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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墓园漫长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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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樱在想什么,没有人了解,自打决定下来要被送去墓园,她就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房间的席子上。
这期间,似乎母亲大人来过一回,神绯织也曾造访,而中间隐隐约约夹杂着椿靖一高亢的声音,然而,她却下定决心相信,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不管去哪里,只要离开这一切就好!霎时间,一种决然的想法油然而生。
虽然早已换上洁白的晨衣,但她仍感到皮肤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藤井侍女的鲜血几乎渗透了她的肌理,还有那临死前的喘息与抽搐,又怎能轻而易举地忘却??
咧开嘴,手臂紧紧压住眼睛,像是要哭的样子,却一滴泪都流不出,她只觉得一种干涩刺痛着鼻梁和眼睑,弄得整个鼻子都酸酸的。
喊一声,可能会好受?但这对于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流川樱,是个自打婴儿时期就只会哼哼唧唧的人,仿佛一株病态的枯黄植物,呐喊是奢侈品,她用不起。
墓园也许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呢~~~~~~~~~~~~想到这些,她反倒有些高兴了,于是放心大胆地闭上双眼,缩进凌乱不堪的被褥中沉沉睡去,再没烦扰。
于是,知道第二天凌晨启程前,她都安安稳稳地睡着,如同母腹中无比幸福的婴儿,这安稳,在她还是第一次。
流川夫人没有露面,只有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管家,递给她一个漆木螺钿盒子。
“拿着吧~~~~”一贯声如洪钟的老管家,这次也轻声细语起来。
“母亲大人么?”樱疑惑地接过木盒,摩挲着螺钿镶嵌的图案:那是樱花,一瓣瓣散落着,似乎把盒子都压得沉甸甸的。
她偷偷将盒子掀开一线,就着清晨的光亮向里面望去。
突然,一种莫名的激动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她的脸瞬间像被火熏过一般通红,而两只手,也好似被火烫过一般,飞快地合拢了盒盖。
老管家意味深长地摆摆手,毕恭毕敬走到流川枫面前深深一躬。
“夫人说,这次就让少爷受累了!”他这样说。
流川枫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所以,也就对这个鞠躬没有任何反应,这种场面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名其妙,而浪费时间也确实不是他的爱好,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赶紧投入到关于“脉”的工作中才是正经。
“好啦好啦,大家请赶快收拾樱小姐的行李,时间不早了!”老管家早已熟悉流川枫的脾性,他一边催促着下人,一边将流川樱搀进了马车。
要知道,流川家族的墓园,离这里可着实不近啊!
流川樱将自己平铺在马车里的褥子上,于是决计再也不动弹。老管家见状,叹了口气将帘子放下,便示意车队可以在流川枫的带领下出发了。
清晨的雾气笼罩着他们的行程,不一会便销声匿迹,以至于无论是神绯织,还是井上彩子,都没能见证这难得一见的放逐时刻。诚然,照顾昏迷不醒的晴子公主已经费去她们太多的精力,所以,也就无暇再顾及流川樱大清早的发配,这事让她们很是懊恼,于是神绯织又不知在哥哥神宗一郎的肩头,半焦急半矫情地哭了不下十次。
只有流川夫人的屋里,那灯光彻夜未曾熄灭,似乎连接了黑夜与白昼,作为这交接的过渡一般。
虽然身手了得能力高强,但说句实话,流川枫大人对指挥马车却是一窍不通,一路上众人随着他又南又北的胡闹,走了不少弯路,最后,车夫终于壮起胆子不再理会这位大公子的摆布,方才好不容易在傍晚时分到达流川家族墓园。
说起这个地方,实在是偏僻荒凉,虽然流川枫已经将近加冠之年,但也从未有机会来这里拜祭各个时期的祖先。
那位流川家族历史传说中出神入化的狐神老祖,似乎也安息在这里,只不过更加遥远,也更加扑朔迷离罢了。
穿过那一排排装潢不俗的墓室,墓园的最深处,才是人所居住的地方。
负责墓园事务的,是一位年近古稀,叫做北野浩二的老者,身材瘦小,然而精神矍铄,尖尖的鼻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看上去虽然老态,却绝无颓唐之姿。
“我已接到夫人加急的飞鸽传书,一切事物已经准备妥当,以后还请樱小姐将就将就。”这明晰的语气听上去和老管家无二,流川枫于是再次嫌麻烦地皱了皱眉。
更使他不爽的是,几乎就在他们到达墓园的那一瞬间开始,阴霾的天空中便开始飘洒起淅淅沥沥的雨滴,这雨眼看得越下越大,直直变成一扇幕布,遮盖了所有的清晰与干燥,也就断送了他们今晚连夜赶回去的可能。
母亲那是无事闲的,让自己到这里浪费时间!他咬了咬牙,挥挥手,示意家丁可以将马车停好并卸下行李。
流川樱像是惊醒了一般,从褥子上弹了起来,而后极快地爬下马车,重新扎了扎栗色的头发。
她脚上的高齿木屐扣绊已经松懈,歪歪扭扭,在雨地里印下了最初的几个印记。
这墓园给她的第一印象,与其说是阴森,不如说是宏伟。虽然偏僻而又冷清,但是也不乏磅礴坦率之景,不知怎的,她的心情竟突然开阔起来,虽然这雨是越下越大。
,周围也越来越冷,但这些却丝毫没有破坏她刚刚酝酿起来的好兴致。
“这位就是樱小姐吧?我是北野,以后请多关照。”北野老头弯了弯腰,递给她一把油纸伞。
虽然这句话听上去完全没有感情的起伏,但流川樱,却真真切切从那把油纸伞上,感到了一种特殊的温情,她不由得抱紧伞身,也冲那老者深深一躬,同时报以一个咧开了嘴的笑容。
即便正在搬运行李的家丁,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呆在一处。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被发配到这么个鬼地方(还真是个鬼地方)看守墓园,已经够倒霉的了,偏偏还要赶上如此倾盆大雨,可是,她却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笑得似乎还非常开心!
