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家养野猫

7、第 7 章

　　还只是初秋,梨树便落光了最后一枚叶,枯黑晦暗的枝桠光秃秃地刺上青天,嶙峋而立,平白生出几许萧瑟惆怅。漫卷黄叶舞天际,潭面无风镜未磨。

　　风来小居看似小巧,实则内有乾坤.一片长长的竹林背后,是碧波泱泱一泓潭。池水清澈见底,岸边芦花招摇。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时光如水,一晃花照已在风来小居养伤半月有余，每日除去两个时辰药汤沐浴,余下的时间便最喜欢到这有波池来小坐,听风看水,独自出神。

　　一只大手搭上花照单薄的肩头,白影飘动。

　　“在想什么?”宁不悔在花照身旁蹲下,玉齿粲然,手里还提着药箱。

　　宁不悔是宁府的大夫,曾拜在医圣廖绝门下,修习多年,是医圣得意弟子,医术超群.任是疑难杂症,包管手到病除。只是江湖医者,难免有些古怪脾气。当年的廖绝便是一例,从来只医穷人,不治富者.饶是黄金万两,也请不动其出山.医圣的弟子,自然也是个个性情古怪。别的不讲,就说宁不悔,治病全凭心情。撞上他高兴,分文不取白看,名贵药材随手送人。若是碰上他不高兴,有救的也给弄死.宁不悔行医多年,从未四处游历,居无定所.只是这次,居然被宁府大老爷请回家当专职大夫,本本份份替人看病,倒是令人颇感意外。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传言说是因为宁大老爷宅心仁厚,曾帮过他大忙,宁不悔感恩卖身为宁家奴。也有传言说宁不悔原是宁大老爷年轻时露水姻缘结下的种,此番宁不悔只是回家尽孝,将来好接任家产。

　　花照双手托腮,神思被突然打断,回头见是宁不悔,连忙站了起来。“公子,花照不知道你来了……”

　　宁不悔笑着摇头。“陪我坐坐。”

　　花照顺从地坐回石蹲上,随手拣起脚边一块石子,手一扬,抛向湖心。

　　啪嗒,溅起几朵水花。

　　“学了这些日子，竟还是一个水漂都没有啊。”宁不悔促狭地说了一句,狭长上扬的眼角斜视,嘴里啧啧叹气。

　　“花照愚笨，让公子见笑了。”花照脸红红的，轻声说道。自住进这风来小居，宁不悔每日用活血补气的汤药替她浸泡，这些日子下来，俨然已是变了一个模样，同在宁南火院里伺候又有差别。先前的蜡黄尽褪，露出白皙如羊脂玉般的肌肤，枯瘦如柴的身子也因为调养得宜，而变得气色红润，身形丰润起来。

　　宁不悔淡笑着,递了一块薄薄的石片到花照手里,起身握住她的手,“要像这样。”

　　一块石子平平飞出,斜斜地在水面上欢快跳跃着,擦出一串水帘。

　　“一,二,三,四,五,六。有六个水漂哎!”花照在岸上拍手惊呼。白皙的小脸上浮出大朵笑容。宁不悔双手负背,气宇轩昂。

　　“公子厉害。”花照叹服道。

　　宁不悔露出唇角的笑意。“明日府里有个热闹,花照同我一起过去瞧瞧吧。”宁不悔说。

　　“花照听公子的，只是不知是什么热闹?”

　　“去了，就知道了。”

　　宁静的有波池畔,两个人影笑闹着,不觉时光流逝.芦花依依,清澈悠扬的笛声盘旋,不绝于缕.此情此景,笑容乍现而隐，浅浅淡淡，却又蜿蜒入心。

　　翌日清晨,宁府早早地布置了数十张桌椅在后花园的怜香亭里。上面摆了果脯点心,瓜子小吃,还有宁大夫人亲手泡的碧螺春。

　　宁大夫人坐在当中,笑吟吟拉着左右一众千娇百媚的姑娘小姐,热切地闲话家常。原来,那日在太已山顶三夫人的话听到了大夫人心里，回府细细思量过后,没几日便张罗了赏花会，四处邀约未出阁的大家小姐前来宁府喝酒赏花,末了还硬拉了宁南火来作陪,场场不落。宁南火被母亲牵制在家中,苦于出入受限,又成日对着一帮故作矜持的千金小姐,难免气闷浮躁,又不敢公然忤逆母亲,只是一语不发,冷眼旁观。

　　“南儿,这位王小姐不远千里从杭州来做客,你过去跟人打个招呼。”大夫人见儿子脸色难看,伏身过去说道。

　　宁南火这才放下手中酒杯,翩然站起,来到王小姐面前.先前的冰冷一抛而空,彬彬有礼,一派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听闻王小姐善记,家中藏书观一遍即可过目不忘,有此能耐,宁某着实佩服。”

