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如梦二》夕熙

9、9

　　李蛋在门外转圈，急得手都在抖，侯君集与别人不同，以他的深沉如此着急地寻找秦王，定然是出了极大的事情，可是如果此刻打扰？李蛋仍是犹豫。偏脸看向老僧入定一般的魏汪氏，“如何还不出来？”
　　魏汪氏无语，心里暗道，这怕只能问你们王爷吧，李蛋自然也没想让她回话，又向那紧闭的房门眺了眺，突然转头对旁边的一个丫头下令，“你。。。。。。进去看看！”
　　那丫头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不，不。。。。。。”此刻进去的若不是傻子，就是不要命的。
　　李蛋已憋到了极处，仍然不敢去推那门，黑下脸来就要找那丫头撒气，这个丫头清月是魏汪氏自青州带来的，平素里就是半个女儿，自然要回护。料定这个时辰，以婉姑娘的身体，早该完了事，拦住了正要发飙的李蛋，“我去瞧瞧，把阿婉的药端来。”
　　李蛋一怔，连忙让开了身子，连连点头，“对！对！就说是给阿婉送药。”
　　清月如蒙大赦，连忙回身从热水都翁里小心端了温着的药出来，魏汪氏小心推开了门，里面果然并没有声响，转到那屏风之前，深深吸气略定了定神，伸出手轻轻磕了磕那楠木的屏风架子，便听秦王压低声音，“谁？”
　　魏汪氏连忙回应，“魏汪氏。”那边似乎是动了一下，应到“进！”
　　端了药进来，只见秦王散着发赤着上身坐在床上，魏汪氏出身端谨世家，如何见得这个，连忙别开了脸，却恰看见吴婉趴伏在一侧，锦被覆在身上，，一条雪白纤细的胳膊露在被外，拧着被单勘勘掩着□□，一头青丝散乱，丝丝缕缕地粘在汗湿的皮肤上，却也掩不住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仔细看来，脸色如常，倒还带着晕红，怕只是倦极睡得沉了。放下药碗，低头分药，“婉姑娘该吃药了。”
　　秦王头也不抬，只是“唔”了一声，慢慢说道，“先温着，让她睡。”
　　魏汪氏微微抬头看见秦王坐在那里，半侧着身子看着沉睡的吴婉，脸上神色倒教魏汪氏一怔，却不敢多看，只是低着头，“外面李大人说有急事。”
　　秦王抬了抬头看她，伸手扯了被子盖住吴婉的肩头，又注视了一会，突然低头一吻，方匆匆起身出去了。
　　魏汪氏听听他去得远了，方回身看吴婉，背心微微耸动，似乎是醒了，伸手抚摸她头发，却听见一声隐忍的啜泣，再低头，正对上她的泪眼，脸上已是斑驳一片，不由得低声问，“还好吧？”
　　只见她轻轻摇头，“麻烦给我烧些水来。”
　　魏汪氏回忆那秦王神色，不由得微微摇头，“你先歇一忽儿，我叫她们去烧。”

