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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之三
      初春,莺啼鸟啭,乍暖还寒。
      山间草木在晨雾中抽芽捧蕊,道旁花树也是粉霞漫天,一阵风过,便卷了清白透粉的薄瓣洋洋洒洒,落了路人满肩。
      浅灰织锦的软鞋无声地踏上粉瓣铺就的山径,鹤发墨衣的道者眉峰轻蹙,每走几步,便挥动手中拂尘轻柔地去扫背后琴身上的落瓣,间或掠过琴弦,还能带出几个干净的弦音。
      遥遥看了,那道人在雾霭中若隐若现,似是踏云而来又信步而走,好一幅意境悠远的游春图。
      然而好景不常,几个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硬生生将眼前幽静撞个粉碎。
      “山顶那只小鸟啾啾啾!你给我出来!”
      “武林的乱源,为牺牲的人偿命来!”
      鷇音子脚下不易察觉地一顿,随即从容地在山径岔道换了个方向,继续背着泉音飞羽琴悠闲地往山下缓步而行。
      “小鸟?”一个白衣人影渐渐从琴上化形,与鷇音子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依不靠地虚浮在鷇音子肩头上方,语气带着一丝讥诮,“啾啾啾?”
      听一个白衣书生似的儒雅人物以近乎天方夜谭的口吻道出这三个叠字,鷇音子嘴角一抽。
      果然就听肩头摇扇之人又道,“鷇,初生小鸟,鷇音,确实也就是啾啾之声,小鸟啾啾啾,当真好名。”
      “你三馀无梦生何时幼稚到要靠逞口舌之快自娱了。”
      “有感而发罢了。”觉得神清气爽的无梦生顿了顿又道,“你伤了人命?”
      “是。”
      回答亦是干脆利落。
      无梦生微微皱了眉,“为什么。”
      “为苍生。”
      这三个字从一般人嘴里说出来或许就是个即空又大的笑话,但从鷇音子口中说出,却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的沉重压力。
      无梦生一时语塞,而未及再问,他忽觉四周景色突变——
      原本应和山上一般郁郁葱葱生意盎然的山腰以下,竟是被烧秃了,横七竖八倒落的炭木阻断了山道,焦黑的枯草和裸露的石块遍地皆是,而这宛如仙境和地狱分界线之处竟是意外的十分整齐,水平地绕山一周。
      如果把那场山火看成是个人,那就好比这人正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之时突然被人一刀断了脖子,若非是快准狠,很难做到切口如此平整,足见斩他之人功力之深厚。
      “这是——谁做的?”
      心里早就直接认定能如此阻隔山火之人必是鷇音子,所以无梦生问的自然是山火如何而起。
      鷇音子视而不见,抬脚踩灭一截还冒着烟灰的断枝,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道——
      “苍生。”
      话音一落,霎时只听梵唱咒声四起,平地掀起狂沙数丈遮天蔽日。昏暗中,足下山体隆隆巨响,像是有巨兽正在冲撞山体。
      巨大咒力的激荡下化影难以为继,无梦生潜回琴内,虽是看不见鷇音子表情,却觉环绕的气息愈发冰冷凛冽,心知鷇音子当下必是心情极坏。
      就见鷇音子混不在意地抬眼看了周槽环境,随即甩了拂尘拂去背后琴上落灰。这手动作轻柔,另一手却转瞬化出般若剑,旋即一抹古怪笑意渲上鷇音子唇角,那双珀色双瞳更添了抹血色,隐隐带了些无梦生不曾见过的——
      残虐。

      殊离山的时序早就脱离了四季束缚,粉桃白李,枫红杏黄,树枝下还挂着宫灯,一盏盏皆是精细非常。
      这些灯平常都是隐在殊离山常年不散的云霭之中,只当有人经过,灯才会自行亮起,而灯亮时,就能见到灯心中有纸雕的画面轮转循环,盏盏皆是不同,却是都一样的惟妙惟肖,如真似幻。
      “诶,老大,那些跑马灯好像是在讲我的光辉事迹啊,居然连我小时候坑鷇音子的画面都有哈哈哈——”
      素还真带着天踦爵从山道拾阶而上,天踦爵好奇地看着四周每走一步就会亮起的灯,寻思着他印象中的殊离山,好像并非这番景象。
      “每位录了仙录的,经过这山道都会看到自己过去事迹。收敛心神,当心坠入魔考。”
      “哦,”难怪儿时过来并不曾见过这些,天踦爵这才乖乖收了心神,果然那些灯上画面须臾便消失不见。他突然又想到什么,笑嘻嘻地开口道,“老大,你要是不收敛心神,那些灯是不是会把整座殊离山都占满了还不够放,直接堆到城主面前啊——”
      “哼,那你也未免小瞧了我时间城殊离山。”
      这声音是——
      “饮岁?”
