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和我一起穿回来了》陆之然

2、第 2 章

　　沈榛在“死于凌迟”，这四个字上摩挲了很久。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死死捏着书页，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作为九千岁的心腹，他如何不知道他的大人其实一直在为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景元帝做事。
　　庆元帝废太子又复立，及至最后景元帝能够登基，这其中他的大人付出了多少心血，又做了多少努力，景元帝怎么能那么对他？

　　他怎么敢？

　　凌迟之刑，不仅仅是千刀万剐的痛楚，还有那在无数百姓面前一刀又一刀的极致羞辱。但凡是与他大人相熟的人，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人平生最好颜色，沈榛无法想象，那众目睽睽下的一刀又一刀他的大人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他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
　　景元帝是第一个。
　　这种恨意，让他变得清醒，甚至冲破了他发现自己死后又回到现世的悲痛。

　　窗外眼光明媚，九月的江城还沉浸在炎热的夏日中，室外气温节节攀高，病房内，吹着冷气地空调呼呼作响。
　　沈晶晶端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病床上手捧《史书》的少年，心里默默数着1，2，3......
　　就见，病床上的少年倏地摩挲着书籍内页，清秀苍白的脸庞缓缓流下两道清泪。

　　沈晶晶心想：来了来了，他又来！！！

　　她一张俏脸紧绷，内心在疯狂咆哮，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只是抿着嘴，默默给少年递上了纸巾。

　　“谢谢。”床上的少年接过纸巾，立即道谢。声音温润，态度平和。但沈晶晶却觉得不对，太不对了！

　　这样的场景，虽然这几天在一直上演，但她无论看多少次都非常不能适应！

　　病床上的少年是沈晶晶的哥哥，一母同胞，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两人只差了两岁，从小一起长大，或者也可以说是从小一起打到大。
　　沈晶晶比谁都要了解她这个哥哥——沈榛。

　　他那是相当的心狠手辣。
　　为人嘴毒心也毒，还不学无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不良少年！

　　可现在，这人是谁？是谁？？
　　沈晶晶死死看着病床上的沈榛。

　　病床上的少年人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擦拭眼泪的动作一顿，缓缓侧目对上她的视线，许是明白自己现在样子惊到了沈晶晶，清秀的脸上带着有些歉意，轻声对沈晶晶道：“抱歉，是不是又吓到你了，晶晶。”

　　啊啊啊啊啊！

　　沈晶晶非常想说是的！！！

　　但是她素来和她这个哥哥不合，小时候还能一起打架，稍微懂事了点，就干脆互不搭理，权当是陌生人。
　　这次如果不是沈榛跟人打架受伤进了医院，还昏迷了好几天，她也不会出现在这儿。
　　沈晶晶根本不知道怎么跟沈榛沟通，以前两个人关系恶劣的时候她不会跟沈榛说话，现在沈榛变成这副奇奇怪怪的样子，她就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沈晶晶不知道怎么说，所以就没有回话。

　　但沈榛是什么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沈晶晶的复杂。

　　叹了口气，他倏地伸手，温柔地揉了揉沈晶晶的头发说：“抱歉吓到你了，我真的没事了，你不用在这里照顾我的，回家去吧。”

　　沈晶晶：！！！

　　沈晶晶在沈榛手放在她头顶的那一瞬间，人就傻了。
　　她整个人都被头顶上的手掌刺激到了。

　　这温柔又带着宠溺的举动，这万分熟练的摸头杀——
　　啊啊啊啊啊啊，沈榛榛果然变了！他变了！！

　　沈晶晶整个人僵成了一尊化石，这时，病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只听“嚓——”的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沈晶晶听到动静，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大带的椅子也跟着移动，在地板上划出撕拉的声响。

　　“晶晶？”进门的沈志看到沈晶晶这样，有些疑惑。

　　沈晶晶讪笑一下喊了一声：“爸。”又朝着沈志身后的助理徐旭叫了一声，“旭哥。”

　　徐旭朝着沈晶晶笑了一下算是回应，沈志这边也朝着沈晶晶点了下头，随即看了看沈榛又看向沈晶晶皱眉问她：“你刚刚怎么了？”

