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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秋雨夜戏 ...

  •   今夜稍冷,厨房炖了鱼汤,又上了几道时蔬果点,温了酴酒。三人围坐在桌前,闲聊着等菜上齐。
      平日里苏琅只是和傅越谈些蜀地治理的话题,陆辛在场时,他便自然引入了朝堂的话题,言语间提到一些文臣武官,并无臧否之意。傅越听着,便觉得插不上话,索性只是听着,把那些人物事件记在脑里。
      却说到死刑复奏,三人这才想起不久前押运都城的任膺。
      “圣上会顾念亲戚之情,网开一面吗?”傅越对朝廷的决断并没有底,只是心里想,若真让他逍遥法外,实在太不公平。
      “我想圣上并非昏聩之君,长凌无需太多担忧。何况死罪或免,活罪难逃。笞杖徒流死,怎么也是个流吧。流放几千里,指不定路上就没了。”苏琅宽慰道。
      嗯,这话有点危险啊。
      傅越低笑一声,给苏琅舀了一碗汤。
      陆辛默想,傅郎君做东,合该他舀,我不能插手。遂举起自己的碗,示意我也要。
      傅越眼角抽了抽,默默又给他盛了。
      三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饭,傅越提议玩叶子戏,“正好凑三个人,幺地人[1]。”苏琅小时玩过,时日已久反而忘记,如今也是怀念,跃跃欲试。
      傅越飞快地讲了一遍规则,见两人好像跟不上,他又缓慢地演示了一遍。
      苏琅说“我会了”。
      陆辛表示边玩边学吧。
      傅越坐庄,开牌每人发二十张,数陀数和卯数。傅越最先数好,等待二人,苏琅渐渐摆好牌,拿在手里;只有陆辛蹙着眉迟迟疑疑。
      “傅郎君,我的牌……好像不够。”
      傅越扬眉,“方喜,给陆将军看看牌。”
      方喜便凑过去,数了数陆辛摆过来的牌,笑道,“陀数不够,陆将军这局得下去了,免得成了‘包子’。”
      陆辛眼睛瞪大了一瞬,然后失望地放下了牌。
      这便成了傅越和苏琅两人的牌局。
      两个人打牌便不分顺序,撞上就吃,有来有回。牌打得快,没有多少思考时间,苏琅皱着眉头一边看牌一边算数,手法显得有些生疏。小狐狸傅越气定神闲,惯性出牌,算无遗策。
      牌来牌去,怎么像是“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陆辛产生了有趣的通感,觉得二人不像是游戏,反而像在战场上拼杀。这么想着,手指也有些无处安放了。
      什么时候轮到我呢?
      第一轮胡牌,傅郎君小胜一筹,继续坐庄。
      二十张牌又发到陆辛手里,他仔细地数了数,面露苦色,“怎么又……不够啊。”
      只是平常的语气,苏琅生生从中听出了几丝委屈,连忙唤道,“方喜,快换两张牌,给他凑一凑。”
      使唤方喜挺顺手的哈。傅越嘴角微抽,似笑非笑,“玩牌有玩牌的规矩,殿下怎么这么偏心?”
      “既然是玩牌,当然是以玩为主,大家都尽兴嘛。”
      苏琅瞅了一眼方喜。
      方喜瞅了一眼傅越。
      傅越撇嘴,只好点点头,将一摞牌递给方喜。方喜遂比着陆辛的牌给他凑了33陀7卯,让他能够顺利入局。
      “谢谢殿下,还有……傅郎君。”陆辛的目光柔柔的,好像还冒着小星星。
      奇怪,傅越想,是米酒喝多了么,我怎么有点头晕了。
      陆辛虽不是美人,此时看来,也忒误人。
      傅越起牌后,陆辛就跟了上去。偏偏陆辛是傅越的下家,三人形成了奇妙的循环。苏琅自是与傅越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又不时去提点打趣一下陆辛。傅越吃了先前挑衅陆辛的教训,不再当着郡王的面硬碰硬,有意避开陆辛的牌。
      谁想到陆辛像是吃定他了一样,不管黑牌红牌一个劲地抽走。
      吃牌每张红算一陀,黑不作数。陆辛连板凳(4点)和梅子(10点)、长三(6点)和平八(8点)都要拼起来,虽然能合成十四点,可是不算陀数,凑不够33陀,到时候怎么胡牌?
      中途苏琅提醒了一次,陆辛笑着应和了,又吃走傅越一张黑牌。
      “打牌,好玩就行嘛。”
      傅越一脸黑线,你是打定主意针对我了是吧?遂□□走陆辛出的幺四,出了一张地牌。
      “哎,傅郎君碰走我的,那我再要碰傅郎君的。”陆辛眉开眼笑,摸走了傅越出的红牌。
      傅越不禁瞋目。
      唯独苏琅懊恼道,“我也有两张地牌,阿年怎么提前给我碰走了?”
