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明「GL」》爱吃鱼的懒猴子

21、进退两难

　　玉城，一间颇为偏僻的客栈。
　　窄小的厢房内有一张圆桌，师门五人相对而坐。茶已凉，屋内静默一片。
　　泽离已将自己的身世全盘托出。师父她可以不认，可这几个师弟师妹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直都很尊敬她，感情颇为深厚，且与白叶村一事并无瓜葛，她不想隐瞒。
　　“你们几个还认我这个师姐么？”气氛实在有些沉闷，泽离率先打破沉默。她选择说出来，一则是心中无愧，二则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场。仇恨不能抹灭，她不能亦不会再站在往生楼这边。
　　陈安捏着拳头道：“师姐，你这是什么话？无论你出身如何，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大师姐呀！”
　　苏音道：“师姐你不必为难，师父的仇可以由我们来报。不过，你……你……”
　　话到嘴边，却不好出口。
　　泽离了然道：“你想问我会不会去白庄？”
　　苏音咬了咬嘴唇，道：“若你与白庄之人为伍，定会成为武林公敌……”
　　她能猜到泽离的心中一定也十分为难，可命运如此，也无可奈何。换作是她，定不知该如何抉择。
　　泽离苦笑道：“他们是我至亲，我不可能与他们站在对立面的。若不是我与她生了矛盾，此刻我的人已在白庄。”
　　在坐之人已清楚师姐口中的她是何许人也，思及命运的不公，都不禁暗自叹了口气。要与这样的人为敌，非他们所愿。可师父的仇，又不能不报的。
　　曾楚道：“师姐，那叶无影说的话你全都相信吗？万一她是骗你的呢？”
　　韩振叹道：“师兄，何必自欺欺人？师姐方才已说了，那人特地带她到关外验证了身份。师姐失去的记忆已经找回来啦，你不相信叶无影，难道不信师姐么？”
　　陈安道：“师姐，你现在是如何打算的？”
　　泽离望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出了会儿神，叹息道：“你们真想听？”
　　几人不约而同的点头。
　　泽离道：“我想让你们放弃师仇，找一处清幽之地隐世而居，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你们能做到吗？”
　　闻言，几人纷纷垂下了头。
　　泽离含笑道：“我知你们办不到，本没打算说出来的。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以你们几人的力量，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杀掉叶无影。我曾见过她出手，她的武功实在太高，以气御势，根本不用拔剑出鞘便能以剑气伤敌，放眼武林，已难逢敌手。我这样说并不是贬低你们，而是不想你们枉送性命，知道吗？”
　　闻言，几人纷纷陷入了沉思。
　　过了很久，韩振开口道：“我是个粗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师姐所言非虚，以我们的力量，根本报不了仇，何必枉送性命？我愿意找个地方隐居，你们有一起的吗？”
　　泽离闻言暗暗点头。这个五师弟平日里嘴笨得很，倒是想得透彻。
　　曾楚犹豫半晌，也同意与韩振一起隐居。
　　只陈安和苏音皱眉不语。
　　泽离道：“你们呢？平日里话最多的就是你们俩，为何不说话了？”
　　陈安道：“师父的死或许是罪有应得，可他始终养育了我们啊，不给他报仇，我们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苏音道：“问题是报不了仇。凭你我的武功，在叶无影手上走不了三招。”
　　陈安沉默了很久才道：“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从今日起便好生修炼武功，他日堂堂正正的找叶无影一决高下，如何？”
　　苏音微微摇头，道：“十年后你或许已有大成，可叶无影的武功同样也在增进。人家起点就比你高，无论怎么努力，你也赶不上她。”
　　话虽狠了点儿，可现实便是如此残酷。
　　泽离思及日前蓬莱客栈的惨案，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退一步便能保全性命，何必以卵击石？你们都走吧，不要再涉足江湖了。”
　　陈安抬眼道：“师姐你呢？”
　　泽离道：“我要去报白叶村的仇。”
　　她缓缓将十年前的事实真相道来，本想交代自身为何要报仇的，竟意料之外的致使在坐四位坚定了不报仇的信念。
　　十年前的血案，他们都有所耳闻。可泽离道出的版本完全不一祥。若不是师父将白叶村所在地道出，也就不会有这起惊天血案。而他们一直敬重的师尊，竟然将两个弱女子幽禁了整整十年，想起来就觉得可怕。
　　虽然不愿承认，可血气方刚的他们都觉得师父的死是罪有应得。要为这样一个人拼了性命去报仇，似乎不怎么值得。
　　陈安一直都很为难，此刻倒是松了一口气，道：“左右往生楼已容不下我们，我也不想去隐居，不如我跟着师姐吧？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都愿意助师姐一臂之力。”
　　苏音道：“那我也去。”
　　主意已定，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添上热茶，泽离便问陈安几人是如何两度落入白庄之手，又如何安然出庄的。
