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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隐秘 ...

  •   与秦国的结亲未成,申生的生活还是如以往一般地过。

      他的太傅杜原款为此痛心,他反而还去安慰,又问起这位忠诚正直的老者是否有归隐之心,但杜原款却极为坚持,表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看到他成为国君的那一天。

      而那个为人精明的里克,出乎申生的意料,跌了一跤后却又再度登门了。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表明来意,坐下用了些水果,便打量起申生宫中的婢女,看到个个都是样貌普通,才问道:“太子身边只有这些人吗?”

      申生答道:“是的。”

      里克笑了起来:“太子不沉迷女色,本是好事,不过也得留一些可心的。”

      申生不置可否,岔开了话题。

      谁知当天傍晚,里克就将一名少女带入了他的东宫。

      他让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秀丽的脸庞,坦然道:“这是臣的嫡女,名唤阿棋,以后就留在太子身边服侍吧。”

      如此直接,不留余地,让申生瞠目结舌:“这……”

      里克道:“结亲不成,那就另谋出路。臣思来想去,也许就只有呱呱小儿最能打动国君。臣家中适龄的只有这么个女儿,太子就不要嫌弃了吧!”

      他嘴上说“不要嫌弃”,实际上却是不由拒绝。

      那少女满脸绯红,低下了头去。

      申生简直哭笑不得,看看里克,又看看那少女:“这样未免太委屈了她……”

      里克却误会了:“若成大事,何必在意这么点名分?”

      “相对于奚齐,太子的优势就在于年长。”他越说越是兴奋,两眼放光,“到时候让国君抱了孙子,他必会对太子另眼相待,毕竟这可是他的血脉延续啊!”

      申生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事到如今,他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去拒绝,看着低头羞涩的阿棋,胸中犹如火烧。

      在他坠落的轨迹上,又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

      是夜,三星在天。

      申生平时很少饮酒,今夜却破例了,一个人自斟自饮,喝了许多。

      婢女在前为他打着灯笼,引他走入内卧,带上房门退下了。

      申生睁着迷蒙的双眼,看到屏风上映出的少女端坐的剪影。

      他站在黑暗里,不多时,感觉到少女的纤纤素手落在他的腰带上。窗缝间漏入的月光洒在她垂落的长发上,映出一片冰凉的弧光。

      申生退了一步,离开了她的碰触:“你出去。”

      然后他绕过屏风,自顾自地躺倒在床褥上。他背对着那个方向,装作自己醉得厉害不省人事,不去理会少女会是什么神情,又会怎么想。

      最后,他听到了对方离开的脚步声。

      他放松下来,然后克制不住地干呕。

      他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夜色,而又有着过于明亮的月光。

      那时候他才六岁,和他十岁的阿姊避过了嬷嬷,两个人悄悄地溜出去,想要跑到娘亲的房间找她。除非被父君召去,否则他们的娘亲齐姜都是独自呆在她自己的房里。

      然而那一天,他们看到的却是屏风映出了两个人的身影。他们纠缠着扭动着,像一场无声的噩梦。

      动静惊动了房中的人,他们的娘亲甚至来不及穿上衣裳,她的长发打在申生脸上,一阵冰凉。她抱住他,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音哀求:“申生,不要叫,不要叫……”

      而那个男人就在混乱中夺路而去。

      申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娘亲,追出去的时候,却只看到跌坐在地的阿姊。她的脸色惨白:“那个男人……”她的声音破碎,“他的左脚……有六根脚趾……”

      一股寒意直直从脚底升起,将他冻住。

      阿姊的目光也正落在他的脚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我见过……你,你也有……”

      申生的左脚脚趾外侧有一个断口,从他懂事起就有。

      他没能追上那个男人,却一脚踏空,自己坠入了深渊。

      申生猛地一声喊,满头大汗,坐了起来。

      他在自己的卧室,窗边正透出一片蒙蒙的白。里衣凉凉地贴着身体,已被汗水湿透了。

      他已经很久没再重复这个噩梦了。

      他原是个健康的男子,并非没有欲望,也曾有过尝试,但那一夜的记忆阴魂不散。挫败了几次,也就放下了。

      他开口唤婢女来打算洗漱,门一开,阿棋却跟在后面。她跟着做事,手脚虽不伶俐,但看得出十分用心。偶尔看一眼申生,又立刻低下头去。

      这让申生泛起难言的愧疚。

      浴桶和热水准备完毕,申生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好好服侍阿棋姑娘,别让她做这种粗活。”

      阿棋抬头看他,双眼顿时有了光彩,欢欢喜喜地向他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沐浴过后,又是雷打不动的晨昏定省。

      自从骊姬立了夫人,奚齐的身份随之抬高,排在重耳与夷吾之前。他慢悠悠地过来,站到申生身边,突然道:“你的发尾也是湿的。”

      申生一怔,这句话没头没尾,但奚齐确实是看着他,便应了一声:“呃,早起洗了澡。”