　　沈志以为沈晶晶和沈榛又闹矛盾了。

　　这在他们家并不少见。

　　沈榛和沈晶晶虽然是兄妹，但是却从小不合。

　　沈榛小的时候还好，就是从他母亲去世，他再婚后，性格就变得越来越叛逆。
　　沈志那时候事业刚好陷入困难期，每天都泡在公司，和新婚妻子四处奔走，所以也就没什么时间照顾两个孩子。
　　起初沈榛抵触他的再婚，抗拒他再婚妻子时，他只以为是小孩子太小，所以不太能适应。
　　但随着后来，情形越来越恶劣，他们发现不对时，却已经为时已晚。
　　沈榛叛逆的样子随着年纪的增长，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愈演愈烈。由最初对他妻子的抵触和厌恶，逐渐延伸到了他以及沈晶晶身上。
　　这些年，他们兄妹俩在家里一直势同水火，沈榛欺负沈晶晶更是家常便饭。
　　只是沈晶晶到底比沈榛乖巧一些，平日里对他的话还是听的，而且他也看得出来沈晶晶是喜欢沈榛这个哥哥的，就是沈榛实在太过令人头疼，从小就不服管教，对他，对沈晶晶都形同仇人——

　　哪怕，他们是他的家人。

　　沈志有些担心刚刚沈榛又对沈晶晶做了什么，所以就问了沈晶晶。
　　沈志长相偏冷，又多年位居高位身上的气势很重，所以平时哪怕是没有表情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更别说此时稍微绷着脸说话，那种严肃又压抑的气势就更强烈了。

　　病床上的沈榛眨了眨眼，看着沈志眼里的质疑和责怪，心里泛起一点点酸涩。

　　这样的情绪对沈榛来说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对于屋子里的人来说，或许他只是因为和人打了一架，昏迷住院了几天。

　　但对他来说却是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

　　空调呼呼的响着，沈榛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当剧毒发作之时，他原本以为他会一命呜呼，步入黄泉路的，但却没有想到他不仅没有死，反而还会在现世醒来。

　　没错，就是醒来。

　　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出生在大楚，也并不是突然重生到了现实。
　　他的经历更精确的解释，应该是他从现世穿越到了大楚，又从大楚穿越回来。
　　这听起来是很不可思议的。

　　说出来，可能所有人都会觉得他疯了，他脑子摔坏了。

　　但他无比清醒的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

　　大楚二十年的时光，那人阴狠又艳丽的模样以及死前剧毒发作时的痛苦，都无比深刻。
　　他死前剧毒侵入身体的剧痛，宫殿内那人冷淡如旧的目光以及他卑微的痴心妄想。
　　那些存在在他记忆里一切，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梦。

　　他也绝对不愿意相信那会是梦。

　　沈榛想。

　　他绝对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大人，只是他的一场幻梦臆想。

　　那些记忆和经历，实际并不存在——这样的事实。
　　只是想想，他都会觉得要疯掉。

　　幸好，那一切确实是真的。

　　醒来后的沈榛搜集了一切资料，查询了所有史书拼凑出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万幸，他去的大楚并不是架空，而是历史上赫赫有名，史书也有记载的朝代，所以他得到了确切的证据。

　　他不是跟人打架摔了脑子，做了一场黄粱幻梦，而是机缘巧合的从现世穿越到了过去，又在死亡后，穿了回来。

　　这并不算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仿佛也是上天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但却是唯一能让他不那么悲伤的解释。
　　能够回来现世，沈榛应该是要高兴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和狗挣食的乞丐，想要什么都得拼尽全力；也不再是那个命不由己的奴隶，身份卑微力量微薄，渺小到甚至爱一个人都只能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曾经在大楚时，无数次痛苦到他觉得熬不下来的时候，他就会想现世世界。想这里的生活环境，想这里社会风俗，想这里的家人们。

　　他想着如果能够回来，那该有......多好啊。

　　可当他真的回到了这里，真的看到了这一切的时候，他又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好。

　　就像现在，只要一想那二十年，他的心脏都开始密密麻麻的疼。

　　现在的世界很好，非常好。

　　这里有他熟悉的环境，有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和平和平等，有他喜欢的生活圈子和他的血脉至亲。

　　他在这里好像什么都有了。

　　但没有他的大人，他的心里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

　　“没什么，爸。”沈晶晶说。

　　走神的沈榛这时被沈晶晶拉回思绪。

　　就像沈榛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沈志的责怪一样，沈晶晶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沈志的维护。
　　这样的情形在他们家并不少见，沈榛性子叛逆又恶劣，从不喜欢低头，所以每当他和沈晶晶产生矛盾的时候，总是会让人将错误归咎到他身上。
　　久而久之，家里人潜意识觉得他喜欢欺负沈晶晶。

