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度假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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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蒸气充满浴室，模糊了一切。上次他们这样面对面，于一片水汽氤氲当中对视，还是在洗土耳其浴的时候。
周庄欲言又止地咬紧下唇，浓雾微微濡湿他额前的刘海。孟谍就着他抬起自己下颚的动作站起来，双臂横在周庄耳边，慢慢向他靠近。
曾几何时，孟谍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周庄。周庄曾经想过要忘记这一切，然而那些旧时光，留在记忆深处的黑匣子里，永远不曾褪色。
而现在，孟谍的双臂横在周庄耳边。浴室里安静得可怕，墙砖上的水帘流动，击打着周庄的耳膜。声音隆隆作响，好像在那里挂着一帘瀑布。
太近了，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周庄可以听见从另一名男人那里传来的生命的律动。从他的脉搏上，几乎都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扑打周庄面庞，比周围的水蒸气更加炽热。
周庄觉得自己一定是面部受到了严重的灼伤，否则怎么会这样炽热这样难当？这样的姿势，好像整个人都被他圈进了怀里……
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他的气味，他的眼神，他的气势……无一不再压榨周庄脆弱的神经。
一手捧住周庄的面颊，孟谍慢慢向他凑近。近得周庄都可以感受到挂在他睫毛上的水汽，他的拇指轻柔地摩挲着周庄的眼角。以前周庄不明白那是为什么，直到后来在自己眼角发现一颗小小的泪痣。
孟谍总是喜欢舔这颗泪痣，在各种情景和地点，小奶狗舔牛奶似地，执着地轻舔眼角。他会低声呢喃，亲昵地叫着周庄的名字，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不过，那也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孟谍，充满攻击性的眼睛令人畏惧。他双眼闪闪发光，好像有火焰在一片漆黑的夜空当中燃烧。
周庄抿紧嘴唇，看着他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短。
这样发展下去，情况不太妙。周庄心里有两个声音吵闹个不停，理智的声音告诉他，不能让那个混蛋骗子靠近自己。而另一个声音则在说，踢飞那个混蛋骗子，狠狠地暴打一顿！
曾经尝过很多遍的嘴唇，柔软，甜蜜，离周庄不过几厘米。会像以前一样，抱住他的脑袋亲吻吗？把他狠狠地摁在墙上，抵住他的身体，让他把所有的闷哼呼救都吞咽进肚？会激动地爱抚他的身躯，在他耳边吐息，声声入骨地呼唤他的名字吗？
“哥……”预想的柔软亲吻没有压上来，孟谍凑到周庄耳边，宛如低吟般吐息，“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逃走。我不会再解开了，你安生一点。”
低沉甜腻的嗓音，让周庄头皮发麻。一道电流从他的脊椎骨流窜至全身，让他身体发软，酥麻难当。可话音未落，周庄的手再次和孟谍拷在了一起。
“你——！”周庄当时就跳了起来，他猛地后退一步，好死不死正好踩到地上的喷头。
“哇——！”
淋浴喷头换了个方向，热水一部分从脚下钻进裤管，一部分喷得和喷泉似的。周庄猝不及防地被热水一喷从脚淋到头，湿了个通透。
周庄被淋得光着脚在地上直跳：“搞什么鬼！”慌乱当中，周庄挥手打掉了放在金属架上的沐浴露。沐浴露大头朝下摔在地上，盖子甩飞撞上浴室门，流得满地都是。被水流冲刷过的地面滑溜溜，周庄没有穿防滑拖鞋，踩上满地的沐浴露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后倒。
两人的手腕还拷在一起，周庄的动作也带得孟谍一起东倒西歪。眼看两人就要一起躺在地板上，幸好孟谍眼疾手快，伸手关掉了水龙头，又把周庄给搂紧。岔开双腿，死死抓紧挂浴巾的架子，才勉强稳住两个人的身体。
落汤鸡似的周庄可怜兮兮不成样子，头发不停地往下滴着水。这件小熊造型衣很薄，被热水一淋，贴在身上先出浅淡的肉色。四月份的气温不算低，浴室里面没有开取暖。失去了热水，周庄感觉有些冷。他的身体和睫毛一起颤抖，挂在眼睫上的水珠滚落，顺着面颊往下流淌。
“都怪你……”周庄略带委屈的抱住自己发抖，“只要每次你一出现，就一准没有好事情！我他妈怎么就能够遇见你这煞星！把我绑架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不断地看我怎么出丑吗？！”
他激动的语气，红彤彤的双眼，让孟谍一时间有些恍神。他原本冷漠的脸上，出现出一丝犹豫和受伤的表情。
周庄咬紧嘴唇，浑身湿透还抱着自己的模样，显得既凌乱又惹人怜爱。虽说他面对的男人已经三十多岁，可以让宋俊茂称之为“大叔”，可孟谍依旧觉得他惹人怜爱。
