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如果篇》楚湘云

13、另类爹娘

　　春分前后，十三阿哥胤祥领了差事，携妻带子乘船沿运河南下。
　　弘旺弘历，按这时的算法，一个六岁多，一个五岁了。第一次在船上睡觉，第一次出京，满眼所见都是新鲜事物，非常兴奋，瞅个空就跑到甲板上东张西望，指指点点，问这问那。
　　春寒料峭，又在船上。从胤祥往下，侍卫丫头都提着一颗心，怕这他们吹着冻着，怕他们生病，怕他们落水，紧着心盯着。
　　这小哥俩在京城家里原是放养的。相比其他皇子，十三阿哥家人口少，空屋子空地多。小哥俩在家里，除了自己住的房子，还有个打通的三大间的活动室，后院隔出来的一大块活动区，大大小小好些玩具，每日由着他们折腾。园子虽不许他们随便走动，时不常能找着帮大人“干活”的机会进去，摘花折草，爬树摘果，钓鱼抓虫。
　　在家时四壁高墙，可墙里由着他们奔跑。如今能看见整个天地，他们的身体却要被关在小小的船舱里。巴掌大的地方，新鲜劲儿一过，弘旺弘历自在惯了，哪里受得了？闹了几次虚惊，还是亲娘出马，才降住了两个小魔头。
　　秦思最受不了在孩子的事上一惊一乍。在她看来，弘旺弘历体质不错，偶尔着个凉生场病，正是提高免疫力的机会，没什么了不起。在家里的鱼塘里泡了半个夏天，练出了一点水性，弘旺还会狗刨，就是落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想到这个季节，胤祥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全家出京的机会，也怕两个小子说病就病，消息传回京里，惹来一道旨意，大家都得打道回府。
　　秦思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亲亲抱抱之后，告诉说坐船是暂时的，等到了江南他们有大把的地方可以玩，要在这路上闹出病闹出事，就得被遣返回京。弘旺弘历听说利害，连忙保证乖乖听话。秦思趁势定下规矩数条，又抛出一根胡萝卜：倘若老老实实遵守，无一次触犯，每满五天，可有一个奖励。
　　弘旺立刻问：“什么奖励？”
　　秦思卖个关子：“到时便知，总之是你们想也想不到的好事。”
　　接下来一整天，小兄弟苦苦思考，无数次讨论，找爹娘软磨硬泡，又寻丫头们打听消息，还是弄不明白他们想也想不到的好事会是什么。
　　胤祥见两个儿子抱着脑袋，皱眉苦思，暗自好笑，借机做人情：“额娘都说了是你们想也想不到的好事，你们还想什么呢？你们且想想，额娘可曾骗过你们？可曾说话不算话？好了，别想了，玩去吧。记得额娘定的规矩。”
　　弘历到底小些，听了老爹的话，觉得有理，就丢开了。
　　弘旺却一脸怀疑地看着老爹：“额娘说我们想也想不到的好事，莫非阿玛你也猜不到。”
　　“你额娘那般聪明，阿玛猜不到，也不猜，信她就是。你们乖乖的，满了五天，自然知道。不过呢——”胤祥话锋一转：“我瞧着你额娘也不必费心替你们安排什么好事，就你们的心性，一两天还能守规矩，五天？怕是做不到。”
　　弘旺极不服气，拉着弟弟一起说了一番大话，立志非要拿到母亲那个“想也想不到”的好处，还要爹去告诉娘，等他们乖乖满五天，那份好处一定要一人一份，不够好他们还不要。
　　胤祥听得好气又好笑，晚间说给秦思听，问道：“瞧他们那样，我心里也痒痒起来，你且说说，预备给他们甚么好处？”
　　秦思笑着指了指里间：“说不得，隔墙有耳。”
　　在船上，安全确实是问题。白天还好，秦思就怕晚上大人睡着了，小家伙溜出舱门，失足掉进水里，也怕换了地方，晚上睡不好，做梦哭闹。这一通三进，第一进最大，加了一道木板墙，隔出来一个房间给四个丫头。第二进住着他们夫妇。弘旺弘历睡在最里边，窗子从外面锁上，晚上第二进的房门上绑上一串铃铛，不管醒着还是梦游，小家伙想要出去一定会惊动大人。夜里有什么动静，秦思都会知道。
　　这会儿，里面两个小子应该睡着了。胤祥嬉皮笑脸地凑上前：“那你凑在我耳边，悄悄说给我听。”
