海龙王吗,姬瀚心中冷笑。
海龙王道,“深海可以借出开阳珠,但是需要妖族与烛山比试一场,留下一个奴隶。”
“是吗?”晏墨道。
海龙王抬手,示意晏墨不要动怒,他道:“除了临崖必须留下之外,再留下一个奴隶。”
晏墨笑,“海龙王确定要如此?”
临渊却先出声,“可以,海龙王不如说想怎么比。”
“先生!”秋若紧张。
谢指玄亦替临渊捏了把汗。
海龙王愉悦拍手,他道:“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