孟谍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阵剧痛击到，跪在了地上。
周庄趁着孟谍发呆那一瞬间，膝盖狠狠地撞击了他的脆弱部位。等孟谍捂住痛处跪下后，周庄得意的笑容完全掩盖不住。
“好了，很痛是吧！忍一下就OK。”周庄记得孟谍把钥匙放在了屁股后兜里，这孩子十年以来习惯一直都没有变过。他轻易地把钥匙给掏了出来，示威般地在孟谍眼前晃了晃，“谁让你不肯解开我呢！你和你的上司汇报的时候，可不要把这事情说出去。对于王牌间谍来说，太丢脸了不是吗？”
他解开手铐之后顺便把孟谍拷在了墙面挂毛巾的钢管上，按照这钢管的结实程度，孟谍要挣脱还需要费一番力气。
“孟谍，你可不要怪我。”周庄揭开地漏，将手铐的钥匙扔了进去，“你的那两个队友应该没几天会回来，不会把你拷太久的。”
带着得意的笑容，周庄丢下痛到几乎晕厥的孟谍离开浴室——顺便还顺走了孟谍的腕带。
在这座别墅里面，无线电信号差得离谱——在全球覆盖移动电话信号的今天，这情况实属不正常。应该是有什么强烈的干扰，例如在别墅的周围，有强大的干扰信号发射，才会造成这样的原因。周庄略微思考片刻，考虑如何破解孟谍腕带的开机密码时，他触碰到开机精灵。智能机械是一只电子眼，和在孟谍眼睛里面看见那只没什么区别。他的语音却比孟谍的声音显得更加有人情味儿。
这年头，人类都在“去感情”，成为工作机器。而机器却在各方面模仿人类，甚至是让它们显得“有感情”。这不能不说是科技发展到这个程度，一个时代的怪象。
“请输入开机密码解锁。”开机精灵轻声低语，声音好像在哄婴儿睡觉的父亲一样轻柔，“选择输入——语音解锁、指纹解锁、密码问题解锁。”
这他妈完全是废话，周庄不是孟谍，不能模仿他的声音，也没有他的指纹，只有一个选择。“密码问题解锁！”周庄大声喊道。
“但解消摇化蝴蝶……”开机精灵问道。
“不须富贵慕蚍蜉！”周庄回答得飞快，也没有想到孟谍竟然会用这种问题来做开机密码。
密码竟然对了！这次的事情太简单了！简单顺利得超出周庄的想象。但他愣在当场，这句诗，还是十年之前自己教孟谍的。当时的孟谍还眨巴着眼睛，托着脸蛋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周庄有点拉不下脸，捏着孟谍的脸蛋就说：“喂，你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才没有迷恋上你呢！”
至今周庄依然记得，孟谍那张傻笑的脸。
“还是‘不须富贵慕蚍蜉’比较好！”他说，“曾经拥有，哪怕很短暂，生命也是足够绚烂。只要和哥在一起，朝生墓死，也足够了！”
“哥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哥，我就是喜欢你啊！”
“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哥了！”
这些甜言蜜语，很快就被现实击败。周庄终究要是得知孟谍的真实目的——只是为了从他身上获取情报而接近他。在他们分手之后，周庄每次再想起来这事情，都觉得真的是很讽刺。
孟谍的腕带平面上投射出虚拟屏幕，他的菜单和他这个人一样干净清爽。“不须富贵慕蚍蜉……”周庄冷冷地看着屏幕上的功能键，把满宇宙乱飞的思绪给强行拉了回来，“不须富贵慕蚍蜉……曾经拥有？哼，朝生墓死也足够吗？”
他甩了甩脑袋，一边往外跑，一边快速按下星期八的通讯地址：“快接通啊！你这个没有屁用的破硅胶带子！”
周庄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走之前从门厅的鞋柜里面拿了一双不合脚的皮鞋。他穿着大一码的鞋子，跑到厨房从窗户里跳了出去，顺便踢掉了一路上的3D投影机。
从浴室那边传来的动静，表示孟谍已经恢复了过来，周庄紧张地沿着大路狂奔。
他们所在的地方，确实不是什么别墅区，甚至不是在城市里。即使是踢掉了那些3D投影机——这些东西只有别墅周围才有——周庄看见的已经是树林。
根据他的估计，他们应该是在郊区。可打开别墅围墙的铁门，从那里走出去之后，周庄竟然在眼前，看见了一大片水域，面积简直就像是——大海。
周庄刚刚跑出铁门，星期八的电话正好接通。
助手机器人机械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下午好，这里——开拓者超曲速强光子地外文明探寻计划研究组总工程师周庄的家。我是助手机器人星期八，主人现在不在家，也不在线。您可以留言，我将为您记录和转告。”
周庄赶紧打开了视频通讯，冲着星期八喊：“星期八，是我！周庄！我被人绑架了！现在我背后有人在追我！”他扭头看了一眼从别墅里走出来的人影，周庄的语速非常快，“快点查一下，这个腕带发出的信号位置在哪里？”
天色昏黄，太阳挂在海平面上，即将落入水下。夜色的黑影已经从别墅后面升起，渐渐掌控世界，它们即将吞噬的，不仅有光明，还有希望。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度假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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