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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芳当之诗 ...

  •   “公爵殿下,我想您应该冷静下来,我们彻底的谈一谈。”
      走廊里,男女峙立,纵然远处看,任谁都要说他们姿态亲密无间。
      “夫人,说再多您也不了解我的心意,不如用做的,”公爵道:“哪怕您会讨厌我。”
      “这只会让我避开您。”
      “无论您逃到哪儿,哪怕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
      太后闭一闭眼。深吸长长一口气之后,她开口:“殿下,我是个寡妇,我没有任何依靠,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在这宫里,人人都盯着我,我不能行差踏错。”
      她每说一句,公爵的神色逐渐温柔。她道:“您可能不知道,我出生于监狱,母亲带着我们从小过的就是衣食不继的生活。上头有个哥哥,母亲喜欢哥哥,可哥哥早夭,母亲发疯而死,我和弟弟失散……也许您无法了解,但我这样的女人,更注重实际,而非风花雪月。”
      “您爱斯卡龙吗?”
      “阿?”
      “您爱你的丈夫吗,”公爵满含怜惜不舍:“——那个残疾?”
      “他虽然残疾,可学识渊博。在无数他因为身体痛苦睡不着的夜里,我起来喂他喝水,为他换尿布,辛苦是辛苦,可有时的秉烛夜谈,也让我得到回报。”
      “那算什么回报?”公爵嗤道:“久病的人通常有怪癖,尤其读书读太多的。”
      “斯卡龙有时候脾气是不好,可是事后他会道歉,这已足够。”
      “他当然该道歉,你那时还是个小姑娘吧,照顾那么个老头子,他是借你的活力!真是便宜了他!”
      “……”
      “您并不爱他,对不对?”
      “不,我爱他。”
      “您撒谎。”
      不,也许那老人是贪借少女的活力与青春,但同时,他给了她小小一个家。
      太后感受着那一丝情绪,坚定地:“我爱他。”
      公爵凝视她,这一刻,他仿佛要洞穿她的心底:“不,您只是尊敬他。好吧,尊敬也是一种爱,”他忽而笑了,“夫人,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爱您了,因为我也渴望能被您所爱,能被您所爱真是一种幸福。”
      “有许多人爱您。”
      “哈,”公爵用鼻子哼道:“那些女人、贵妇、戏子吗?”
      “还有您的母后,您的兄弟。”
      公爵又笑了,这不是他平常浪荡的笑,也非刚才温柔怜惜的笑,这笑难以描摹,带着阴戾:“你刚才说你母亲偏爱你哥哥,真巧,我母后也一样。”
      太后心中一咯噔,道:“陛下身负国家责任,当然会被给予更多期望。”
      “是吗,就算我哥哥注定是要当国王的人,我不同他争,可为什么从小,我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兴致去玩耍,在任何一个方面,我都要屈从于我的哥哥?在任何时候,我都必须要听我哥哥的话!”
      是吗,鼎鼎有名的奥尔良公爵不是很放肆很恣意吗?
      “母后从小全方面照看路易,说他是法国的‘天赐之光’,哈,我想我哥哥都快被她所谓的爱窒息死了。而我,几乎没有享受过母后在情感上对我的关怀,甚至在我生病的时候,她也不来看我!”
      说到激愤处,他一拳砸上墙头,关节磨血。
      太后:“……”
      他眉宇沉沉:“您不问为什么?”
      “……太后为一国之母,除了是你们的母亲,她为国家负责。所以,如果她这样对您,那必然有她这么对您的苦衷。您若愿意告诉我,我聆听;您如果觉得——”
      “您不问,就是不关心我。”他状若委屈。
      太后突然觉得头疼。
      公爵你也是够了,还自行领悟装可怜这招!
      她无奈:“那太后陛下为什么会如此区别对待呢?”
      公爵满意了,吐出的三个字却咬牙切齿:“大、孔、代。”
      大孔代?太后偏头一想,随即了然。
      公爵道:“大孔代是个前车之鉴,亲王功高,就会总想试图取代国王的地位。所以,我这个弟弟也就成了潜在的危险因素——哈,如果不是大孔代打仗是把手,就算他是我们的亲叔叔,我想我那好兄弟早不留他了!”
      “是啊,国家不宁,投石党之乱,太后的经历太过深刻。”
      “所以,在幼时他们就防着我挑战我的兄长王太子,”公爵切切:“长大后又怕我抢王位。他们满足我所有物质上的要求,而精神上却从不关心。”
      堕落自有堕落的理由。
      太后久久不语。男人定定望着她,直到她抬起头来:“……殿下可以放开我了吗?”
