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和反派相依为命》廿鸠

25、第二十五章

　　老人呆坐在蒲团之上，目光凝望着漆黑夜幕，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在野外狂奔的夜里。
　　只是彼时的薛祁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如何能从族人的追捕中逃脱？
　　两个孩子，被逮回了宗祠，一路不曾哭闹的囡囡突然大哭起来。薛祁一直向着族中长辈叩头，只求他们放过囡囡。
　　他至今都忘不了，那个向来疼爱自己的叔公，一脸悲痛的把手搭在他肩上。
　　叔公说：“她是妖孽，你只是被她蛊惑了......等神火灭了妖孽，一切都会好了。”
　　薛祁的心，从来没有那么冷过。他看着那小小的被团被人抱到烈火高燃的火缸，八岁的孩子，疯了似的往那里扑，却被两个强壮青年摁在地上。
　　他歇斯底里的大叫着“囡囡、囡囡”，别人都当他被妖孽施法迷了心智，只有他知道，被他们一把丢进火堆的，是他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那个还没出生、他就发誓要保护的孩子。
　　“后来呢？”款冬眼里有泪。
　　老人苦笑：“囡囡死后两个月，母亲发了疯病，要打水灭火，跳进河里......”他顿了顿，深深喘了口气，“没人去救她，我急的跳下去，被发了疯的母亲打晕了......最后是邻居将我捞起来，他却来不及救我母亲——”
　　“——自此以后，族人更是坚信，囡囡是妖孽。说她没出生克死了父亲，一出生就坏了宗祠风水，就连死后还要拉上母亲填命......是以他们对我都避之不及，如此一来，更合我心意。我处理好了母亲的丧礼，便去了祠堂，自请离族，从此不再是薛家人——”
　　“——许是天道有轮回，我离家之后，便在医馆学徒，学医十余载，薛家竟自此没落。泱泱大族，竟无长寿康健之人，反倒是我早早离家，还算捡回了一条命——”
　　“他们造孽太重，自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款冬说道。
　　老人笑言：“你道他们是己身罪孽，他们却说是囡囡死后怨气不散，诅咒薛家呢——”
　　薛家将囡囡火烧后留下的骨头放在古寺里镇压，因家里灾祸不断，便请了大师，将骨坛移出古寺，移到了这所谓的灵脉中，以神力镇压。
　　“那他们将你的神祠建在此处——”曲旧庭有了猜测，却无法相信，人心鬼蜮，竟如此自私恶毒吗？
　　老人苦笑一阵，才缓缓道来：“我存济世救人之心，也累了些微薄功德。每救一人，我就心心念念的希望，这福报能落在我那早夭的幺妹身上，只望......只望她来世投个好人家......可我又怎能想到，薛家落魄七十余年，竟然想拿我的福泽去镇压囡囡！”
　　老人怒不可遏，双目怒视，若此刻面前有个薛家人，他定能冲上去将那人撕咬粉碎。
　　“——他们在此地为我建神祠，我本就有功德在身，日夜受香火环绕，本该赶往阴府重入轮回的魂魄，被强拘于此，日复日也成了一方鬼仙。”
　　再往后，他为毁掉自己的神祠，也曾为祸，但终究是医者仁心，不忍心真的伤人性命，便也没犯下什么大错。许是老天爷感他救人之心、怜他兄妹之情，医仙神祠渐渐香火凋敝，之后更是改作了义庄。
　　薛祁本就是鬼仙，没了香火供奉，又没认真修行过，便渐渐法力消散，如今落得个仙不仙、鬼不鬼。
　　款冬没想到他有如此令人心伤的过往，便想宽慰一二。她问：“你可是有什么心愿？是想把你妹妹尸骨迁出，另择他处安葬吗？”
　　曲旧庭抬眼看着薛祁，如今他以一抹无依孤魂的姿态留存于世，大概是因为自责吧？族人以古寺镇压囡囡，又以神力灵脉拘束她，薛祁怎会不知？他知道这些事情，却无力阻拦，无论他是八岁，十八岁，二十八岁，还是八十岁，都阻止不了薛家族人对囡囡的伤害。
　　老人低垂眉眼，最后抬起眼：“我希望你们——”
　　“砰——”灵堂内的棺材板被掀翻，落在了地上。
　　糟糕！师姐的咒语只让外面的行尸进不来，可里面也摆着几具凶悍的旱魃呢！
　　曲旧庭拔剑而起，剑指内堂四具棺材。
　　如今他会的，不过是首阳剑法前三式，且并不熟练。也不知应付这些旱魃够不够。对了，薛祁也是鬼仙，应当有些仙术，曲旧庭便回头去看他。
　　哪想薛老头自知不敌，早早跳上灵堂供桌，在神像画卷之下躲避。
　　“我虽然是鬼仙，却也是以医术得道，并不十分能打。”薛老头面色赧然，“经历这些沧桑，我也不剩多少仙力了——”