　　王小姐久闻宁三公子如何少年得意,俊美非凡,是武林中百年难遇的杰出人物.原只道不过是浮夸大话,同样是人,他又能出色到什么地步。今日一见,才惊觉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同样是人,就是有人能出色到非比寻常的地步。

　　能让人记忆深刻的长相通常有两种,一种是极丑,丑得天怒人怨,人神公愤;一种是极美,美得惊天动地,荡气回肠。宁南火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双眼皮,吊梢眼,不大不小,黑白分明。若是胆敢盯着他的眼睛三秒不转视线的话,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再也舍不得眨眼。他的眼睛很黑。微微泛蓝的眼白,衬着黑曜石般的瞳孔。看人的时候,好似被吸进了巨大的深渊。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三见便永世难忘。

　　但见宁三公子主动过来搭话,王小姐芳心大动，面红耳赤。其他小姐见此情景,也是暗中嫉恨,大抵女人都有此秉性,好似谁先被男人注意,便是最终胜利者一般。就可高人一等,余下的便是斗败的狗,饶是不甘心,也只得伏首称臣。

　　“三公子谬赞.如月只是小聪明,如今三公子才是世人眼里的真英雄。家母常在家中念叨,说宁夫人好福气。”好话人人爱听,可好话不见得人人会说。王如月很聪明,一顶轿子抬了两个人,皆大欢喜。

　　“王小姐知书达理，说话就是中听。”宁大夫人很满意,连连点头。恩,人机灵,相貌也好,最重要的是她爹乃是杭州首屈一指的大商贾,有了王家的财力,再加上宁家的势力,这江南一片还不尽归于宁家掌中?

　　“王小姐这般伶俐人儿，不知可曾定亲？”大夫人十分中意王如月，恨不得当场就定下来给儿子抱回房里。她侧着头，满脸慈爱。

　　王如月口中“嘤铃”一声，羞涩地低下头，忽略周遭不断射向自己的怨愤目光，含羞带俏地回答宁夫人。“家中父母亲只我一女，又觉如月年幼，还想多留几年承欢膝下。未曾……有过婚约。”

　　大夫人眼睛一亮，“呵呵”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应该的，应该的。今日我见了你喜欢得紧，南儿又难得与你投缘，我看，不若王小姐在舍下多住几日，让南儿带着你好好逛逛着金陵，你看如何？”

　　“这……”王如月偷眼瞟了下宁南火，喝茶不语。

　　“母亲与王小姐一见如故，既然诚意相邀，不若王小姐卖个面子给在下，留在府里小住几日，也算是帮我个大忙，替在下尽尽孝道了。”宁南火似笑非笑地开口，朝王如月做了个挹。

　　见宁南火也点头了，王如月心下暗喜，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时间其余众女子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好说出来，只得心中暗骂。

　　“大伯娘，你不是备了赏花会么，芙儿心痒，早想看那几盆重金移来的木芙蓉了。”七姑娘宁乐芙凑到大夫人面前，娇笑着撒娇。

　　“正是呢，要诸位姑娘们陪我坐了这半日，难为你们了。这些日子正是赏花好时节，我们府上前年从洛阳进了几株据霜，品相着实难得。芙儿，这就把姑娘们领到前头园子里赏花去吧。”

　　宁乐芙应着，引了一众姑娘们穿过回廊去了园子。

　　“南儿，你看这王姑娘如何？”见众人走远，大夫人留下宁南火，母子两人屏退下人单独说起了话。

　　宁南火踱到扶栏边，盯着那水里游鱼，半晌道：“王姑娘家中只得一嫡亲弟弟，其余皆是庶出。王家江南首富，生意遍布江南江北，王姑娘的母族方家，却是官场上新起的新贵清流，却是有些麻烦。”

　　大夫人默然，优雅地拎起酒壶斟了杯酒，浅酌一口。

　　“娘可是忘了宁家在官场上吃的亏？依儿子看，这王家能做到首富，想来背后少不了官场上的人撑腰，我们却是不便搅进去。”

　　“那可不一定。”大夫人接过话，道：“南儿，你可想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宁南火侧身回头，双目炯炯。

　　“光是一个宁家下任当家的头衔，还不够助你成事。如今江湖三分，宁家居一，轩辕家居一，宝云宫居一。若是想当上这盟主，你外公那边自是鼎力相助，剩下的便是宝云宫和青衣楼。若能降服他们，你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这与王家何干？”

　　“自是有关。我已暗地打探过，王家多年经商，背后除了官场的人，还与青衣楼暗中勾结。不然，凭他这些招人眼的财宝，早被山匪游侠当肥羊给宰了。”大夫人缓缓道。

　　“青衣楼？那个杀手组织？”

　　“是。”

　　“……想不到王家的水，竟然这么深。”

　　“若你与王姑娘成亲，便可搭上这条线，他日比武大会上，只要一举赢了宝云宫，胜算就又大了几分。”

　　“儿子明白了。”

　　“南儿，好好对王姑娘。”大夫人拍拍宁南火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