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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第一章 若为天公生此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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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氏道:“怎样主张?无非和我前番的主意一样,将他脱靴验看。若果然是孟小姐,皇后就立刻做主赐婚,月内就可望成事了。倒是你如今病在床上,皇后十分牵挂,叫你好生摄养调息,好做新郎。他派了太医来,逐日给你看视。”
皇甫少华闻言,一番喜气又转忧虑,暗暗沉吟:怎么姐姐如今出了阁,行事不似当初在家时仔细?他已知朝廷对郦相有心的了,怎么还把事情看得这般简单?皇后虽是后宫之主,朝廷却有天下之权。况郦相聪明刚烈,未必肯轻易受他摆布。他越想越觉不妥,忍不住道:“我之前反复叮嘱,郦相身份牵连极大,朝廷又极其倚重,若有计划,还该商量妥当才好行动,母亲都向姐姐说明了么?”
伊氏道:“我自然都说过了。皇后说,这等混淆不清的事情,就该用快刀斩乱麻之计,方能见功,不要与他留下争辩余地。”
皇甫少华自幼熟读兵书的,闻言也觉确是此理,但心中总是隐隐不安,又向母亲道:“姐姐的计策自然是好的。但倘或验出女身,朝廷不肯恩宥宽放,却如何是好?”
伊氏笑道:“孩儿啊,亏你还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怎么遇到娶媳妇的事情,就这等婆婆妈妈起来,还不及你母亲姐姐有主张?皇后母仪天下,普天下的女子都该他管。若郦相果然是女,朝廷不肯宽恕,把他绑上刑场,你姐姐下一道恩旨赐婚,也就救回来了。难道朝廷还为了一个女子,与皇后翻脸不成?”
皇甫少华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放心,求恳道:“此事决不可鲁莽。稍有不慎,不但郦相危险,姐姐也可能受累。请母亲再往宫里走一次,和姐姐从容商议。总得先行探知朝廷的意思,得一个万全之策,才好行事。”
伊氏嗔道:“皇后为你不早告他知,本来就有些怨责你轻视他。如今既然求他,自然凭他去做。你只管静候佳音就是了,怎么又去呱噪他?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管的了。”他语言虽怒,面容却是一派喜气,带了诸妇女,自行往前面去了。
皇甫敬留在后面,问道:“孩儿,今日再服了郦保和的药方,明日可就叫御医看了么?”
皇甫少华正低头思忖,闻言忙道:“父亲,还该照旧请老师看才是。御医哪及得上郦相妙手?况且用方不宜杂乱。他的方子既然有效,吃完还是请他再下一帖。只怕昨日得罪了他,他未必还肯相见。”
皇甫敬哈哈大笑,道:“这个不消你担心,为父的拼着看些脸色,也要为你办成此事。”
皇甫少华笑笑不语,心中总是七上八下,不能安宁。
郦君玉因母亲病了,心中愁烦,眼看皇甫少华婚期将近,只怕他未必甘心,别的也还罢了,若是闹到皇后那里,从后宫暗算,倒不好预防,不如找个缘故避开,混过这几日,挨到他钦限期满,亲事成就,自己就可无忧了,到时再从容设法周旋孟府,探望母亲。初五日入朝时,就借着山西试行新法后初次麦收,请旨亲自去督查赋税等事。
成宗因他上次遇刺,余惊犹在,且冯云等三日一折,五日一表,奏说因全省官员伏法,山西民众极之感念,新任官员亦都勤恳谨慎,春种夏收一切顺利,再三不准,只派了户部左侍郎前去巡视。
郦君玉无奈,只得依旧在阁中办事。午后回来时,刚入内换了衣冠,闻报武宪侯又来求见,暗暗皱眉:“这是我行医的不好了,惹出这些麻烦。昨日闹成那样,他还不晓得意思,今日又来相请。我一个宰相,许多的国事尚没空处理,倒来替你看病不成!”披衣起来,吩咐外廊伺候的童儿道:“你去向武宪侯行个礼儿,说我受了些暑热,在阁中勉强支持了半天,身子着实不安,现在内房卧病,不便相见,改日登门谢步。”
书童如飞去了,向皇甫敬宛转禀告了主人言语。皇甫敬无奈,从怀中取出药方,递给他道:“管家,烦你再行一次。我这番不是来求看病,一是请安,二是要相爷改个方子。忠孝侯服了大人的灵药,已退去外热,胸中也觉宽舒,神思不甚恍惚。只是夜睡难成,饮食不思,再加四肢酸疼。故带着前日原方在此,求相爷不嫌烦絮,再加增减增减。”
书童持方进来传言。郦君玉不好再拒,心想索性就把皇甫少华彻底医好了也罢,好让他清清爽爽做新郎,遂答应了,叫丫鬟把方子拿进卧室。
梁素华笑向诸侍女道:“你们这些奴才,呆看做甚?快取笔砚来,让相爷改过方子,打发他回去罢。”
侍女们忙去旁边书斋里,取了文房用品,磨墨铺纸。郦君玉斜靠榻上,挥笔就改。
梁素华在旁观看,不由失笑道:“老爷,你就带草连真也还可认,怎么都是看不出的淳化体?”
郦君玉道:“夫人,你有所不知,药方都是这般的。你看不出,药房的朝奉都认得的。”说话间已经写完,墨汁尚在淋漓。侍女忙接过吹干。
梁夫人见他这般潦草,忍不住劝道:“老爷,这药方是治病的,怎么乱涂?好歹也要思考一番,配合君臣佐使,斟酌寒热虚实,莫要耽误了人家性命。”
郦君玉取笑道:“夫人跟了下官几日,竟大有长进,也懂得君臣佐使寒热虚实了。忠孝侯也没什么大病,外感已去,无非就是心思忧结,不肯饮食睡眠。这些都是消食健脾、安神定虑的药物。你放心,药不死你门生,我还要打点他精神健旺了,好娶亲呢。”就叫丫鬟将方子递出去,吩咐道:“叫对武宪侯爷说:改是改了,一是家爷在病中用药,不甚精明;二是拟想成方,未诊小侯爷的脉气。如果吃下去有效呢,就再用一剂。如果吃下去无效,不必再服了,请太医看罢。”
皇甫敬得了方子,赶紧回府,叫家人持去取药。
皇甫少华闻了父亲转告,又增忧虑:哎呀,怎么他也病了?不知是为了避开我们,借口推脱呢,还是果真染了暑气?是不是前番苏乳母出来,恼着了他?是不是阁中事务繁忙,累坏了他?唉,这却怎生捱过?待要去探望,我自身尚还卧床,况他若是恼了,哪里还肯见我?也不知姐姐何时动作,怎样行事?若是他身子不好,再加后宫逼迫,一时病重了,却如何是好?
郦君玉这面,也得着消息,说皇甫夫人今日曾进宫去过,知道被自己料中,这是皇甫少华不肯死心,要求皇后做主。他不曾见过皇甫长华,不知他何等性情。恐怕是个鲁莽的,不顾君臣内外之别,弄出些动作来。他是皇后,又不好与他讲理,又不便同他争抗,不如趁着今天推脱皇甫敬的话头,明早上朝就告个病假,拖过钦赐的期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