      陆辛“啊”了一声,似乎有一瞬的愧疚,但随即便微低下头,抬眼对着苏琅软声道,“殿下让让陆辛吧。我想碰傅郎君的牌好久了……”
      啊啊啊啊啊啊——
      苏琅捂胸,怀疑自己的心脏要像钟鼓一样砰砰砰砰砰地响彻屋子了。如此、如此情态,教我怎么招架得住!
      傅越则在心里抱头呐喊,陆辛?这是陆辛?到底是驰骋沙场的白马英将,还是蜜罐子里泡出来的小甜辛?
      难道这就是他盛宠不衰的秘密吗?!
      “好好好,”苏琅迭声道,“全依阿年。”
      陆辛欢喜地贴了下一张牌。
      一轮无事。
      摸到最后谁都没有胡,傅越继续坐庄。
      这场变成了苏琅没能入局。傅越略感无趣,想着随意玩过这一把了事。
      奈何,陆辛总是在对面盯着他,让他感到非常、异常、极其地不自在。
      他哪里知道自己其实是被霍娘子坑了,只以为陆辛是故意惹他不快,干扰他的心神。
      生气,但不能说!
      “猫猫。”傅越打出一张六点红牌,“陆将军总看着我干什么?”
      “杀猫猫。”陆辛毫不察觉地吐出恐怖话语,发觉自己牌运变得好了起来,“傅郎君五官很好看,皮肤也白皙。”
      正在喝茶的苏琅呛了一口:不是,这什么走向?
      陆辛补了牌,随后掷出一张梅子,又被傅越碰掉。
      “容貌乃身外之物,陆将军不是说过么?好皮囊不如有才德,像陆将军这样骁勇善战、忠诚不二的才好呢。”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外加反讽陆辛不够漂亮。
      武将是不需要漂亮的,苏琅是个例外。
      陆辛转手吃掉傅越的地牌,面无愠色,波澜不惊,“傅郎君自告奋勇、破获盐案,屡出良策、建业安民,亦是才德出众之人。”
      旁观的苏琅渐渐傻眼: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说过悄悄话,而且现在还明目张胆地互相恭维?
      “如此说来……”傅越摸了一张牌,眼神瞥过去,“陆将军那日在王府门前的鞭子,也是厉害得很!不光是把我,甚至把那柳家子也吓了一跳呢!”
      更惊悚了,苏琅想,在王府门前大打出手?为何我没听说过这事?
      “等等,”苏琅打断他们,“什么鞭子?”
      陆辛一吓,当时情况紧急未经思考,事后竟然忘了解释,也忘了……向殿下告罪。
      怎想到今日旧事重提。
      傅郎君当真是记仇得很。
      “是我的错……”陆辛扣起牌,对傅越说道,“那日傅郎君和柳宜同时造访,我不能让柳宜看出我和傅郎君假装不和,又无法向傅郎君明说,只好出此下策……”他瞟了一眼苏琅,“未及对殿下说起,请殿下怪罪。”
      竟然说“假装不和”,真有意思。
      傅越勾起嘴角,“陆将军又请罪了,郡王殿下又怎会怪罪你呢?将军也不必对我解释,本是玩笑之语,怎能当真?”
      “纵是玩笑,也是实情。”陆辛诚心道。
      “好啦,都过去那么久了。”苏琅安抚陆辛后,又扭头问道,“傅郎君可有伤到?”
      “陆将军手法高明,只是划破衣服罢了。”傅越伸手去拉陆辛的手,笑道,“怎么把牌放下了,不是还没玩儿完嘛?”
      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一起。陆辛的指节刚劲有力,傅越竟一时拉不下,反而触到手心厚厚的茧;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麦色的坚实手背上,好像钟罄与刀枪合鸣,铮铮然奏出荡人心魄的绝响。
      傅越一怔,有什么感觉从指尖处苏醒,让他一瞬间忘记了何来何往。就算陆辛松了力道,任他拉走,他僵硬的手臂也失去了动作的方向。
      直到陆辛自己摸回了桌上的牌,掌心在傅越眼前晃了晃。
      “咳咳。”苏琅猛咳一声以示提醒。
      再不收手,我的阿年就被你钓走了。
      傅越这才回神,状若无心地端正姿态。
      “我们继续吧。”
      继续的结果是陆辛胡了牌。三个人又玩了几把,各有输赢,最后坐得累了,便结束游戏。
      傅越吩咐去准备卧房,苏琅说,“一间就够了,不必太麻烦,我和阿年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
      如果有手绢,傅越一定要狠狠地扯一扯。
      孤男寡男,你们怎么好意思的?
