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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什么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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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谭人仰伤得并没有快死。
“他身上有五处外伤,都不算重,没有伤到大的经脉。这些伤不寻常之处在于它们分别是由不同的兵器造成的。”燕北归简短复述验伤结果。
“比较麻烦的是他中的毒,不会立刻致命,但却可以令他本不太重的伤以十倍的痛感折磨他。虽然有些麻烦,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尽快配出解药。”吕妙雪紧随其后。
听完这些话,姜闲进屋后第一次朝谭人仰躺着的地方扫了一眼,极随意的样子,仿佛只是不经意。然后,他一句话也没说便走了出去。
“你们凭什么认为他在担心这个人?”连是谁伤了谭人仰都不问一句,更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姜闲真的在乎这个昔日的兄弟么?
“一个和他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闯荡江湖、亲得跟兄弟一样的人,这五年来,他却一个字都没在人前提过,你说这是为什么?”吕妙雪笑笑道,难得有耐心。
“为什么?”落灯不禁顺口问。
“因为太在乎。”接话的却是燕北归。
是这样吗?五年前他们各奔天涯后,谭人仰一直在江湖上做他的谭大侠,对姜闲不闻不问,陌生地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人;姜闲避世于太湖,做他的闲云野鹤,与谭人仰再无交集,亦形同陌路。这样的两个人还会在乎对方、关心对方、记得他们当年的情谊?
落灯没有答案。
她将谭人仰带到姜闲面前,本也不是以为两人还有什么昔日的情谊,她想知道落岚之死的真相,而真相存在于这两个男人当年与落岚之间发生的一切。只不过,碰巧这里有人可以医治谭人仰。她甚至不以为姜闲会出手救谭人仰,但她知道,如果她要姜闲救谭人仰,姜闲不会拒绝。
结果,不必姜闲动手,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救了谭人仰。因为他们笃信姜闲在乎谭人仰。他们的理由落灯无法认同。因为太在乎?因为太在乎,两人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
落灯还记得当日她在谭人仰面前提姜闲的时候,谭人仰竟还面带思索地沉默了好一阵子,仿佛很久才终于想起有这么一个人似的……难道这也是因为太在乎?
“落姑娘,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间客房,不如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落灯尚未表态,吕妙雪已开始抢话,“人家大小姐怎么住得惯我们这种简陋的地方?北归,你太多事了。”
落灯却如没听见,直视燕北归,“姜闲呢?”
“这会儿他不会想见你……”讽意浓重。
“妙雪,上门是客。”燕北归道,转而面向落灯,“他心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搅。落姑娘,今天就不必找他了。”
事实上,落灯也的确找不到姜闲。那个晚上,姜闲失踪了。
姜闲再次出现在青松药庐已是第二日入夜,依然是在院子里。
落灯记得他离开的时候穿的是一件浅灰色的外衣,可这会儿却换了一身素黑。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落岚当年跟她说过的话,“谭大哥最适合白色,姜大哥最适合黑色,谭大哥一袭白衣尤其玉树临风,姜大哥一身黑衫特别卓尔不群……”。她本是不尽认同的,谭人仰尚说得通,但姜闲太瘦,黑色只会衬得他更加弱小,尤其是在高大的谭人仰身边。
可谁想今日一见,竟是真的。
一身黑衫的姜闲,出奇的清俊,眉间额头都不由自主秀致起来,时常皱成川字也无损其秀,尤其是偶尔一笑,更将他的不羁散发得淋漓尽致。
他竟笑了……谭人仰还没醒呢!落灯不知道自己也开始皱眉。
“我想跟你聊聊。”
“如果是你姐姐的事,我觉得没必要。”
“我知道。”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答复,落灯并未气馁,“姐姐不可能死而复生,我就算找出真相也于事无补。可是,我没办法。这五年来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姐姐血淋淋的样子,想忘却怎么也忘不掉……我相信你也一样,否则你不会待在这里,不会每年都去隐秀谷……”
姜闲默然。
“我想知道姐姐当年到底为了什么事痛不欲生,竟然选择用如此痛苦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竟然可以如此狠心地抛弃爹娘和我……”落灯闭起眼,吞噬即将溢出眼眶的痛苦。
落岚在她眼里,是天下最美丽、最温柔、最孝顺、最聪明的女人,她的美好令人相信她可以拥有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切。
那一年,落岚带着谭人仰和姜闲一同回到隐秀谷,春风含笑。让落灯一直以为两人之中会有一个即将成为她的姐夫,虽然落岚并未亲口承认喜欢哪一个,可跟落灯说话的时候,话题始终离不开这两个人。
结果,婚事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落岚的丧事。这个最美丽、最温柔、最孝顺、最聪明的女人用最不美丽、最不温柔、最不孝顺、最不聪明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没有一丝前兆,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就此香消玉殒。
事发之时,落岚身边只有姜闲,还有当时只有十三岁碰巧跑进门找落岚的落灯。落擎悲痛欲绝却并未失去理智直接给姜闲定罪。可是,姜闲事后一个字也不肯吐露,落擎这才发了狠向他甩了鞭子。姜闲并不还手,一鞭一鞭地挨,直到昏死。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竟宁愿被我爹打死也不肯开口?”
“你真想知道?”
“是。”
姜闲又是一阵沉默,突然却笑了起来,笑得看似自嘲又似无奈,“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因为我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落灯彻底呆住。
“我只是去找你姐姐商量,我可能要离开隐秀谷……哪知她一听我这么说,脸色立时就变了……其实我自己根本还没决定,甚至我还想问问你姐姐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可是,我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落岚没有用自己贴身的还月小匕,而是拔下了头上的碧玉发簪直接刺进了自己的喉咙……那簪子,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谭人仰和姜闲一起送她的礼物。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留给姜闲一个他完全不明白的眼神,很复杂,似怨、似怜、似爱、似恨、似忧、似悲、似仇……
他终是不懂她的。
“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许久,落灯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
“帮我问问谭人仰当年的事。”
姜闲闻言立时弯起了唇角,“你凭什么认为你问不出来的事我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问过他?”落灯难掩惊讶。
“你从见到我开始什么时候拐弯抹角过?”这么率真的性子,若不是碰了硬壁,何必出口求人?“至于那个人……他若不愿说,谁问都一样。”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落灯想不通,如果姜闲真不知道落岚自尽的原因,他怎么能够不明不白地活这五年?
“真相……这件事若有人知道真相,那便只有落岚。”谭人仰若真知道其中缘由,会任凭落岚去死?!那他就绝不是谭人仰。
“我虽然不知道落岚自尽的原因,可我知道谁应该对落岚的死负最大的责任……”姜闲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笛子,眼神不知定焦在何处。
落灯瞪着他。
“就是我。”声音仿佛从苍穹上突然覆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