      奚齐也没再说什么,只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玩。那里的水汽也还未散尽,他早晨起来忍不住按着那婢女又来了一次,方才匆匆才洗过的澡。

      于是他看到申生,心情便有些微妙。

      过了一会,寺人披出来相迎,申生四人鱼贯而入。

      晋君诡诸坐于堂上,姿态威严,骊姬也在一旁。

      “娘亲!”奚齐一见她便奔过去,腻在她怀里。

      诡诸脸上现出笑意来:“没个规矩。”接着又向申生等人道,“骊夫人是你们嫡母,见她如见寡人。”

      申生、重耳、夷吾都是一怔。骊姬与奚齐母子俩挨在一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只是一会,诡诸已经沉下脸来:“怎么?”

      申生道:“父君息怒。”他正要跪,感觉到一只大手一挡,便听重耳的声音道:“禀父君,儿臣们自然要跪夫人,但太子不该跪公子,兄长也不该跪弟弟。”

      他旁边,夷吾快了一步已经跪下,当即愣在那,尴尬不已。

      骊姬娇声道:“是是,是臣妾疏忽了。”说着假意去推奚齐,“还不快回去?窝在我这占你哥哥们便宜,难怪他们都不喜欢你。”

      诡诸浓眉一皱,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下下个月骊夫人生辰,按例庆贺,你们也准备准备吧。”

      “那最好了!”奚齐拍手道,“让那个优施来,娘亲爱看!”

      骊姬笑着掩了他的口:“就你爱闹!”

      申生、夷吾恭敬领命。申生悄然伸手,拽了重耳一下,这才听到一句闷闷的“是”。

      重耳娘亲的生辰也在六月,却是很久很久,都没被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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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安回来,两个弟弟都是黑着脸,申生见他们如此不快,便邀请他们去自己那坐坐。夷吾自然开心,重耳没说什么,但也随他拉着去了。

      在堂上坐定,一个少女上来端茶,申生一怔:“不是说不让你做粗活吗?”

      少女脸上飞起一片红晕:“是妾身自愿的……”

      重耳、夷吾的动作都是一顿。重耳挑眉:“妾身?”

      申生也愣住,一时间不知道是承认还是否认。

      重耳见他不语,“哦”了一声,便继续喝水了。

      夷吾的心里却是轰然一片。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太子哥哥一向是极含蓄内敛的,不曾亲近过任何女子……

      然而其他人皆像无事似的,那少女露了个脸又下去了,他的好奇半分也表露不出。

      听到他们谈论骊姬,根本听不进去,太子哥哥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教他忍不住一瞥再瞥。就这么迷迷蒙蒙着,突然看到二人一起站了起来,吓了一跳:“啊?”

      申生奇怪地看着他:“不是说了出去踏青,你应了啊。”

      夷吾这才回神,一说到出宫游玩,便不觉想到贾君声色俱厉的模样,颓然摇了摇头:“算了,我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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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野外,天空高远,草木繁茂,河流在平原上缓缓流淌。

      重耳除去衣裳,露出一身肌肉,一下扎入河中。游了个来回,就来拉河边申生的脚:“大哥下来!”

      申生怕痒,忙甩开了:“不了,我就在这岸上坐坐。”

      重耳一笑,冒出水面上下打量他的大哥:“莫非……被那女人留了什么痕迹,怕被我看到?”

      申生摆摆手:“别闹。”

      重耳站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袒露自己的身体,水流淌下,在阳光照耀中熠熠生辉。申生别过脸去:“遮遮吧,你风流惯了,还是小心你自己吧。”

      重耳脸上一红:“不过是少年好奇,大哥就不要再提了……”

      申生正色道:“我又不是怪你,你年纪也不小了,若能给公室留下血脉,也是好事。”

      重耳笑着摇摇头:“那还是两情相悦的好。大哥不也是这样么?”

      申生想,原来他以为自己是洁身自好,这回碰到阿棋是真心喜欢。这些事,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幸而重耳这人随性,并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正思量间,突然身体一轻,却是被重耳抱了起来,接着便是一凉,整个人都落入了水里。

      申生挣扎着起身,只听身边这个弟弟哈哈大笑:“说是来玩的,又板着脸做什么?”

      申生一身衣裳湿透,看着重耳笑出来的牙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干脆放开了,同他一起泼水玩耍起来。

      河水清凉,沁人心脾。憋气下沉,听得到河水汨汨潜流的声响,仿佛外面的那个世界全都远去了。

      二人在水里玩得尽兴,累了就上岸来坐在土丘上吹风,重耳突然道:“大哥,我们要是总能这样就好了。”

      美好的时光,总希望能够停留。

      重耳道:“以后你做国君,我就给你保家卫国。”

      申生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止住了他:“重耳,我们听父君的,他有他的想法。”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怨他。”他抹了把脸,抹去上面凝结的水汽,“他以前,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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