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再生缘》曼倩天涯

33、第三章 高才自必高举

　　刘国舅出兵被擒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郦君玉听说了，倒有些欣喜。皇甫母女如果还在鸡足山上，刘奎璧若获胜，必然要押解入京受刑。如今既然刘奎璧被擒，他们二人的性命暂时是不必担心的了。眼看会试在即，当下收拾心思，备战春闱。他已经打听清楚，今科主考点了内阁首辅梁鉴，看来朝廷对此次恩科相当重视。梁鉴清正廉洁，天下闻名，倒不必忧心舞弊弄权之事，只专心做好文章便是。

　　二月初九，郦君玉吴道庵随众举子进了贡院，分房考试，一直到十五日贡院方解锁去封，众人出场。郦君玉文章雅丽清正，房师推荐，主考梁鉴也深心取中，朱笔点了头名。二十七日红榜挂出，俞宅早迎来锣鼓喜报。郦君玉高中会元，吴道庵取中进士二十三名。郦君玉还不怎样，俞智文先就欢喜非常，道我这两名房客，居然都能高中，连我也有光彩，带契些好运。姑侄二人赶紧收拾，去拜谒主考。

　　其时为防私情舞弊，考师评点试子文章，皆是封了卷头的。梁鉴看郦君玉文笔老练，只道必是个饱学宿儒，岂知一见之下，却是个翩翩少年，不由颇为惊异。他送走了一班新贡士，回宅向夫人景氏道：“今科这个会元，只得十七岁，已经甚奇。更奇的是，他长得女孩儿一般，容貌极美。”

　　景氏夫人闻言甚喜，问道：“可曾婚配不成？”

　　梁鉴拈髯笑道：“你们妇道人家，但凡听说有个美貌少年，便要想起婚姻之事。”见景氏缠着追问，不得已，道：“贡院交上来的举子身世条目我看过了，郦君玉父母俱已过世，妻子两栏皆是空白，想来未曾成亲。”

　　景氏喜道：“这个会元既年轻貌美，又无父母家人，我们何不便招他入赘？”

　　梁鉴当世大儒，立身严谨，只有景氏夫人一个原配。景氏早年育有二子，皆已娶妻生子，现今都在外面为官。景氏多年不曾生育，不料到四十岁上，又生一女，取名丹华。梁鉴夫妻晚年得女，自然爱若珍宝，舍不得他离家出嫁，思量着要找个肯入赘的女婿，是以长到一十六岁，不曾定下婚事。

　　梁鉴摇头道：“丹华的终身大事，岂可轻忽？这郦君玉容貌才华固然都好，人品性情，我们却一无所知。你既有此意，待我慢慢打听清楚，若果然可靠，再提亲事不迟。”

　　三月初三日殿试，成宗天子亲自主持。他最近心中郁郁于百粤战事，所出策问也大多与靖边抚远有关。诸贡士在中和殿依次就坐，援笔挥毫。郦君玉身为会元，排在首排首座。成宗在丹墀上放目纵览，一眼便看到郦君玉，见他年少英秀，在众人之中，如芝兰出于芳草，玉树生于绿林，不禁胸怀一畅，先自有了好感。

　　天子所出题目，切合时政，策问中虽然未曾明指边患为百粤，但当今情形，谁个不知，众贡士大都早有预期，对策或明言或暗喻，皆围绕百粤之事。郦君玉对百粤战事，更是切身关怀，早已就此做了许多功课，一挥而就，第一个交卷。内侍拿到御座前，成宗展开观看。

　　郦君玉其实和梁鉴等老臣一样，认为百粤等边疆小国，穷困不毛之地，不值得动用武力，只宜以静制动，从经济文化风俗等处，慢慢熏陶浸染，自然万方来朝。但他揣摩君心，天子年轻尚武，继位便启战端，策问中虽有谦逊之词，却无自责之意，不宜再说未战之前，只能论已战之后。百粤撮尔小国，与天-朝国力悬殊，难以长久支撑，日久必败。如今百粤战事胶着，天子所亟需者，乃是快速制敌之策。

　　郦君玉就此发挥，对策中战术部分云：“两国相持，则国力充者必胜；两军相对，却未可遽然率此。以象搏鼠，鼠未伏而丛林见毁；以鹰擒虫，虫不获而羽翼先疲。此皆用力太过，反难建功。重旅远涉洪荒，所费远过丛林羽翼多矣。对微小之敌，边远之乱，宜遣轻劲之旅，捣巢穴擒匪首，一战可胜。至于搜括蝼蚁，抚慰遗民，可留待后来，缓缓行之。”

　　成宗看到此处，不禁微皱眉头，抚卷沉吟。皇甫敬与贺云宵，皆起兵五万。对天-朝而言，实不算多。但百粤地处天南，终年湿热，遍布丛林沼泽，毒虫瘴疠，大军一旦深入，所需的粮草药品等，着实难以输送。一般运送物资，损耗在十之二三；百粤之战，却达到九成以上。如今战事胶着，五万士卒，补给倒要用五十万工役。当初皇甫敬有见于此，制定的战略便是速战速决。趁着百粤雨季未到，道路稍干之际，不等供给，驱军直入，不料却神秘消失于丛林之中。贺云宵总结教训，采取的是个“步步为营”的策略。大军缓缓推进，物资步步紧跟。然而不免久费时日。如今更赶上百粤进入雨季，瘟疫横行，士卒纷纷病倒，往往旬日不能推进一步。皇甫敬与贺云霄所定策略，均经兵部上呈朝廷，皇帝与内阁审过，诸人商议可行，方才出征。如今郦君玉所提对策，却是汉朝霍去病八百骁骑深入匈奴之意。果然朕对百粤用兵不利，患在用力太过吗？

　　诸贡士陆续交卷。成宗挨次看时，大家或着眼外政，或整顿内务，或偏重教化，或磨砺兵马，也有讲战术的，但都是朝会或内阁讨论过的。这些贡士本来寒窗苦读，少闻外事，懂军事的已经很少，了解百粤地理气候的更是罕有，即便读过兵书，也不敢详论战策，以避纸上谈兵之诮。成宗看完，心中不喜，又翻回郦君玉的对策，心想战策是否可行姑且不论，但就这人的胆识，能识朕心之深忧所在，就值一个状元。他见卷首注释，郦君玉不但是今科会元，还是湖北解元，更为高兴，心想这人少年高才，朕便成全他连中三元，更显今科之盛。遂含笑取笔，御手亲批了头名，又择其余对策中略合心意的，点了榜眼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