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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温吞长兄递锅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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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常季渊于二人成婚当日怒火直上中了风,一直半身不遂、口眼喎斜地躺在卧房里需人照料,莫说掌权主事,连进食活动都艰难,封地一应大小事宜便只能去扰常世子的清净。
幸而常世子是个妥帖人,不说底下诸人的来历本事,便是封地里里外外牵连着的关系也辨得分明,轻拿轻放,一概处置得井井有条,恰到好处,兴许还乐在其中。
徐屏入赘常王府,便按礼数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照着常清婉对常世子唤了声:“长兄”。
“长兄”是个缓性子,为人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从亲眷到下人,便是讨人嫌的妹夫也是颇多照拂,但徐屏不敢对他省规矩。王府不是寻常人家,常世子这些年能让下头无论嫡出还是庶出的子侄都安安分分待在他们该待的地方不逾矩一步,便该知他的本事。
赘婿的身份已经足够尴尬,徐屏实在不想让常世子再想起“常季渊曾将他待如亲子”的旧事。这倒不是假的,毕竟他对亲子也就这样,当然,对常世子或许还要复杂些,对长子的倚重,对世子的猜忌,对孩子的疼爱,种种滋味交织在一处,若定要用一句话概括,便只能说——常季渊对世子的态度是很合规矩的。
“父王身体较前可好些了?”常世子只是寻常关怀几句,估计过会儿还是要自己去看看的。但徐屏还是答得毕恭毕敬,板板正正。
他与清婉成亲头个月,少了恩师庇佑,府里指指点点不少,常世子倒也没处理这些嚼舌根的,随手给他放了些实权,徐屏周围瞬间清净不少。这是施恩与他,他自然是要记得的。只是长兄如父,连常清婉对常世子都礼节周到得少有亲昵,徐屏这个妹夫自然也得时时刻刻叮嘱自己要将他当亲兄长般敬重。寄人篱下总不能太敷衍。
“这么紧张?”常世子问上几句便笑了。他常年噙着几丝无甚意味的笑意,少有这么自然流露的时候了,一时摇了摇头,轻声喟叹道,“是个当孝子贤孙的料。”
徐屏努力保持着得体的样子温声应着。常世子也没什么吩咐,摆摆手便放他们走了。待得牵着清婉回了院子,又是一堆事候着。
徐屏尚有几分自知之明,自己是个读书人的苗子不假,却不是个能干实事的,便是真从科举之路踏上朝堂,当到头怕也就是个修书的料。常世子放权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但落下的麻烦也不少,他为着几档事耗了好些时辰,到了夜里苦笑着吩咐下人:“天塌下来也别叫我了。”
可巧天还真塌下来了,徐屏从床榻上被轻声唤起时已经四更天了,他当心着没有扰醒常清婉,困顿地起身摸索起衣物抱着去了外间,倦容未退,对上灯烛才惺忪地瞧清楚来人。
“姑爷,世子唤您过去。”蒋全是老管家了,办事周全又妥帖,就徐屏匆匆将自己打理干净的功夫里还示好地提醒了句:“昡二少爷那儿出了些事。”
徐屏不甚清醒地怔了下,奈何吹了一路冷风都没想明白他和常亦昡能有什么大干系。待得下人提着灯笼将他引起院子,门口当即关门落锁,竟颇有几分严阵以待的架势。
徐屏心下有些不安,强自镇定地进了屋子,里头五花大绑着一个人,下人个个垂头站得静若寒蝉,唯独常世子如常坐着,隐约看得出从床榻上被闹起的影子,身上披着件衣袍,头发被簪子松松束着,眸色淡淡的,左手抵在扶手上托着茶盏,右手随意翻着膝上的纸页,像是没觉出他来,神色尚还算平和。蒋全担忧地看了眼徐屏,走近通报道:“世子,姑爷到了。”
闻言,常世子略略抬起眸子,茶盏陡然磕在桌上,磕出了四分五裂的气势,极重的一声响。屋里炭火烧得挺旺,却也没能驱掉徐屏心里的寒气。
“长兄?”他对常世子一直不敢多加揣测,此刻惴惴不安,想开口又找不到分说的话头,全不知前因后果,只得惶恐地枯站着,周围安静透了,唯余噼啪的炭火声,
常世子视线凉凉的,无端透着几分凉薄意味,好歹没打算刻意难为他,指了指地,将膝上的几页纸叠着几本账册一并递与蒋全:“给他瞧瞧。”
见徐屏半晌还未反应过来,蒋全暗暗给他使眼色:“跪下。”
徐屏一阵冷汗袭衣,顺从地敛袍屈膝正跪在地上,手上接过后一页页翻过去,始知何为无妄之灾,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确是倒霉到家了。常亦昡染上赌瘾从王府陆续盘了多少银两,他管了五个月的账当真是仿佛瞎了般没觉出半点名堂。
徐屏此刻倒回去看都要怀疑自己中了邪,按理他半年来心底多少存着常世子看他不惯,刻意分权与他想挑错处将他赶出去的念头,故而这位“长兄”便是轻飘飘说出句话来,他也必要尽全力给他办得妥妥帖帖,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如今这事……怎么可能呢?徐屏唇色发白,待看清后头几页上的字才晓得今夜根本上到底是源了什么才被深夜请过来训话,立时诧异地看向被绑死跪在地上的小厮,心中暗叹:常亦昡逛青楼逛出人命案已足够人才了,何苦再来坑害他!
脱口欲出的话在肚子里滚了一圈方镇静下去。青楼里头弄出人命的不少,闹出人命的却不多,常亦昡平素吃喝嫖赌占全了,今夜乍一摊上这人命案心神大乱之下,大抵是不敢惊动常世子,求钱私了的信竟是打算往他手里送的,却也不想想,人命都出了怎么可能不惊动他长兄。
小厮当是被审过一波了,身上早没几块好地方,夜里带信翻墙进来又怎可能躲得过常王府的耳目,还没寻着徐屏便被拿下了,此刻头重重地往地上磕,哆哆嗦嗦地重复“口供”:“这事二少爷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告诉世子,世子……世子若是知道……能活活打死他。”
这骨气得……徐屏既知大难临头,也只好苦中作乐地想:真是好险没让他碰上自己。恩师待他亲厚,他要放任不管实在不合适,但管了横竖也不落好,出了什么事便全是他的不是。
搁下手中的账册纸页,徐屏见常世子正悬腕执笔写着什么,并无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端端正正垂眸跪着,其实常王爷教学生不大罚跪,他也跪不住,兼着他与恩师多少亲近些,惹急了也能讨个饶解释一二,但常世子这种实在不好开口。
他摇摇晃晃良久,终于听得前头很轻的吩咐:“去请家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