更重要的是,仔细想想,流川家族的上上下下,说实话对这流川樱都没什么感觉,她不是正统血脉,也不太说话,笑就更少,整天一副沉郁的模样,所以就是让人疼爱不起来。
现在可好,背运至此却张嘴微笑,那笑容,简直就和雨帘中的阳光一般,令众人震惊不已。
流川枫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一言不发地脱掉木屐,进入堂室,安安稳稳将腰间的火狐丸解下放在身边,看着屋外的人影,听着屋檐下的雨声。
“还请在这里休息一晚吧!虽然简陋,地方还是蛮大的。”
北野老头抬头看看天,不卑不亢地招呼着。
“这雨,恐怕没有一晚上,是止不住的啊!樱小姐,请您也进屋歇息吧!”临了,他又这么补充了一句。
流川樱却没有应声,她睁大眼睛,奔走于搬运行李的家丁之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这种寻找一直到行李完全搬运完毕,也没有停止。只是,她脸上的红晕渐渐转成苍白,勃勃的兴致也逐渐变成惶惑与焦虑。
她望望马车,望望排队进屋的家丁们,慢慢将手指伸到头发里挠来挠去,焦虑的表情却愈发强烈,全然不顾,白色棉布和服的肩头已经透湿。
“樱小姐,我看您还是赶紧屋里来吧!这雨太大啦!”北野老头半个身子探出屋檐,大声呼唤着。
但是,任凭他怎样呼唤,对方莫说服从,根本就是连回答的声音都没有。
北野老头这样连着呼唤了不下五次,突然转过真来,六神无主地看着正在喝茶的流川枫。
“少爷,您看~~~~~~”他语无伦次地指指屋外。
流川枫再次莫名其妙而又很不乐意地瞅了他一眼,缓缓起身,走到门框边上。
“少爷,樱小姐这是~~~~~~~~~?”北野老头为难而又疑惑地问道。
倾盆大雨稀里哗啦冲刷着院落,而一团小小的白东西,正缩在院子的中央,不知在做些什么。
坐在堂下吃粗点心的家丁,也纷纷站起身来。
流川枫无奈地瞥了那团白东西一眼,接过家丁递来的伞,阔步走到院中。
透过雨帘,走近来才看清,原来那团白东西,是流川樱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的造型使然。
“喂。”流川枫平淡无奇地招呼了一声。
对方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不知在想事情,还是在装土地爷塑像。
“喂!”流川枫稍稍提高了声音。
“没有了。”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团白东西,才闷声闷气,带着哭腔,回答了这样一句。
“嗯?”流川枫奇怪地低下头,望着她栗色的后脑勺。
“没有了~~~那个盒子~~~~母亲大人,那个盒子~~~~~”樱的声音仍旧沉闷,哭腔却越发明显,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全无一点韵律可言,也好象没有意义一般。
“盒子?”流川枫疑惑不解地问道,一边抓抓头。
他搞不明白情况的时候,抓头是个习惯性的动作,虽然平日看上去不苟言笑,但只要一抓头,那小孩的气质便会暴露无疑。
流川樱似乎下定决心不再答话,只是哽咽越来越明显,中间夹杂着几声抽泣,虽然并不像平日悲伤人们那种哀嚎,却来得更令人揪心。
为了一个盒子么~~~~~~~~~~~流川枫这样想着,一边又向前移动了几分。
他将伞伸了伸长,罩住了她白色的脊背。
虽然这件事情,他还完全没搞明白来龙去脉,但,这一个盒子的哀伤,却好像在雨天的墓园里更加浓重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