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之奈何》邢若紫

3、瑶姬御殿之章 其二

　　清晨，撒落室内的和煦阳光温柔亲吻着苏瑶琴惺忪的睡眼。再睡一会儿，她从薄被中伸出脚勾了勾床边的窗帘，哗啦一声，帘子正好遮住扰人清眠的晨光。

　　宜哥哥不在国内的日子真是悠闲，睡醒下楼打开店门，闲坐柜台前听歌看小说，吃饭时间一到打个电话叫来外卖解决温饱，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美美又沉入梦乡，突然听到桌面震动声，怎么了？苏瑶琴迷迷糊糊半眯着眼，神情呆滞努力想了十秒钟。

　　手机！她忽的瞪大眼，连滚带爬地冲到客厅，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看是个国外的号码，刚才纠缠的瞌睡彻底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喉咙，进入说话状态后，她才按下接听键。

　　“喂喂，宜哥哥？好早哦，呵呵，现在法国是几点，你不用休息吗？”不等对方说话，苏瑶琴抢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没等喘气，正想继续轰炸，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苏瑶琴，别跟我废话，你是不是还没有起床开店？”

　　“你不会为了按时开店，特意三更半夜闹钟打越洋电话来叫我起床吧？”苏瑶琴小心翼翼探问。

　　“是啊，怎么样？！”大洋彼岸传过来的声音有些微失真，但还是听得出对方随意的语气。

　　“老板，你给人工我就不抱怨什么了，关键是你既不给工钱，又这样折磨雇员脆弱的心理，实在是太没人性、太苛刻了！”苏瑶琴掩面不断哀嚎，只差泪流满面大声控诉。

　　电话里的声音丝毫不理会她辛苦伪装的可怜相，斩钉截铁地指明现实：“苏瑶琴，别跟我装可怜，你上大学的钱还是我出的呢，不对，是借我的。”

　　“宜祈年，你没搞错吧？那些钱是我家老头寄放在宜妈妈那里给我读书用的哦，关你什么事啊。”苏瑶琴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开口反驳。

　　“哈哈哈哈……”苏瑶琴皱了皱眉，把手机移到离耳朵十厘米远的地方，等待对方笑声减弱，她才将手机放回耳边，听见电话那头认真地说：“看来你已经睡醒了。”

　　苏瑶琴无奈，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小声抱怨：给你的电话这么闹，能不醒么？

　　“我妈是不是回老家了？”听到问话，她立即脸带笑容回答：“恩，宜妈妈说老家有重要事情要处理，昨天上午赶了十点二十分的飞机回去了。”

　　“你在店里吃什么？我叫人过去帮你做饭好不好？”

　　“不用，真的不用！”苏瑶琴夸张挥舞手臂，斩钉截铁拒绝道，“你那些女朋友看见我，一副恨不得要把我吃掉的样子，不下毒谋害就算不错了，还叫她们来给我做饭？！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哪里是什么女朋友，只是一块疯的朋友罢了。人家还会嫉妒你？开什么玩笑……”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要身材没有身材，要人才没有人才。”苏瑶琴学着宜祈年的口气复述了一遍他经常用来形容她的话。

　　对方顿了顿，强忍笑意说道：“恩，你明白就好，不要成天白日做梦，不切实际。”

　　“我很实际的，等会洗漱完毕就去街对面买早点。正餐嘛，我会叫外卖送来，你不用担心。”

　　“不许吃小炒，你喉咙不好，吃小炒上火。一会我打电话给开酒店的朋友，让他每天午餐、晚餐时间叫人送饭菜到店里给你，你只需自己对付早餐就可以了。”

　　“好，知道了。”苏瑶琴闻言心里暖暖的，虽然宜哥哥经常打击她“脆弱”的自尊心，但她清楚宜哥哥是真正关心她的人。从有记忆开始，宜哥哥就一直在她身边陪伴。在妈妈的葬礼上，是宜哥哥拥着不停哭泣的她，而不是身在远洋轮船上的爸爸。