      你们这个年龄,你们这个身份,你们这个关系!
      在别人家里!
      当着我的面亲热!
      “方喜,就按郡王殿下说的办。”
      方喜看着傅越在背后绞紧的手指,默默移开眼,“好的郎君。”
      苏琅洗漱罢,脱靴上榻,想到席间陆辛和傅越说的话,不由开口,“阿年,你莫非……喜欢长凌。”
      陆辛震惊地抬头。
      苏琅的神色闷闷的,看起来很是纠结。
      “怎么会?”陆辛否认道。
      苏琅想,怎么会什么?
      不喜欢傅长凌,还是不喜欢男子?
      连我的美色你都未曾动心,怎能、怎能对长凌?还是说……只缘身在此山中,便道是寻常了吗?
      苏琅表情幽怨起来,想听到陆辛承认,不曾爱慕任何人,来让自己有点心里安慰。
      可是下一句话却让他更是抓狂。
      “我怎敢喜欢傅郎君?”
      怎敢。
      这却是有情说不得。
      苏琅狠狠咬了咬后牙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有点结巴地开口,“为、什么不敢?”
      因为傅郎君是殿下看中的人。
      陆辛心里默念,觉得这话似乎不太妥当,便委婉地开口,“傅郎君……爱慕殿下,陆辛不敢插足。”
      主客颠倒。
      苏琅滞然,这又是什么话?
      “殿下忘记傅郎君的美人计了吗?”陆辛故意提醒道。
      “可……那时他是为了家族和仕途,不得已而为之。何况后来……他也只是以朋友相称。”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引]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引]
      长凌既引我为知己,便以益友良臣之心报我。苏琅与长凌之间,是断无、断无爱慕之情的。
      他这么说着,心里却并无底气。
      陆辛叹了口气,“殿下何必故意障目?傅郎君眼中情意非假,对殿下的体贴付出亦非假,只是不曾宣之于口。从前殿下担忧他居心不良、阴谋算计,才有所防备。如今傅郎君对殿下付出真心,您又有什么理由回避他呢?”
      这话太厉害了。
      压力转移到苏琅身上。
      “难道不是我在问你……”
      “殿下先回答陆辛又何妨?”
      殿下的风流本性,早在年少时期陆辛便已看清楚了。后来羁旅他乡、军马辗转,郡王的性子有所收敛,所以陆辛不常见到他枕边有别人。
      可是如今已归故土,傅郎君又是知心的人。
      殿下又在顾忌什么呢?
      绝不可能是为了我。
      “因为……”苏琅的背后冒出点点汗意,他该怎么解释,论美色长凌少有人及,论才智长凌十分出挑,他在世子时期塑造的形象是“好色”“来者不拒”,自然不可能因为不合心意而割舍;何况,陆辛斩钉截铁地认为长凌爱慕我,他真是百口莫辩。“我有疾,我好色。”
      陆辛:……
      “你想,我风流的名声也不是盖的。”就是盖的。“我今天若喜欢他,明天还不知道会喜欢谁。”本王长情得很,喜欢人十年起步。“长凌那样高自标持的人,若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还好,可是本王这样儿的,注定会辜负佳人一片痴心。”
      原来如此。
      殿下竟对傅郎君珍惜如此。宁愿保全对方“一世一双”的期许,也不愿做玩了就跑的负心人。
      可是换句话来说,殿下不能收心,哪怕对傅郎君也是一样。
      殿下的后院还要收多少人呢?陆辛又要叹息。
      “你刚刚打岔,我还没问完!”苏琅挺起腰,“我问你,难道长凌对我无爱慕之情,你就要喜欢他了?”拜托,再不问,自己的竹马就要被知己抢走了!
      “当然不会!”这次陆辛说得肯定,“殿下莫要误会了。”
      “那你今日为何屡屡亲近,你们之前也是……瞒着我悄悄见面说话。”幸亏察觉得早,不然就被偷家了。
      陆辛哭笑不得,“官场上的事,怎么叫瞒呢?”
      要怪还是怪霍娘子,说什么主动、主动,一主动就坏了吧。
      只是不知殿下为何而吃味。他是暗暗察觉自己对傅郎君的感情,想要亲近傅郎君而不得,才对靠近傅越的陆辛产生不满了吗?还是、还是……
      应该不是吧。
      “殿下不必担心,傅郎君对您的心不会因我而改变。您若真的想和傅郎君在一起,其实……不必顾虑太多的。且不论傅郎君是否愿意委曲求全,殿下,您说你不能‘一世一双人’,您又怎知您不会在与傅郎君相处的过程中改变主意呢?”若真如此,夜夜笙歌的只有傅郎君一人,也是……好事。
      苏琅欲哭无泪,怎么会有这种把爱慕者往别人身上推的呆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秋雨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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