　　秦思有些好笑，果然凑过来耳语：“你同儿子一样乖乖地，到时候他们的好处，也给你一份。”
　　出京以来，秦思果然慢慢开朗起来，不时逗逗儿子，同他开开玩笑。这些日子，他没有差事，她没有家事，一家四口日夜相守，不但大人觉得和美温馨，两个儿子也更快乐贴心。此时耳朵染上她的热气，胤祥侧眼一望，见她抿嘴而笑，眼神调皮，心中一荡，趁势揽住，笑道：“给儿子的玩意儿，我不希罕，我要别的。”
　　情浓燃烧之际，里间的弘历迷迷糊糊咕噜起来：“额娘，额娘。”
　　犹如一瓢冷水浇下，秦思的眼睛立刻恢复清亮，静静地有些抱歉地望着丈夫。胤祥咬牙骂了句“臭小子”，到底性致被扰，只得草草了事，见妻子急忙起身披衣要往里间看视，气呼呼地说道：“等到了江南，你找个地方，把两个臭小子丢上些日子。”
　　秦思心中好笑，口里应了，进去查看。
　　弘历睡得口渴，想喝水。秦思趁机把他弄起来撒了泡尿。弘历躺回床上，不肯马上闭眼，扯着秦思的袖子说：“额娘，弘历乖乖。”
　　秦思低下头，含笑亲亲他的小脸：“额娘知道，弘历乖乖睡觉。睡饱饱的，明儿好同哥哥玩。”
　　弘历这才闭上眼，几乎立刻地睡着了。
　　秦思又去边上的小床，叫弘旺起夜。弘旺乖乖起来，也不怎么睁眼，办完事，倒回床上接着睡。
　　在家时，儿子的住处与他们分开，白天常在她跟前，夜间多由保姆丫头服侍。这些事，秦思是不做的。此时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儿子的憨态睡相，心里软软的都是满足。两个小男人，加上外面那个大男人，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是她此生的幸运。
　　秦思以为丈夫已经睡熟，不想刚在床边坐下，就被一支结实的胳膊拉进温暖的被窝，紧紧搂住。
　　“两个臭小子睡得还好？”
　　“挺好。”
　　胤祥搂住妻子，半天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打从成亲，就没有咱们两个的日子。”
　　秦思悄悄笑了笑，寻思道：“等到了江南，你这个巡查御史是不是得四处走走看看？若是带着老婆出去巡查，可使得？”
　　胤祥眼睛一亮：“只带老婆，不能带儿子！”
　　“是。”
　　弘旺弘历小小年纪，自然想不到爹娘在算计他们，饱饱睡了一觉，精神抖擞地醒来，寻个机会，又溜到甲板上，倒是记得母亲的话，不敢踏出专门给他们画的黄线。
　　“哥，你看，那个女人骑的马，个儿真小。”
　　“那时驴，不是马，你真笨！”
　　“你怎知道是驴？明明象小马。”
　　“笨！就是驴。四伯家花厅里挂着一幅张果老倒骑毛驴，就是这个驴。马哪有这么蠢笨的？”
　　弘历被哥哥一连骂了几个笨，不乐意了，想起一桩：“那个爬梯子的小人该给我玩了。”
　　“阿玛说了，我先玩，再给你。”
　　“你都玩了两天了，该给我了。”
　　“我还没玩够呢。那个木头马车，你都玩了三天了。”
　　“我把木头马车给你，你把爬梯子的小人给我。”
　　“不行。等我玩够了，再给你。”
　　边上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做针线的丹枫抬头笑道：“木头马车，还有爬梯子的小人，都先交给福晋收着。两位小爷商量明白了，再拿回去。”
　　弘旺弘历一听，立刻收声。过了一会儿，弘历先闷闷地说：“我没有同哥哥吵架。”
　　弘旺也说：“我们没有吵架。”
　　“两位爷当然没有吵架。丹枫逗着玩呢。”白露端了一盘点心出来，笑着安抚。
　　谷雨跟在后面，端着一盆温水，招呼两个男孩先洗手，一边笑话说：“不是两位爷吵架，是丹枫惦记上了爷们的玩意儿，想趁着福晋收起来，她好玩呢。”
　　弘旺弘历怀疑不满的目光马上投向丹枫。
　　丹枫也不在意，只斜了谷雨一眼，叹道：“你果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脑子里略略转点心思，都瞒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