　　苏瑶琴拿着电话踱到窗边，拉开淡蓝色的窗帘，抬起左手遮了遮眼睛以阻挡耀眼阳光带来的不适感，慢慢适应光线的强度后，她放下手，看着城市在她眼前醒来。

　　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街角闪现，苏瑶琴吃了一惊，停下说话伸头向窗外望了望，却没有找到那个身影，大清早的，眼花了吗？她心里疑惑，不自觉皱起眉头。

　　“瑶琴，怎么了？”见她突然没了声音，电话里传来隐含关切的询问声。

　　她回过神，摇头答道：“没什么，看见喜欢的早点车推过。”

　　“不跟你说了，国际长途贵着呢，我手机快爆了。”苏瑶琴想着快点开店，嘴上胡乱编了个敷衍理由，巴望着快快结束每日例行的电话查问。

　　“好，等会记得去买充值卡，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钱够不够用？客厅桌子第二格抽屉里放着我的信用卡，没钱了可以拿来用。”

　　“恩，知道了。挂了啊，拜。”

　　放下手机，苏瑶琴飞快洗漱完毕，对着镜子开始打理头发。是不是扎个马尾辫？她用手挽起头发，左右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怪异……她叹气放下头发，还是披肩好了，斯文些，至少可以伪装斯文些。

　　换下睡裙，目光在衣橱浏览几遍，最终挑定一件粉色V领蕾丝短袖薄针织衫，另配了条灰蓝色的牛仔裤，瞥了眼镜中的自己。“新的一天，加油！”苏瑶琴自言自语说道，伸出右手对着镜子作了个胜利的手势，她才咚咚咚地下了阁楼。

　　拉起卷帘打开店门，她深吸一口晨间极少粉尘污染的清新空气。美好的早晨，如果能睡到自然醒就能称上完美的早晨了，苏瑶琴笑了笑，约莫花了五分钟时间匆匆打扫店面后，拉开抽屉拿出零钱。

　　轻轻带上门，她将零钱揣入上衣口袋里，一面认真思考今日早点的选择，是豆浆油条，还是面包牛奶，或者吃个“垃圾”（注：指肯大叔、麦大叔一类的食物）？

　　苏瑶琴嘟着嘴，放弃了吃“垃圾”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吃没有营养的垃圾食品，这是她一贯坚持的饮食原则。

　　红枣雪莲粥……不知怎么，她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名字。

　　越来越高档了，苏瑶琴嘴角自嘲地浮起一抹笑，明早怕是要想吃蟹黄饺了，恩，再配上鱼翅燕窝粥，大龙虾、鹅肝酱、河豚……

　　早餐连河豚都能想出来，她不经呵呵笑了起来。晃到街边流动早餐摊点旁，随手挑了一瓶鲜牛奶，接过卖早点的阿姨装好牛奶的袋子，苏瑶琴付钱提上就往回走。

　　刚到门口，看见昨天来店的那个男子透过玻璃向店内张望，依旧是一身黑的打扮，只不过换了别的款式。

　　“早上好，已经开门了哦。”苏瑶琴压下心里涌现的怪异感觉，走到那人身边笑着说，一面从怀里掏出钥匙开门。

　　客人看了苏瑶琴一眼，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自己的行为：“我看见开门了，过来却未见人，所以……”

　　“嗯，早上好。”顿了顿，他又扭捏地补充了一句问候。

　　苏瑶琴未在意方的不自在，推门进去后，引了他在昨天的位置坐下，见对方不经意瞟了眼她手中拿着的牛奶瓶，苏瑶琴笑着问：“您用过早点了吗？”

　　客人摇摇头，轻声回答：“还没有……”

　　“您等等。”话音刚落，苏瑶琴已快步跑出咖啡店，三两步来到街角早餐流动摊点前。

　　“阿姨，再要一瓶鲜牛奶！”一面风风火火说着话，一面伸手掏出袋里余下的零钱，“呃，阿姨，我零钱不够哦，明天再给你，行不？”苏瑶琴垮了脸，小心问道。

　　“行啦，天天见的，有什么要紧，明天再给吧。”卖早点的阿姨和善抬眼笑道，手脚麻利装好牛奶递到她面前。

　　苏瑶琴扬起一个甜死人的笑容，道谢后径直返回店里。

　　“您喝热牛奶吧？”她笑着开口，不等对方回答，她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个深紫色兰花纹样的骨瓷杯，将牛奶全数倒进去，又打开光波炉，指尖轻触电器按键定好时间限制，她又说道：“肠胃不好的人要喝热牛奶，这是我朋友告诉我的，您也一块儿用热牛奶，可以吗？”

