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凤子君

77、第 77 章

　　元嘉长公主原本还当德光帝难得顾念起了旧情，正喊了儿子过来敬酒，哪里想到德光帝话音儿又是一转，先是含笑称赞了外甥几句，之后又将话头绕到了元嘉长公主的身上。

　　她并非蠢人，否则当年也不会与先先太子妃联手一同算计了柳氏，此时听德光帝句句都怜惜她守寡多年，便已明白了她这位皇兄的意思。

　　“皇妹多谢皇兄怜惜，只是皇妹实在放心不下臻儿，否则也不会独身多年。”元嘉长公主起身俯身在地，轻声说道。

　　德光帝起身亲自从高处走了下来，亲自扶起了元嘉长公主，温声道：“你慈母之心朕如何都不明白，臻儿有朕看护，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为朕之亲妹，臻儿是朕的亲外甥，百姓人家有句话说的好，舅舅如父，外甥如子，朕待臻儿之心不比你差，否则又怎会舍不得放他出去历练。”

　　这番话听在元嘉长公主耳中，不过是胁迫之语罢了，一时间她心中生出了几分怨恨来，只是势不如人，她纵然心中恨毒了德光帝，却也不敢露出分毫，只轻声道：“皇兄这般说，臣妾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就是不知皇兄可有适合的人选让皇妹托付终身？”

　　德光帝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笑道：“朕这还当真有一位上佳之选，凌玮表弟皇妹可还记得？”

　　元嘉长公主先是一怔，随即失声道：“皇兄要我远嫁西滇？”

　　德光帝瞧着元嘉长公主失态的样子，神色淡了下来，口吻依旧温和：“当年姑母亦是陪同姑父驻扎西滇多年，皇妹莫不是忘了？”

　　元嘉长公主原本只当圣人是让她嫁给京中世家子弟，断然不曾想过竟是要她远嫁西滇，且还是嫁给连丧四妻的凌玮。

　　此时，由不得她不想到柳氏，她当年使得柳氏远嫁离京，如今却是反过来，若说这不是柳氏的报复，元嘉长公主断然是不肯相信的。

　　她猛然抬头瞧向柳氏，紧接着轻轻的笑出了声来，神色狰狞可怕，眼圈赤红，问德光帝道：“是皇兄想要我下嫁凌玮？还是另外小人谗言？”

　　德光帝闻言不由一怔，又见她一脸怨恨的瞧向身边的皇贵妃，心下顿时不悦，不明白她为何会疑心到皇贵妃身上。

　　“玮表弟前些日子特意递了折子进京，与朕求娶你为妻，难不成玮表弟是小人？”德光帝沉声说道：“玮表弟的人品你我最为清楚，他若是不是诚心求娶，也不会与朕开口。”

　　说起来，德光帝当时收到凌玮请求赐婚的折子时还是极为吃惊的，他这位表弟与他素来情谊深厚，否则他也不会放心将人派遣西滇替他境洲。

　　然而人心难测，凌氏一族盘踞西滇数十年，饶是德光帝心中亦知如今的西滇百姓怕是心中这有凌家子，哪里还记得这是燕氏的天下。

　　当年凌玮成亲，先后取的四位妻子都是京中名门闺秀，甚至凌家子弟的妻室皆为京中贵女，甚至有王氏出身的女娘，为的就是让凌家断了与西滇士族联姻的念头，哪怕凌玮后来背负了克妻的名声，不管是先帝还是德光帝都未有犹豫的将京城世家贵女送往西滇。

　　在凌玮第四位夫人病逝后，德光帝又挑选了一位德才兼备的名门闺秀，然而凌玮先后丧妻四人，也觉得自己的命格可能当真克妻，便递了折子进京称此后要终身不娶，一心报国。

　　德光帝不怕他不娶妻，怕的是他娶西滇世家女为妻，到那时凌家的根在西滇就扎的更深了，待他直言已然断了娶亲的心思后，德光帝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多做干涉，便应允了他的请求。

　　谁晓得多年后，他竟收到这样一份言语恳切的折子，他这位表弟竟要娶他的表姐元嘉长公主为妻。

　　按说依着元嘉长公主的身份，哪怕是寡妇想要寻一个良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里会下嫁给凌将军这样的有妾有子还有着克妻名声的鳏夫，然而凌将军之母乃是先帝胞妹，身份自然有别于其他鳏夫，在德光帝看来，这完全是天作之合的姻缘，哪里会有不同意之理。

　　明面看来，德光帝觉得凌玮为良配，他与元嘉长公主又有着青梅竹马的情意，实则，这桩婚事不过是一个试探，凌家对待元嘉长公主的态度便可看出他们对皇室忠心，若是凌家待元嘉长公主恭谨有礼，自然说明他们并无异心，若是不敬元嘉长公主，足矣说明凌家对皇室并无多少恭敬，同时也给了德光帝申斥打压凌家的理由，届时可顺理成章的将兵权尽数收回手中。