      公爵:“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话要说?”
      等等,等等,什么时候“您”变成了“你”了!
      不要以为吐露了两句心底话关系就亲密了!!!
      太后道:“我要说什么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就像我,从小最期盼的不过是吃饱穿暖,到了现在,我还是为此战战兢兢而活着;公爵您,有权有势从不为生活发愁,可您也不快乐——但我们都要面对,或堕落或成长,或变得更有人情或愈发冷漠,这完全取决于您自身。”
      “你难道从来没有奢望?难道从来没有怨恨过不公?”
      太后淡淡:“上帝喜欢考验他最爱的孩子。”
      “哦我的夫人!宫廷如此硕大冰冷,您却如此温暖宽和!我爱您,我真挚地爱您!”公爵猛然下跪,攫住她手,重重亲吻。
      太后左右看看,“快起来!”
      “不。”公爵正色,红衣灼灼如同他眼中散发的光芒:“在此,我对天发誓,我成为您的骑士,为了您,我会成为最好的。”
      “殿下!”
      奥尔良公爵情场高手,哪里看不出她心防有所松动。同情也好,无奈也罢,只要她退步,他就有机会,像那个斯卡龙,连他都能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他又凭什么不行!
      他再次亲吻她的手,在太后要出声的时候,冷不防舔了下她指尖,太后所有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你——!”
      居然忘了说敬语。
      她懊恼,他高兴。
      他道:“甜的。”
      太后:——诶?
      他笑眯眯:“石榴的味道。”
      太后受不了啦,掩面疾走。

      幸而他没有追上来,大概知道什么进,什么时候退。
      拐角就是她的门。太后拍拍胸脯,背贴在墙上喘了几口气,低头理一理前襟,想着是进房还是赶去看看蒙特斯潘夫人有没有指示,或者先去看看孩子们?现在离歌剧结束已有一段时间,蒙特斯潘应该跟国王腻在一块儿吧,说不定她有其他活动安排,可孩子们该睡了,她得把他们带回来。
      作了决定,她直身,刚要迈步,却被两步外的人影吓了一跳。
      “……国、国王陛下?”
      可不是,正在她门口的不是路易十四又是谁呢?
      国王神色变幻莫测,她突然有个可怕的念头:该不会她跟公爵的话一字不漏进了眼前人的耳朵吧?
      其他也就算了,但公爵那些吐诉……上帝保佑!
      赶紧扯话题:“陛、陛下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吗?”
      国王面色微沉,太后心如鼓擂。最终,国王开口:“您应该离公爵远点儿,夫人,这是我的忠告。”
      是责备吗?太后道:“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国王轻笑,语出惊人:“——那如果,我也希望做您的‘朋友’呢?”
      “……”她艰涩得不知如何开口:“您高高在上……”
      像是不过几秒钟,又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国王转身,走了。

      最中间的那把椅子空着。
      蒙特斯潘有点儿疲惫又带着兴奋地问自家姐姐:“我演得怎么样,真的好吗?”
      “阿黛娜伊丝,你已经问过几遍啦!”蒂昂热夫人娇笑道:“又美丽又动人,嗓子又好,所有人都被你迷倒啦!”
      “就是,陛下能拥有您真是幸运!”维沃纳元帅夫人附和。
      “可是陛下怎么还没有来呢?”蒙特斯潘望望最中间的空椅子。
      “他马上就来了——”蒂昂热夫人话音未落,努埃尔匆匆进来,脸色不好:“陛下他——不会来了。”
      女人们脸色大变。

      在这个春末的晚上,有一位少女承宠,随后不久,国王封其为女公爵,封号芳当诗。
      到夏季过去一半的时候,这位年方十九、容貌艳丽的少女出现在凡尔赛任何一个房间时,其他女侍都会起身相迎,这也就意味着,作为国王的宠幸对象,她的地位已经得到公开承认。
      当然,蒙特斯潘以及她那一圈子人是绝不买这位新人的账的。
      “气死我了!”宠妃大动肝火:“我辛辛苦苦举办演出,却为她人做嫁衣裳!别人都不知道怎么笑话我,那个小贱人!”
      所有人都聚集在屋子里,当然,太后与梅宗福尔还是在圈子的最外侧。
      蒂昂热夫人使劲扇着扇子,与妹妹同仇敌忾:“据说陛下那天喝多了点,稍微有点醉意,说要游船,去水面上兜兜风,那小贱人就住了这个机会,与陛下同坐一条船上,当晚就有了鱼水之欢。”
      蒙特斯潘眼内冒火:“她想上船就上得了船?哼,我看是贿赂了谁吧!”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跟国王混到了午夜。妹妹,我查了,这个本名安绮莉珂的小婊子没什么来历,呵,看她架势,倒是没多久就把宫廷里贵夫人们的仪态和说话方式学了个八九成,以为可以唬人呢!”