　　秦王这一去，竟然是月余不见，并没有他离开洛阳的消息，却一次也没有来过。人人都暗自庆幸，唯有魏汪氏隐隐觉得不对，那秦王不该不来的。转头看着窗前呆坐着的吴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自从秦王回到洛阳之后，她越发的不好了。虽然吃饭吃药依旧乖觉，但是谁都能感觉得出来，自那次秦王来了之后，她越发的沉寂了，沉寂得让人都不敢接触，夜里每每听见她辗转反侧，经夜难眠，方大夫过来看过几次，说是有离魂症，开了药。虽然是能睡了，但是醒来，却更是沉默。
　　“天越来越热了。你可想吃什么？”魏汪氏靠近她，担心地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黑晕，“昨晚睡得不好吗？”
　　“日日都吃安眠药怎么会睡不好？”陈婉淡淡地扯动嘴角，她的眼睛本来就生得极美，眼波流转的时候就更让人心驰，魏汪氏叹息，“方大夫昨天说，若是能睡就不要吃那药了。”
　　陈婉微微摇头，“我自己看吧。”
　　魏汪氏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正是窗外塘里的一株荷花，开了已经数日，眼看就要败了的，周围自然有新生出的花苞，新碧嫩红，好不娇艳，她如何却只是看着那一朵。“你也该想些高兴的事情。年纪轻轻，这样下去迟早要生病的。”
　　陈婉却笑了，“能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呢？”
　　魏汪氏手指划过窗棂，扯上纱幔，不让她再看那荷花，“好大的太阳，小心上了暑。咱们到天井里去坐着。”
　　陈婉无言就随她到天井里的石几旁边坐下，魏汪氏叫清月送了荷叶茶来，她也依言喝了，神情间却依然恍惚。魏汪氏看了一眼的她的神态，“你想秦王什么时候会过来？”只见陈婉眉心突然微微一抖，却没有说话。
　　“他必定是有什么极要紧的事情，不然必定早就过来了。“魏汪氏再看她，她却已经闭上了眼睛，长长吐息，“所幸他有很多要紧的事情。”
　　魏汪氏无语，看着她闭目颦眉，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她有些勉强的一笑，“他若来了，我找个机会和他说你的事情。”
　　魏汪氏惊诧地看她，却见她惨然一笑，“他肯不肯我却不敢说，说不定还坏了事。”
　　魏汪氏猛然抓住她的手，“他一定允你，我瞧得出，他极看重你的。”
　　陈婉被她这样猛然一抓，不禁身子一晃，慢慢自她手里把手抽了回来，缓缓站起身子，脸上殊无一丝的波澜，径自转身走了。魏汪氏见她步履有些不稳，担心她一个人跌倒，忙跟了上去。“他当真是爱你，我绝不会看错。”
　　陈婉苦笑，抬头看着天上一碧如喜，竟是一丝云彩也无，与那乌巴草原何其相似。谁都说李世民爱她，那就是了，爱和恨是成正比的。微微摇头，耀眼的阳光刺得她有些眩晕，“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最近时常回想那时候的日子，那时候的陈婉和李世民，又想起昏迷中那些混乱的对话，时常恐惧得发冷，冥冥之中究竟是什么掌控着她的命运？就如此地容不得她挣扎？
　　“你与那布庄的老板。。。。。。”魏汪氏小心的问，陈婉依旧垂着头，脸上淡然一片，“又是一个被我害死的人。魏姨你说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可是有时候这样活着真痛苦，那些被我害死的人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魏汪氏被她吓得不轻，怔怔看她的脸却带着笑，知道那些春风楼的人以及布庄老板父女的死怕是她永远的心病，她自己也认定是那秦王动的手，这件事实在是劝无可劝，便只是陪着她慢慢走，“你和那秦王怎么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陈婉痴痴看着前方一片青翠，点缀着灿烂的繁花似锦，幽幽然脱口而出，“他恨我。”反反复复想了很多往事，此刻不由自主娓娓向那魏汪氏道来，她总觉得此刻她活得极不真实，这美丽的亭台楼阁，恭谨疏远的侍女，日复一日的揣测等待，唯有与人的说话能让她感觉她真的活着，而魏汪氏似乎是惟一一个她可以和她说话的人，而也许她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她该和她的女儿在一起，而不是陪着她这个快要疯了的女人。
　　魏汪氏不可思议地看着吴婉，她不明白，当年秦王如此爱她，她为什么如此坚决的要逃离，为了那个死去的同乡？为了那个痴情的芸娘？为了什么？吴婉的描述那样细致清晰，以致于她似乎都能看见当年的情形一般，可是从她的话里她就是听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爱秦王。
　　陈婉不觉已经说了这样多的话，走了那么远的路，她只是这样淡淡地说着，脑中就是当年的一幕一幕，完全没有了其他，直到说完了，才仿佛回到了现实，头顶上骄阳似火，火辣辣地烤得皮肤生痛，眼前白晃晃一片不觉有些眩晕，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突然一痛，已是一跤跌倒。
　　魏汪氏惊叫一声过去扶她，她左脚脚踝痛得厉害，推开了魏汪氏的手，“扭到了，让我坐一下。”
　　魏汪氏看她明明在太阳下走，脸色却白得吓人，额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都怪自己被她的故事迷住了，竟是没有注意，她这样弱，若是暑到了可不是玩的，当下用帕子给她拭了汗，“你且等等，我叫他们抬凳子过来。”刚起身，却听身后炸雷一样的声音，“这是怎么了？这样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