      仿佛应了天踦爵,一抹蓝色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片刻后,饮岁将二人引至山顶,便自发带着天踦爵四处逛逛,只留了素还真和城主捧茶对坐。
      城主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顺手从银质托盘上拿了块小蛋糕,开门见山地道,“私动星轨,转天逆命,你素还真也有这般冲动的时候?”
      素还真呷了口茶,嘴角提笑,老神在在,“暗拨时晷,扰时乱序,城主又何妨多让?”
      “我可是为了我儿子。”
      “我是为了我徒弟。”
      在自家地盘不用收了神通的饮岁大老远听到这番对话,忍不住额角青筋暴跳——
      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这哪里是位列颇高的先天神祗在对话?分明是菜市口邻居巧遇,正在攀比自家娃儿!
      约摸是意识到了这里,素还真笑得更明显了些,只得喝了口茶压下。
      而对面城主显然没这个自觉,但也并没继续这话题的意思,转而道,“素还真,我很好奇你当初为何给自己弄这一堆徒弟,如今又要平添这许多劫数,何苦?还是说你喜欢拿渡劫当牙祭打?”
      “哎呀呀,劣者还没这个爱好,不过既然城主提起,那素某定会考虑。但素某的徒弟都挺听话的,城主何出此言呢?再说鷇音子,一众弟子中他武学术法造诣皆是上等,放弃未免可惜。”
      “哼,还好意思说?”城主险些直接翻个白眼送他,“仙门加三教,门下弟子数倍于你,可哪边都没你这一个人的师门能折腾。鷇音子实力是不差,但其心性太难捉摸,未来变数,不可不防。”
      素还真的指尖轻轻叩了叩茶杯,依旧挂着那种儒雅谦和的笑意,“哈,鷇音子的立场和行事作风这话题,还真是历久弥新,经久不衰啊。”
      “何止,它还连续数年被评为茶余饭后最有人气谈资榜的榜首。”
      “嗯,顺说第二名好像是素某何时会收下一个徒弟?万万没想到鷇音子竟是以这种理由闻名天下,唉——唏嘘啊。”
      话是这么说,但素还真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笑,根本看不出还有第二种表情。
      城主对这老狐狸一般的笑早已是见惯不怪,只抬手拿了个蛋糕过来往嘴里送,“唔、唏嘘?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宝贝徒弟。彼时降下裁罚,无梦生挺身一挡,若不是鷇音子及时收魂,无梦生势将消散天地。这小子现在在做什么你可知道?他把无梦生的魂魄养在了泉音飞羽琴里!”
      虽说这并非太过大逆不道的事儿,上面这群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神仙也非草木,岂能无感,谁还没个执念什么的?但这种事情拿到台面上和当事人的“家长”聊聊,那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聊聊了,而是颇有几分告状的意味,就类似于,“你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儿”这种。
      素还真闻言,似是并不惊讶也不生气,只眸光随之闪了闪。
      “那城主可知,天踦爵又做了什么?”
      城主抬手随意一挥,语气多了几分无奈和恨铁不成钢的愠怒,“想都不用想,那个弟控八成是把无梦生这一劫分了一半自己来扛,不要命的臭小子。”
      私养魂魄和共劫比起来的话,其实后者反而情节更加严重一点,毕竟扰乱某人原本命格这档子事儿从来就不是“罪止一身”,它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可能会引起之后诸多连锁的不良反应。
      但看城主显然并没追责天踦爵的意思,素还真还是暗暗松了口气,“诶,看城主如此宽厚,又深知天踦爵纯良本性,素某这便放心了,看来天踦爵之症有望——”
      “停、打住,天踦爵怎样了与我何干,我何时说要帮你了?”
      素还真眉心轻轻一皱,那对漩涡眉蹙起来竟是比寻常人来得还要凄楚几分,“唉,可怜天踦爵小时还特别喜欢黏你,你给他的衣服他都特别喜欢,至今着装风格未改。他以前就喜欢穿着时间城的服饰,跟在你后面喊你——”
      “时叔叔。”
      “是啊,那时他还是粉嫩嫩的小团子一个,一转眼竟也这么大了。”
      “素还真,你这一转眼转了几百年,你眼睛酸不?可还撑得住?需要大夫吗?”
      “耶,素某鼻子有点酸。”
      “哼,”城主伸手摸了摸鼻子,好像他也鼻子酸一样,然后随手掷了一物过去,“看在天踦爵此事后续有你背书的份上,此物暂且借你。”
      素还真伸手接过的乃是一枚黄铜怀表,一摁顶上机关,怀表环形的表面随即打开,便可见内中白色表盘上走着的黑色指针。
      “素还真,”城主又道,“你座下弟子来历你自己清楚,他们法力较一般人来的精纯,若有二心,未来将更难收场。想必久远之前那场比试,你当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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