　　见他此时生龙活虎，曲旧庭顿时觉得自己刚才一番哀叹感动喂了狗。
　　好在薛老头胆子小，人却仗义，也知道用微弱的法力护住款冬，使其避过旱魃的搜寻感应，暂且安全。
　　这边还无法迎敌，那边白衣的旱魃扑了过来，曲旧庭来不及细思，只观对方来势，就顺势而为。他手握百炼，一招横扫，气势如虹，有如云海翻腾，剑气骇人。
　　这是首阳山剑法第二式“苍茫云海间”，剑势广阔，群山陡峭，山峰林立，一阵翻滚云层，汇聚成海，便能将众山裹挟掩盖。
　　这一招便是用于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之时，与他此时境遇倒是相符。
　　扑来的旱魃被他一剑挑开，随即又有另一个扑来。可惜他剑招虽耍得好，内息却不稳。因为真气薄弱，无真气注剑，对付俗世几个毛贼大概可以，但要对付四个喂了血的旱魃，便有些痴人说梦了。
　　见它攻击越来越狠，曲旧庭不由的心下惶惶。鬼影重重，灯下摇曳，他仿佛迷怔，与往来白影对了几个来回，便惊醒一般，剑锋一转，剑影直刺而上，又急转上挑，一招“醉月迷花”，便听见剑刃入血肉的“滋啦”声。
　　血腥味扑面而来，带着腥臭腐尸的气味，溅了一地。
　　醉月迷花，影影重重，还能一剑中的，不偏不倚，这便是此招的含义。
　　被一剑刺进心脉的旱魃无知无识，依旧向着曲旧庭猛冲过来。他只能急忙拔剑避让。
　　“刺它的喉咙！”薛老头在一侧惊呼，忍不住开口提点。
　　曲旧庭回转身子，脚下站定，手里握剑一刺，又是一招“醉月迷花”。剑刃贯穿对方喉咙。他来不及欢欣雀跃，一边又扑上来两只，他抽剑不及，闪身躲过一只，却被另一只打到肩膀，硬生生抓出一道爪印。
　　“糟了！小子被抓了，只怕也要尸变！”薛老头顿足叹息。
　　曲旧庭一个踉跄，只觉得肩膀上火烧一般，听到老头那话，忍不住害怕。这般丑陋的怪物，五官扭曲、四肢变形，哪里还有人的样子？他不愿变成这般模样。
　　殷红的血浸染布料，活人血气与腐尸不同，那是鲜活的、热烈的，足以令旱魃发狂发怒。
　　“砰——”
　　又一声巨响，曲旧庭只觉得老天爷总与他过不去——院子里那只红衣的也醒了！
　　他有些目眩，摇晃闪躲。他摇着头，试图更加清醒些。可是不止是伤口，连带着四肢百骸，炙火烤过一样。
　　他感知到热血沸腾，随着血液激狂奔涌，一股凶悍霸道的真气窜起，在他周身游走。
　　他绝望的闭上眼睛——
　　款冬见曲旧庭被抓伤，已经是万分紧张。待他闭上眼睛摇摇欲坠之时，款冬几乎要大叫起来。
　　她没来得及大叫，一股气势压顶而来，如波浪直直将她撞倒，耳边还有薛老头的哀叫。
　　款冬想起身，禁不住头晕，栽头倒下了。
　　剑已落地，咣当一声，令人心惊胆战。血肉分离之声不绝于耳，朔朔冷风连连不断。
　　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开始长个儿窜高，瘦长的侧影，单手扼住红衣旱魃的脖颈。白衣旱魃躺了一地，三个身首异地，剩下一个是先前让他一剑贯喉的。
　　“原来如此——”薛祁撑起身子，望着少年的侧影，“你是魔族。”
　　曲旧庭呼吸急促，双目通红，往日温和乖巧的一张脸，只余下可怖的戾气。细白的手上，沾满了乌黑的血渍。
　　他一手为刃，连斩了三只旱魃，如今最凶的那一只也在他手上。手指用力一拧，只听到骨碎的声音。红衣旱魃耷拉下脑袋，彻底没了动静。
　　少年好像用尽了力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肩膀无力的垂下，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你——”曲旧庭闭上眼睛，安抚体内汹涌的魔气，“你不要告诉他们......”
　　薛老头觉得新奇：“若我非要说，你当如何？”
　　“我......”少年有些激动，又渐渐声音平缓，“我没有家了。”
　　他现在的归处，只剩下首阳山。有吃有住，有师兄弟，还有对他照拂的师姐。
　　“你可以杀了我的。”倒不是薛老头找死，只是心下存疑，魔族向来随心所欲，这少年又当如何？
　　曲旧庭回身望着老头，满脸的不可置信：“我虽为魔，但我并无罪孽。若我杀了你，那便是罪孽开了口子，再也无法回头了。”
　　他想到了那个常常做的梦，在倾天台上，她对自己痛下狠手，就因为他是魔族吗？

作者有话说

　　首阳剑法的剑招名字，都是从古诗词里扣出来的，我就不一一罗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