　　德光帝深知元嘉长公主对亡夫一往情深，这桩亲事她必然不肯应允，然人有软肋，她的独子黄子臻便是她的心头肉，掌中宝，为了这个宝贝儿子，德光帝相信元嘉长公主必然会点头允嫁。

　　她铁青着脸，对德光帝的话是将信将疑，依着她对德光帝的了解，自然明白他不屑扯谎，可凌玮无骨求娶却惹她生疑。

　　京中贵女不知多少，若是凌玮愿意，可以说任君挑选，德光帝并不会吝啬再嫁一位世家女到西滇，偏偏那些年轻的女娘没有进了他的眼，这位守寡多年的长公主却入了他的眼，莫说元嘉长公主心有所疑，就是在场的文武百官与命妇都大吃一惊。

　　更让人吃惊的是，王皇后的兄长竟也突然开口道：“圣人，臣亦觉得这乃是天赐姻缘，凌将军与元嘉长公主乃是青梅竹马，两人蹉跎多年实在可惜，如今凌将军诚意求娶，若得公主下嫁，必会珍之爱之。”

　　妙卿闻言不着痕迹的朝开口之人瞧了一眼，她自然识得这位承恩侯乃是王皇后的兄长，只是不解他为何会突然帮着凌将军说项。

　　她沉思片刻，轻轻的碰了碰燕琅的手臂，眼中带了几分探寻的意思。

　　燕琅轻轻翘了翘唇角，略一颔首，此时倒不方便与妙卿解释为何承恩侯会出言说项。

　　妙卿勾着唇角微笑起来，不管如何，承恩侯为凌将军的美言都会将他们摘了出去，元嘉长公主只怕此时已是方寸大乱。

　　何止是元嘉长公主方寸大乱，就连王皇后亦是如此，她震惊的瞧着承恩侯，不明白兄长缘何要趟这趟浑水，元嘉长公主嫁与不嫁与王家又有何干系？

　　“哈哈！就连承恩侯说的话，皇妹与表弟确实是蹉跎多年，如今朕便做这月老，将这根红线重新绑在一处。”德光帝大笑道，看似对承恩侯的话极其满意，实则心中亦生出几分猜忌来。

　　他倒不觉得凌玮会与王家有所牵扯，这点信任他还是有的，在他看来哪怕凌家反了也不会上王家这条贼船，而承恩侯这个老狐狸，总归是无利不起早，毕竟西滇的兵权惹人眼红，如今燕琅已手握辽东兵权，若说大皇子燕珺不眼红，任谁也不会肯信。

　　故而，德光帝一时倒疑心王家将主意打到凌家身上，为的是将来为燕珺做嫁依。

　　此时就连王皇后都生出了这样的念想，倒有些理解为何承恩侯会突然为凌玮美言了。

　　若是承恩侯知晓圣人与王皇后的心思，必然是要高声喊冤的，他哪里有染指兵权的心思，纵然他忌惮燕琅执掌辽东兵权，可也明白他那大外甥是断然没有这样的手段的，哪怕凌玮肯放权给凌玮，依着他那娇生惯养的性子，也不能去西滇吃苦。

　　承恩侯不过受了嫁给凌家老三的侄女所托，这才为凌玮美言，亦是希望他可以承王家一个情，在夺嫡之事上可以保持中立态度。

　　帝王多疑，承恩侯断然不会想到仅仅是为了凌玮美言几句，便招来了德光帝的疑心。

　　“皇妹意下如何？”德光帝看向了元嘉长公主，微笑问道。

　　德光帝的声音并不大，可听在元嘉长公主耳中却如惊雷一般，震的头痛欲裂，眼睛又酸又疼，好似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要从眼中流淌出来。

　　元嘉长公主素来要强，怎肯当众落泪叫人背后奚落，况且她尚有她的臻儿要护，只能拼命咬牙强忍着泪意，俯身谢了恩。

　　她心中满腹怨恨，可到底不敢将这满腔怨意付之到德光帝身上，只能迁怒到她所想到会害她的人身上，武贵妃，柳氏，承恩侯，王皇后，甚至是凌玮，这些人此时都成为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让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元嘉长公主的独子黄子臻一脸茫然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退了个干净，眼角眉梢都充斥着困惑不解，不明白无端端的他的母亲为何会突然被赐婚，甚至是远嫁离京，他哪怕被元嘉长公主娇养的有些不谙世事，亦知西滇艰苦，蛇虫泛滥，这样的地方又怎是他母亲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可以去的。

　　他猛然上前一步，想要为母亲求情，却叫元嘉长公主一把扯住了手腕，指甲甚至掐进了他的软肉之中，元嘉长公主深知事已至此，绝无回旋的余地，她哪怕是命丧西滇，也断然不能叫圣人厌了她的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