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淡淡》夕熙

26、26

　　云北和九灵两县反了！他急看具体的内容，果然越是惶恐越是当真出了事，副钦差钱度的车队也不知所终，他只觉得手心出汗，又是悔又是急。一抬头就看见浮水县巴巴儿地看着他，看得他一阵的恼火，恨不得一脚踹开那张皱巴巴的老脸飞驰去云北。
　　他回云北当然不需要理由，他既然知道了消息，放人不管才没有道理。他管这件事情不论是皇上、父亲或者是这甘肃的大小官员，甚至是甘陕总督 都是满意，他也知道他一旦伸手管了这件事情，就必须事事小心，时时谨慎，一个不经心便会看在多少人的眼里，自己这个刚刚提拔起来的内大臣，御前二等侍卫，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之前大大小小的黑锅就会一窝子扣在自己头上。但是此刻他却是有些静不下心来，只是一路快赶，只想着早一刻到了云北，便是能早一刻寻到素素的下落。她和钱度走到了哪里，是过了云北未到九灵，还是陷在了九灵城中？一路上他只是想得心焦，却没有获得一个准信，不论是沿路的难民，还是惊惶不已的官员，或是逃出城来的家眷都说不清楚情况。只是知道城里积累了太多的难民，一场雪下来，冻饿而死的成垛子成垛子地用车子往外拉，城里天天盼着朝廷的救济粮快到，望眼欲穿之下粮食确实到了，却是给前线的军粮，一颗也不许动，眼看着满满的粮车穿城而过，终于有难民忍不住冲上去抢翻了两辆粮车，护辆的军官砍翻了几个带头的难民，激发了众怒，一拥而上顿时将护粮的军士打倒在地，将粮队抢掠一空，暴劣的就势开始抢掠民宅，据说连县衙也抢翻了。问道县令和城中驻军何在，更是没人在乱起之后见过他们。唯独能说的清一个人只知道，有两个棚的甘肃绿营兵是常驻在城外的，至于如今的情况，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福康安听得只是皱眉，越发加紧赶路，三日的路程他只一昼就急赶回了云北，只见城门洞开，满地都是残碎的行礼和死去多时的尸体，一些房屋房门破碎，隐隐传出哭声，城西还可见一处黑烟不断冒起，他的马蹄子敲在青石的街道之上，只见街中心数十辆粮车的残骸散落在地上，十几具护粮的兵丁的尸体血肉模糊地扔在那里，若不是凌乱号衣根本瞧不出本来的形状，想必是被生生踩死的。饶是他刚经历了战阵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是一阵的恶心。
　　他来时走的云北，就是在城西的驿站和素素告的别，那里离县衙也就一条街，他极快地寻了过去，只见云北县衙门口清冷无人，整个衙门口森森渗着鬼意，众人下马，都是背后寒毛倒竖。
　　刚踏进县衙门口就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只见七八具衙役的尸体支离破碎地堆在一起，倒似有人规整过的。福康安看了一眼，反手按住腰上的佩剑，率先往大堂里走去，依旧是空荡荡得无人，只有倒了的案台和散落了一地的签子和七八根杀威棒，地面上淋淋漓漓的血迹已然干涸，却是未见尸首。
　　再拐入后衙，突然一把长刀兜头劈下，福康安闪身避开，刚抽出佩剑来，偷袭之人却是叫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
　　福康安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穿着捕头服色的大汉，周围七八个汉子，分别穿着衙役捕快的服色，手里拿着兵器木棒都是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自己。他长吁一口气，还剑入鞘，“你们县主在那里？”
　　那大汉看出他身份不一般，慢慢垂了刀子，腰里解下一个血迹斑斑的包裹，只一打开，福康安就忍不住咬紧了牙齿，白惨惨一颗人头，两只眼睛生生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地突着，混沌如磨花了的琉璃珠子，干瘪的嘴半张着，干涸的血迹涂了大半边面目，说不出的恐怖骇人。
　　那大汉指了指身后，“我们老爷一家都死在里面，贼人誓师的时候割了我们老爷的头祭神，身子扔在后面。当时在衙里的弟兄也全死了，我们几个当时是在外巡逻的，如今回来想给他们收敛一下。听见有脚步声，只道是贼人又转回来，听见人数不多，便想搏杀一场给老爷和弟兄们报仇。不知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如今贼虽然北去了，城里却依旧乱着，极不太平的。”
　　福康安听他说完，贼人将县衙内众人杀死不说，还要割了县令的头祭神，还要誓师，这根本不是什么暴民截粮自救，却是有人借机造反！当即细问当日情形，这几个捕快衙役当时都是在街上维持秩序的，你一言我一语也将那日事情发作的情由讲了个清楚。
　　云北原本是个小县，由于挨着一个黄河渡口而建城，周围一马平川的黄土地，唯独北边靠着险峻的虎狼山。城里的难民多是顺流而下自上游过来饿极了的人，偏偏朝廷的救济主要设在兰州，非配到周围各个县的极少，云北县又小，一下子涌进来近万人，一下子就将那城里挤的挤挤挨挨，难民们都是顶风冒雪一步一步从上游挪过来的，饥寒交迫，疲弱难支，不讨上一口吃的，是再无法向兰州前进，因此城里的人是越积越多，朝廷分发下来的救济粮食又少，把县里几个粮库都扫干净了也没能支持几日，偏这几日又下起雪来，每日里冻死的人只能一车车往城外拉，县里却是再无粮食可以放赈。鬼使神差就是这个时候恰好军粮过路，那些饿极了的难民眼巴巴的看着满载着粮食的车子从眼前过，终于是有个饿疯了的半大小子折了一根木条一下子将一只粮袋戳了个窟窿，金灿灿的粟子撒了一地，那些饿极了的难民立时往前挤着往前面抢，顿时乱成一片，那带队的军官开始是用鞭子抽，后来看实在限制不住形势，就提刀连砍了几个冲在前面胆敢卸车的，这时候不知道那里跳出来一个年轻人，一把就扣住了那军官的脖子，轻飘飘的如同拎着一件衣服一样，一下子就跃上了一辆粮车。不知道什么手法，一下子就把那军官给举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突然朗声喝道，“苍天当死，黄天当生，如今天下混沌，再没有活头，红阳老祖座下白莲侍者雷衡在此，降魔除妖，普渡众生，大家跟我来！”突然手上发力，生生将那军官一撕两半，抛开尸体就带着疯了一般的人群冲向了县衙，军粮还有一部分存在库中，被他劈开了仓门，由着难民进入抢了个干净。又闯进内衙，将那县令一家杀了个干净，割了县令的脑袋挂在衙前的旗杆上，燃了一堆火作法，不知道他弄了什么玄虚，那火苗忽蓝忽黄，玄幻异常，唬得那方才疯了一般的人群如痴如醉，竟是跟着他冲出城门直往虎狼山去了。至于城中破坏，倒多是邪恶之人借机作恶，劫掠财务，□□妇女，彻底将座县城给作践得没有了人气。略能动的人家也都跟着跑出城避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