　　陈安面露愤色，缓缓道出其中原由。
　　首次被擒，是在江南柳家。他们奉命去保护柳员外，结果反而被雪原三狼偷袭，继而被擒至白庄囚禁。再度被擒，则是在曾楚口中得知泽离或许已去了白庄，他们本打算偷偷潜入打听消息的，岂知一入庄就被庄内护卫抓了个现行。至于为何会被放走，他们也不清楚。
　　泽离听了微微皱眉。
　　细细想来，似是叶无影早已布下的局，不单只是雪原三狼，想必那柳员外也是白庄之人。要她与臭名远昭的雪原三狼为伍，她实在做不到。
　　师姐弟五人彻夜长谈，直到天亮之际才散开各自休息。
　　泽离一直都陷入反复的梦中，梦到许多以前的事。清醒时分，脑海里却只记得叶无影嘴角那一抹冷笑。她攥着被子思忖良久，还是决定要去一趟白庄。就算不想与雪原三狼那样的人为伍，更不想亲眼瞧见叶无影的冷酷无情，可分别多年的姑姑她还是应该去拜见的。
　　打开房门，四个同门已候在门外。
　　韩振和曾楚已收拾好了包袱，准备告辞找一处清幽之地隐居。陈安与苏音则靠在栏杆上低声说着话。
　　几人见到泽离，都纷纷站直了身子。
　　陈安靠近泽离，低声道：“师姐，外面已变天啦。”
　　泽离疑惑道：“怎么回事？”
　　苏音道：“我们一觉睡醒出去觅食，瞧见许多武林人士在城中徘徊。打听之下方知，他们竟然都是冲着白庄而来。”
　　曾楚道：“叶无影于河州杀死无念无尘，玉虚子玉阳子四位前辈，于蓬莱客栈杀害近四十武林同道的事已广为流传。”
　　韩振道：“那些人汇聚玉城，都是想为死去的武林同道报仇的。”
　　泽离皱眉道：“你们既决定不再报仇，便无需去管这些事。”
　　韩振道：“所以我们已决定离开玉城了。”
　　泽离伸手搭上韩振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含笑道：“若我还有命在，定会去找你们喝几杯的。”
　　曾楚道：“师姐，若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随时开口，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泽离怅然道：“保持联系吧。”
　　送走曾楚和韩振，泽离便让陈安和苏音先行回客栈。
　　苏音拉住泽离的胳膊，问道：“师姐是要去白庄么？”
　　泽离道：“我想去拜见一位至亲。”
　　陈安道：“那我也去。”
　　泽离笑道：“你去做什么？还想被抓第三次么？我一个人去，不会有事的。”
　　此时已近黄昏，微风无雨。
　　泽离刻意绕到一处成衣店买了套男装，乔装后又特地等到天黑后才出发去白庄。
　　白庄大门一如既往的日夜敞开，似乎永远都在等着别人上门。
　　门口一个护卫也无，谨慎起见，泽离选择从偏门翻墙而入。庄内灯火通明，却是出奇的安静。她穿过外院，转了一圈，未曾发现一个人。
　　早前查探时已知白庄换了主人，是个挺着大肚子的老头。现如今的白庄理应住着一群普通人，叶无影他们应该在庄后的红枫山才是。然，外庄一个人影子也瞧不见。后山那条蜿蜒的火龙倒是仍在。
　　白庄很大，骑着马都得转悠许久才能逛完外庄。外庄没人，泽离直接奔向内庄。
　　去内庄得穿过一片枫林，红枫满地，在灯火的照耀下甚是耀眼。
　　还未穿过枫林，泽离便已闻到一阵血腥味儿。她眉头微蹙，加快步伐。
　　然后，她就怔住了。
　　枫林后，竟是满院的死尸。
　　地上的兵刃乱七八糟的摆着，有些甚至嵌入了地面。血未曾凝固，这些人显是死了没多久。死者张口突目，有些甚至身首异处，那些残肢断臂……在这凄清的夜里显得甚是恐怖。泽离算是见过世面的江湖中人，曾经也与南冥教的人有过一场生死决战，可都没有眼前的场面恐怖血腥。
　　终于，她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她的对面正好是一堵墙，雪白的墙面，顶端铺着琉璃青瓦。她吐完一抬眼，便瞧见墙上用鲜血写成的大字。
　　昔日血债，百倍偿还。
　　落款她很熟悉，叶无影，还有白叶村的图腾。
　　泽离苦笑。此人当真不怕事，这样明目张胆的暴露自己，难道真不怕被群起而攻之吗？
　　她怔怔出神，被一阵风吹醒。似想起了什么，立刻奔到曾经有着机关的假山。
　　然而，假山处已被摧毁，她看到的只是假山碎石而已。
　　“你来做什么？”
　　安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声音冷淡。
　　泽离听出是叶无鹫的声音，环顾四周却瞧不见人影。
　　“不用找了，你走吧。”
　　“无鹫哥哥……”
　　泽离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可她听不出声音从哪个方位而来，只有怔怔的立在原地。
　　叶无鹫叹息一声，道：“影儿说得很对，你根本不适合参与到这样的仇杀中来。白叶村的仇，有我们来报，你不必操心。你跟你的同门说过的话，我也送给你，找一处清幽之地隐居吧，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泽离立马拒绝道：“不行！”
　　身为白叶村之人，她怎么可能不报仇。她只是觉得杀掉那些罪魁祸首就行了，不应该枉造杀孽而已。她只是不赞同叶无影那残忍的复仇方式。
　　叶无鹫道：“离儿，你可知我和影儿是多么想安分的过日子？你有此机会，便不要辜负了。很快就会有人来了，你快走。”
　　泽离道：“我不走。”
　　然而，回答她的只是一阵微风和那被风送来的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