      “跟奥萝拉一个贱种,”蒙特斯潘恨恨:“倚仗美貌,就抱着把国王引诱到手的念头。哦陛下,我的陛下!”
      她瘫倒在姐姐怀里,蒂昂热夫人安慰她:“不用着急,您与陛下这么多年,陛下爱您一定胜过爱她,她不过一时之宠罢了。”
      “可是姐姐,我已经不再年轻了!纵然我天天吃醋,可我的腰身终不及那些含苞待放的少女!”’
      “你有情趣,有才华,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
      “我痛恨他周围的女人们!”
      “所有人都知道,他爱好的时间短暂。”
      “可是他封她为女公爵,赐予她贵族纹章、城堡和土地,最可恨的是,那小贱人竟然要求为她的马套八匹骏马,而我的不过六匹!”
      厅中女人大发雷霆,梅宗福尔悄悄问太后道:“你见过那位芳当诗吗?”
      太后摇头:“最近曼恩公爵腿总是疼痛,我很少出去。”
      “真是可惜,我倒远远里瞧过,新晋女公爵真是漂亮极了!她的头发是纯金的,雅致地卷着波浪卷,层层叠叠,肌肤赛雪,碧眼红唇——难怪夫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太后笑笑。
      “不过她也太骄傲了,听说连面见王后的时候也懒得行屈膝礼哩!”
      太后道:“这可不好。”
      “就是。虽然咱们是夫人一派的,但我不得不说,新晋女公爵太招摇。”
      “夫人,”门口报:“财务大臣来了。”
      “柯尔贝?”蒙特斯潘整整鬓角:“请他进来。”
      上了年纪的大臣进来,他手上到哪儿都拿着一个笔记本,颤巍巍行了礼:“夫人,日安。”
      “日安,快请坐,大人。”
      柯尔贝谢过,他向来不废话,坐下后直奔主题:“夫人,这是刚刚统计出来的上季度《赤字账册》。”
      “《赤字账册》?”
      “是的,为此我不得不来找您,您看,为了取悦您而衍生的各种消遣,晚会,演员,珠宝,服饰,城堡修缮,以及形形色色的娱乐,是国家财政一大负担。”
      “哦大人,这种事您不该来找我!”蒙特斯潘捂嘴。
      财务大臣不紧不慢:“上次在香波城堡住半个月,演出及各种花销就超过百万利弗尔,夫人,这是天文数字。”
      “哦大人,大人!这是怎么了,现在连您也来落井下石!以前您从不对我说这些!”
      “因为凡尔赛宫的修建,国家赤字已不是一日两日。如今凡尔赛宫尚未完全竣工,打仗又未取得我们预想中的利益——夫人,不单是您,我会通知所有居住在凡尔赛宫的人,从今天起,不要再雪上加霜。”
      “我不管!”夫人怒吼:“是不是陛下让您来的,难道我真的失宠了吗!”
      “夫人,我只是陈述事实。”
      “那芳当诗呢,您怎么不去找她!”
      “我会的,夫人。”
      蒙特斯潘掩面:“我不活了!我伤心透了!”
      “可怜的妹妹……”蒂昂热夫人拥住她。
      财务大臣无语。
      蒙特斯潘偷瞟他一眼,拧自己一把,以便眼泪更快出来:“呜呜,您以为我想吗,我花费是有些大,可作为国王的情妇,难道大家不都这样吗?大家都用奢华的服饰和昂贵的珠宝装点自己,以展现作为皇室情人的地位和高贵,人人也才羡慕巴黎!”
      财务大臣:“……”
      “更何况陛下不也正喜爱这些吗,他是太阳王,他爱金光闪闪!”
      “不,夫人,现在的陛下,已经不是年轻时候的陛下了。”
      “哈,”蒙特斯潘讥笑:“我看他精力好得很!”
      “夫人……”财务大臣叹气:“人是会变的。”
      “您什么意思?”蒙特斯潘瞪眼。
      “我言尽于此。”财务大臣鞠躬告辞,蒙特斯潘喝:“站住,你给我站住!”
      大臣还是离开了,没人敢拦他。蒙特斯潘跺脚:“什么财政困难,一切取决于国王。无论如何,我会夺回陛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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