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苏如是

1、童年碎片

　　“纪生，你要好好读书呀！”

　　那是他心中一直存留着的话语。面前闪动的是父亲严厉的目光和母亲温柔的笑靥。可是他有病，那种被俗称为“癫痫”的病让他的智力一直都无法达到与年龄相近的哥哥弟弟们一样的水平。

　　在家里，他是不受重视的——父亲有七子一女，老六早夭，老大老二都是已逝的前妻留下的，如今已然成婚在外。他不够聪明，也不够勤奋，偏偏父亲最重视学习。那还是民国年间，父亲辞了官，在老家成都经营了一家茶楼，所有的储蓄都用作家庭开销和子女学习。

　　纪生的童年是快乐的。那些碎片并没有留下太多痛苦——他一向是比较豁达的。他还记得自己与三哥五弟之间的争闹，还记得过年过节的种种趣事，还记得自己以后的一些漂泊。

　　当然，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董家小姐黎黎。

　　纪家和董家一直有着往来，董老爷是纪生父亲的好友，时常来他们家开的茶楼小坐。纪生与董家唯一的千金董黎黎年纪相仿，因此格外合得来。

　　纪生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见到董黎黎的场景——那时候正是春天，董家花园里百花争艳，开得妍丽无比，纪生呆呆看着这些漂亮的他叫不上名字的花朵，心里暗想这世间大概不会有什么比它们更美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稚动人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娇嫩得像花一样——

　　“哥哥，你也喜欢牡丹么？”

　　纪生怔怔地听着，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不敢回头。很多年后，当他再想起这一切，才知道那种感觉原来叫做宿命，而他竟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与董黎黎之间的羁绊就是上天注定好的。

　　那时他知道仅仅是蓦然回首间，一个稚□□孩的笑靥出现在他眼前，女孩的眼睛就像月牙儿一样弯，和月牙儿一样会放射出温柔如银纱的淡淡柔光，微微上翘的嘴角旁还有两个甜甜的梨涡，美好如阳春三月，瞬间胜过百花娇艳。

　　“我……你……”纪生一下子口吃了。

　　“我叫董黎黎，哥哥叫什么？”女孩反倒比纪生落落大方，依然是娇甜地笑着，“很少见男孩子像哥哥一样喜欢花儿草儿的，还看得这么认真呢！”

　　“我叫纪生。”也许被女孩感染了，纪生不再那么拘束羞涩，“我……我因为有病，比哥哥弟弟们都要女孩气些……他们总是不大喜欢和我玩。”

　　董黎黎睁大晶亮的明眸：“咦？喜欢花草就是女孩气么？谁说的？纪生哥哥一定有一颗细腻的心，所以才能用那么关注赞赏的目光看着这些花——哥哥的那些哥哥弟弟一定不如哥哥心好！”

　　她的语气那么坚定，目光那么温暖，让十三岁的青涩少年突然涌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感受，酸酸甜甜，隐隐约约，好像李子一般——那是他很爱吃的水果，可惜总是酸的多。

　　纪生的眼睛微微朦胧了——因为他的病拖了好些年，至今也不能赶上哥哥弟弟们的学习，能及格已算不错，因而家里人并没有给过他太好的评价和太多的期待，听到董黎黎的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并不是完全没用的。他真的有那么一颗细腻的心，可以走进女孩的眼里么？

　　当然，他走进了女孩的眼里，更走进了女孩的心里。

　　可是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在百花争艳的董家花园里，两个青涩无知的孩子之间初步建立起了对彼此的好感——它很美好，也很纯洁，但薄脆如一张古老的黄纸，风儿一吹就会破碎。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爱民国，那种古老而均匀的黄，一种怀旧的感觉。因此想到了这样一个故事，也突然想到了过世的爷爷……
现在是凌晨，就在58分钟以前，还是奥运会开幕式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