　　沈晶晶以前跟沈榛势同水火，所以也不会去替沈榛辩解。

　　但这一次，她想到这几天异样的沈榛，忽然灵光一闪说，“就是哥刚才说他想开了，他以后不会再这么混了，他要改变自己，要回学校，要开始好好学习！”

　　她说着，一边还偷偷瞄向了沈榛，观察他的反应。这要是换做正常的沈榛肯定是跳起来，指着她骂，说她胡说八道，上学？他上个屁云云。
　　但现在的沈榛却只是微微挑眉，侧眼看了下她，然后就没有 然后。
　　果然，沈榛榛他不对劲！！！

　　“真的？”沈志听到沈晶晶的话下意识道。
　　他看了看沈晶晶又随即看向沈榛，威严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质疑，但眼底却藏着期待和惊喜。

　　沈榛有些惊讶，因为已经过了太久，他对现世的记忆很多都已经模糊。有印象的就是他复杂的家庭，和一众不待见他的家人。
　　他记忆里，沈志这位父亲对他一直是冷漠又严厉的。

　　因为他的不服管教，他好像一直都不喜欢他。印象里的沈志，总是在批评他，指责他，觉得他一无是处，还总惹是生非。

　　这样对他带着期许的沈志，他是第一次见到。

　　沈榛想着，缓缓合上手里的书，在沈志的目光里微微点头，旋即应下了沈晶晶的胡编乱造。
　　“嗯，我想回学校好好上学。”

　　“好！”沈志闻尽管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却是立即吩咐助理徐旭去安排。“我给你转一下学籍，重新办理入学手续。”

　　沈志当即就打算给沈榛换一所学校。

　　沈榛现在就读的江城市四十九中，在整个市高中里排名倒数第一的学校，学校环境也是出了名的差和乱。
　　当初沈榛中考完后，尽管成绩一塌糊涂，普高都够呛，但沈志也没想过要给他报这所学校。
　　他是准备多拿些钱，给沈榛安排到江城大学附属一中上学的，但是没想到沈榛自己给自己填了志愿，还非闹着要上四十九中，在家要死要活折腾了许久，甚至还拿自己的性命做要挟，他实在没办法才只能由着他去。
　　但现在沈榛自己都说要学习了，沈志也不想考虑是他是说真的还是闹着玩儿，总之先换了再说。

　　“好。”

　　沈榛听到沈志的安排，没有说什么。

　　现在的他尽管还是十六七的少年，但内里却已经不会再和那个少年一样叛逆又幼稚了。
　　以前的他是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又另娶，所以心里有隔阂。
　　胡闹叛逆最开始也为了掩饰他的害怕和不安，但后来因为自己的幼稚和沈志的不善言辞，两人之间的矛盾变得越来越深，每每见面总是势同水火，看起来完全不像父子，倒像是仇人一样。
　　而现在沈榛有了一番特殊的经历，尽管暂时还无法做到跟沈志父慈子孝，情意绵绵，但却不会再幼稚的故意跟他做对。

　　徐旭领了命，立即离开病房去实施沈志的安排。

　　沈志留下来带着沈榛做最后的检查。

　　沈榛是和人打架伤了头，所以才住院的。他的伤不算严重，但也不算轻，醒来的这几天医生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次，今天是最后一次。
　　如果确定了没事儿，就能直接出院回家。

　　沈志和沈晶晶一同陪着沈榛做检查，沈榛被推去做CT，父女俩就在外面等着。
　　沈晶晶想来想去，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声对沈志说：“爸，你看要不要给哥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沈志闻言看向女儿，奇怪道，“为什么？”

　　沈晶晶支吾着解释，“我觉得哥自从醒来过后，就变得怪怪的。”她不好意思说她觉得沈榛好像脑子坏掉了，就委婉的说，“哥他伤的毕竟是头，我担心会不会有其他的后遗症，对哥以后有影响。所以想找个医生再给他看看。”

　　沈志闻言皱了皱眉，难得地斥责了女儿一句说：“别瞎说。”又感慨良多道，“之前检查医生都说你哥没事，要看什么心理医生。你哥他现在这样啊，就是懂事了。”

　　沈晶晶默然。

　　“.......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