　　客人点头同意，隔着玻璃无声注视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

　　热好牛奶，苏瑶琴把杯子放到托盘里端至桌上，笑着介绍：“免费赠送早餐饼干，是自己做的哦。”

　　对方拿起一个怪异模样的饼干问：“这个是……”

　　“兔子，兔子！”苏瑶琴指着“兔子”饼干耳朵，又竖起手指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个长耳朵兔的模样，解释道，“看见了吧，这是耳朵，你不觉得很像可爱的米菲吗？”

　　他笑了起来，将“兔子”倒了个个儿，“我还以为是个外星人。”

　　斯伯伯，竟然有人这样侮辱你的E.T.！苏瑶琴掩面哀叹，“嘿嘿嘿”的尴尬笑了三声，转回到柜台热早点。

　　那人安静吃起早点。见他拾起饼干放入嘴里轻轻咀嚼，端起杯子将牛奶一饮而尽之后，自然而然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

　　老天！苏瑶琴惊讶地眨眨眼，隔着玻璃牛奶杯观察对方的举动，一面在心里感叹：哪个时光机里出来的稀有动物，这年代还用手帕擦手……

　　从陶制圆碟中捡了块饼干扔进嘴里，发现客人起身向自己走来，苏瑶琴慌忙隐去稀奇对方举动的表情，堆起合宜的笑容等待对方出言吩咐。

　　“我想问一下：那个位置可不可以定下来。”客人指了指临窗的座位，开口询问。

　　苏瑶琴仰头将杯里最后一口牛奶喝光，不解地说：“您喜欢那个位置？您来坐就是了，不用定下来呀，我不领其他客人去那里就可以了，没人特意要坐那个位置的。”

　　“不，我要预定。”对方固执坚持，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展开在里面写了个数字后，在最末签下名字。

　　苏瑶琴默默看着对方握笔书写的样子，好一阵羡慕：那一手行书，行云流水，真是漂亮啊。

　　“这是两万块支票，预定一年，如果不够我再加。”他说完径直撕下支票递到苏瑶琴面前。

　　还说怎么今早左眼皮一直在跳，原来是财神爷大驾光临，苏瑶琴乐得眯起眼，双手条件反射向前伸。

　　等等，她的手忽然顿住，宜哥哥……苏瑶琴恢复清醒，一脸为难地看着对方，“这个事，店主不在，我实在做不了主。”

　　那人挑挑眉，仿佛不接受这个说法。“怎么说呢，店主的脾气很怪，他若喜欢可以一分钱不要，还倒贴；但是他讨厌的，你就算给他一百万，他也要把你赶出他的视线。”苏瑶琴皱着眉解释，心里抱怨宜某人有时说话做事真的非常得罪人。

　　“那你去问店主吧，支票我先放在这里。”他淡淡笑了笑，并未放弃自己的打算。

　　“呃，这位先生……”苏瑶琴犹豫着开口，“您不介意我这样问吧，您为什么非要定下这个位置，难道是……在等人？”

　　对方回首看向临窗的座位，恍惚了神情喃喃说道：“是……是在等人。”

　　苏瑶琴眼睛一亮，八卦性子瞬间占了上风，只见她倏忽严肃了神情，拍胸脯保证：“支票您拿回去，也不用问店主了，以后您只管坐那个位置，我绝对保证没人跟您抢。”

　　“可以么？”对方不确信地反问，苏瑶琴用力点点头，见他笑着说，“这张支票仍留在你手上，以后的消费从里面扣，行么？”

　　“您信得过我就行。”苏瑶琴笑着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我叫苏瑶琴，谢谢您喜欢这个咖啡店。”

　　对方愣了愣，望着伸至面前的手，又看看苏瑶琴脸上真诚的笑容，好容易定下心神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

　　好久好久，仿佛时光流转过了三百年那样久远，他才缓缓开口，道：“我姓易，单名一个臻字。”